第119章 我来泡你!

  扈行营地中。

  假“刘觞”小心谨慎的从营帐中走出来, 鬼鬼祟祟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他,这才离开营帐, 往偏僻之地而去。

  有人早就在等着他:“你来了?那个毛头小子, 可有怀疑你?”

  假“刘觞”道:“请大人放心,天子并未怀疑与我,且对我深信不疑。”

  “这便好。”那人幽幽的道:“找你来, 便是令你蛊惑那个毛头小子, 令他分心,无暇顾及赈灾,一旦赈灾的事情被查出来, 大家都要完蛋!”

  “是,大人,我知道了!”假“刘觞”道:“小人一定尽心尽力。”

  那人又道:“等事成之后, 定然会有你的好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可是……”假“刘觞”似乎还有一些顾虑, 迟疑的道:“可是大人, 小人这面目如此多的烧伤,那个天子真的能看上小人么?”

  “不必多虑。”那人阴测测一笑:“谁不知晓,天子心里有多爱见昔日的宣徽使刘觞, 天子不惜为了这个已经死掉的人,一意孤行,发兵契丹!这点子你不需要担心, 只需尽心尽力蛊惑住天子的眼目便好。”

  假“刘觞”拱手道:“是,大人。”

  “去罢, 切记, 不要让人发现。”

  ————

  “我要轻薄陛下。”

  刘觞的条件一开, 李谌忍不住愣住了。

  随即回过神来, 李谌眯起眼睛,道:“朕可以给你银钱。”

  刘觞摇头:“我不要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李谌一愣,这不是刘觞曾经说过的词汇么?除了刘觞,李谌还没从旁人口中听说过。

  李谌愣神的关头,刘觞笑眯眯的又道:“银钱我可以靠旁的手段赚取,金银珠宝都是,但是……能睡到陛下的机会可不多,我就是要睡陛下!”

  李谌:“……”越说越离谱了!

  李谌咳嗽了一声,道:“你好好考虑考虑,若是考虑好了,便来找朕。”

  刘觞道:“是陛下好好考虑考虑才对,若是考虑好了,便来找我。反正睡也睡过了,陛下没必要害羞的。”

  “你……”

  李谌的话还未说完,刘觞笑眯眯的摆手:“我还要去舍粥,先告退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李谌看着他的背影,心窍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奈。

  刘觞来到粥场,程熙之道:“怎么这么晚?是不是想偷懒?”

  刘觞道:“别提了,还不是那个丑八怪。”

  “丑八怪?”程熙之反应了一下,这才想到刘觞口中的丑八怪,应该是那个被烧伤的“宣徽使刘觞”。

  程熙之挑眉:“他?为难你了?”

  刘觞不屑的道:“想要泼我一身饭菜,幸好我反应及时。”

  程熙之蹙眉道:“这个节骨眼儿上竟还浪费饭菜,看来他定不是宣徽使。”

  “哦?”刘觞道:“那宣徽使是什么样的人?”

  程熙之道:“我与宣徽使相处的时日虽不算长,但也熟知他的为人,虽表面上看起来嘻嘻哈哈不怎么靠谱,但是内地里十分仗义,也懂得体恤百姓,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耍小性子,浪费粮食呢?”

  刘觞哈哈一笑,道:“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程熙之嫌弃的看着他,道:“你笑什么?我又没有在夸你。”

  刘觞摆摆手:“没事没事,都一样。”

  程熙之又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动作快点,别偷懒,你没看到后面的队伍那么长么?”

  正说话间,一个难民得到了舍粥,但是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突然咕咚跪在地上,扣头道:“大人!大人!救救小民罢!救救小民罢!”

  刘觞和程熙之一愣,刘觞道:“这是舍的粥水不够?”

  “大人,并非是吃食不够啊!”那难民哭诉道:“小民是有冤屈想要上告!只是投告无门,还请可怜可怜小民罢!”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破布来,破布上写的都是字,密密麻麻,应该是一份状词。

  难民道:“小人乃是淮南本地人,家里有些殷实的田地,奈何淮南天灾,王郎君仗着淮南节度使的名头,四处抢掠,强行霸占了小民的田地,小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程熙之这个人性子最是爆裂,将状词拿来一看,登时气恼的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那难民突然站出来告状,没想到竟有其他难民也站出来呼应。

  “小民的田产,也被王家霸占了去!”

  “王家让我们给他打白工,克扣工钱!一个钱都不给啊!”

  “王家还抢走了我的闺女!要去给他做小,大人!给我们做主啊!做主啊!”

  “王家用活人狩猎,我们的粮食都被他抢去了,还要我们上缴粮食,缴不上去,就用我的儿子做猎物,天杀的王家,我的儿子落下了终身残废,现在还只能躺着!”

  程熙之气怒道:“岂有此理!”

  刘觞赶紧扶起那难民,道:“老人家请起罢,这份状词我们可以为你呈上,但到时候若有需要作证的地方,还是需要老人家当堂对质,不知老人家是否答应。”

  “愿意愿意!小民愿意!”

  刘觞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刘觞觉得事不宜迟,若是这事儿被王家那个王郎君听说了,指不定怎么毁尸灭迹,因此还是要突袭,让他没有准备才好。

  刘觞将舍粥的工作安排给旁人,便与程熙之一起去面圣。

  正巧了,幕府大帐中,户部王尚书正在,王尚书是这三年才提拔上来的,李涵叛变之后离开户部,王尚书这才接手了尚书这一职位,他乃是王太后的娘家人,算起来,和王郎君也是沾亲带故的,老家都是淮南这一代。

  李谌见他们走进来,道:“可是舍粥出现了问题?”

  程熙之最是沉不住气,将破衣写成的状词拿出来,道:“陛下!有难民状告淮南当地豪绅王家,霸占田产,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还请陛下过目。”

  李谌蹙起眉头,王家?可不就是泄洪之时处理的王家么?他接过破衣张开来看上面的文字,忍不住冷笑一声,“嘭!”狠狠拍了一下案几。

  王尚书就在旁边,吓得一个哆嗦。

  李谌冷声道:“好啊,好一个当地豪绅,果然是地头蛇,是欺负朕鞭长莫及么?来人!”

  没庐赤赞走出来,道:“是,陛下。”

  李谌道:“带五十神策军,去给朕将王郎君请过来,现在。”

  “是!”

  没庐赤赞立刻转身离开幕府大帐,王尚书直擦冷汗。

  没一会子,王郎君便被带了过来,他前些日子见过一次李谌,见得第一面就被“抄了家”,因着捐资救灾的缘故,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拿走了七七八八,心疼的王郎君肝心肺脾肾五脏具裂!

  王郎君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不等他开口,李谌啪一声将破衣甩在他的面前:“识字么?自己看看。”

  王郎君颤巍巍的看了两眼,扣头道:“陛下明鉴啊!陛下明鉴!小民怎么敢做这种不法的勾当呢!小人是被冤枉的、冤枉的!”

  “冤枉?”李谌道:“状告的难民可还在附近?”

  刘觞早有准备:“正在附近。”

  李谌道:“很好,叫过来与王郎君亲自对峙。”

  “这……这……”王郎君颤声道:“陛下,这就不必了罢?”

  “不必?”李谌道:“为何不必,是王郎君心虚了?还是这状词上句句属实?!”

  王郎君咕咚一声再次跪了下来,他一直在淮南做地头蛇,哪里碰过壁?加之上次被李谌“抄家”,已经怕死了李谌,十分没种,当即大喊着:“陛下!陛下,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你这是招认了?”刘觞挑眉。

  “小人……小人……”王郎君六神无主,一眼看到了站在天子身侧的王尚书,大喊着:“叔父!叔父!救我啊!救我!”

  李谌幽幽的道:“王尚书,怎么?你们还沾亲带故?”

  王尚书眼看着自己要被拖下水,连忙跪下来道:“陛下明鉴,老臣与王郎君,乃是族中的叔侄干系,其实……其实没见过两面。”

  因为两人都姓王,而且都是王太后的娘家人,的确沾亲带故,拼势力的时候包团,这种时候王尚书恨不能摘的清清楚楚。

  王郎君大喊着:“不是这样的叔父!不是这样的!是……是你让我……”

  “住口!”不等王郎君说完,王尚书大喝一声,声音都喊劈了,将王郎君的声音压制下去。

  刘觞道:“王尚书,这王郎君似乎还有内情需要禀报。”

  “你一个小小的良酝署小吏,竟敢在幕府咆哮,该当何罪?!”

  “咆哮?”刘觞眨了眨眼睛,道:“小人如此柔弱,如何能咆哮呢?反而是王尚书,突然这般脸红脖子粗,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你……你……”

  哗啦——

  幕府大帐的帘子被打了起来,有人从外面走进来,那人戴着斗笠,外面没有下雨,他却日常戴着斗笠,必然是刘觞口中的丑八怪,那个假的“刘觞”了。

  假“刘觞”走进来,道:“陛下!陛下明鉴啊,王尚书是个大好人,陛下不经常来南方走动,可能有所不知,王尚书可是当地的大善人,又怎么会做贪赃枉法之事呢?”

  李谌眯了眯眼睛,换上一派温柔的表情,道:“你怎么过来了?合该多多歇息才是,把身子养好。”

  刘觞心中不屑,撇了撇嘴巴。

  假“刘觞”道:“多谢陛下关心,小臣听到幕府传来争吵之声,因此……特来看一看,想要替陛下分忧。陛下,王尚书贤明在外,还请陛下三思呀!”

  李谌立刻道:“既然阿觞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儿,必然与王尚书没有任何干系。”

  李谌完全便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模样,程熙之一看,气的头皮发麻,连忙道:“陛下,可……”

  他的话还未说完,刘觞揪了揪程熙之的衣袖子,对他摇头,示意程熙之不要再说下去。

  程熙之虽然不明所以,但觉得刘觞可能有自己的道理,便住了口。

  李谌道:“来人,将王郎君收押,神策军亲自看管。”

  “是!”

  “陛下!陛下饶命啊——”王郎君一路大喊着,被神策军拖走。

  假“刘觞”不由沾沾自喜起来,觉得天子十足听自己的话,简直是百依百顺,便阴阳怪气的开口道:“陛下,这么点子小事儿,其实不应该惊动陛下的,陛下日理万机,为灾情的事情劳心劳力,而良酝署副令因着这么点事儿,劳师动众的,是不是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程熙之愤怒的道:“什么叫这么点小事儿!?民生无小事,您难道不知么?”

  李谌冷声道:“放肆!”

  程熙之吓了一跳,有些委屈的看着李谌。

  李谌又道:“阿觞所言不无道理,豪绅作怪的事情屡见不鲜,不必如此小题大做。”

  他说着,又看向刘觞,道:“你一个小小的良酝署小吏,尽心舍粥便是,这种纠察不法,自有御史大夫来完成。”

  李谌呵斥了程熙之,又来呵斥刘觞,程熙之这个暴脾性,实在是受不了了,气的他勉强拱了一下手,调头便走。

  “陛下!”假“刘觞”道:“陛下,您看看户部侍郎,如此不知礼数。”

  刘觞连忙道:“陛下恕罪,程侍郎他是……他是着急回去舍粥呢。”

  李谌冷着脸道:“下不为例。”

  “是是是!”刘觞的态度十分“卑微”,一打叠答应,也退出了幕府。

  假“刘觞”得意的看着众人离开,与户部尚书交换了一个眼色,对李谌道:“陛下操劳国事,实在是辛苦了,小臣为您按按肩膀罢?”

  李谌却侧身躲过,没有让假“刘觞”触碰到自己,微笑道:“阿觞也辛苦了,你身子还未痊愈,合该仔细将养,快回去歇息罢。”

  “这……”假“刘觞”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乖顺的道:“是,陛下。”

  李谌在幕府之中批看文书,天黑之后才回了御营大帐。他离开幕府之前,特意吩咐了鱼之舟,给自己准备热水沐浴。

  灾区的情况十足恶劣,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沐浴的,身为天子也不能例外,最少两天才能沐浴一次,毕竟木柴和干净的水都有限。

  李谌进入御营大帐,立刻感受到了热气的蒸腾,那是热汤的蒸汽,他放松下来,一面脱下衣裳,一面往里走去,准备踏踏实实的沐浴一番,也能解解乏。

  刚绕过扇屏,李谌的脚步登时一顿,眯起眼睛道:“你怎么会在此?”

  扇屏之后的浴桶中,赫然已经有人在沐浴了,那人惬意的趴在浴桶边沿,白皙的脸蛋儿,羸弱犹如弱柳般的身子,都被蒸腾的殷红一片,旖旎非凡。

  是刘觞!

  刘觞冲着李谌挥了挥手,笑眯眯的道:“陛下,你这里有热汤呢,泡着好舒服。”说着,还“不知羞耻”的喟叹了一声,十足的享受。

  御营大帐中没有点灯,光线灰暗,只能借着暗淡的月色,影影绰绰的勾勒着刘觞的身姿,莹润的水珠好像在给刘觞描边,顺着他光洁的皮肤坠落而下,配合着那身段儿,无比的勾人。

  李谌嗓子下意识一紧,不知为何,或许是光线暗淡的缘故,这般看起来刘觞便跟是与刘觞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李谌沙哑的道:“朕问你,为何会在此。”

  刘觞眨了眨眼睛:“陛下上次不是说,等我考虑好了就来找陛下吗?”

  “哦?”李谌克制着心中的燥热,道:“你考虑清楚了?要与朕合作?”

  刘觞点点头:“我考虑清楚了,轻薄陛下的机会,千千万万,所以我也不着急让陛下答应。”

  李谌:“……”轻薄朕的机会千千万万?朕没听错罢?

  刘觞用手撩了撩热汤,道:“但是在灾区泡热水澡的机会,实在太少太少了!所以我决定了,这个条件便是,陛下允许我来泡你!哦不是,泡澡!”

  李谌:“……”泡澡?朕信了你的邪。

  李谌迟疑道:“只是沐浴?”

  刘觞信誓旦旦的点头:“当然,能在灾区沐浴,比吃到什么山珍海味都新鲜好嘛!陛下您可不知道,每天舍粥累死累活的,若是能泡上热水澡,这般解乏,那是多舒服的事情,再说……”

  “再说?”李谌追问。

  刘觞心里笑眯眯的想着,再说了,我在你这里泡澡,不是要光溜溜赤诚相对吗?自己了解谌儿的,谌儿血气方刚,自己这么刻意的在它面前晃阿晃,他能不动心?

  刘觞满肚子都是小道道,却摇头道:“没事没事。”

  李谌不信,道:“当真没有再说了?”

  “没有!”刘觞一口咬定,赶紧转移话题,道:“陛下,既然咱们都开始合作了,那我便给陛下一条线索吧,陛下想要知道这个假刘觞的来历,不防先查查王家。”

  “王家?”李谌眯眼。

  刘觞点头:“今日那个丑八怪,竟然主动跑过来替王尚书说话,这不对头,很不对头,我觉得丑八怪起码和王家有牵连,指定就是王家派来的人。”

  他说着,托着腮帮子,故意将自己的身子露出浴桶一些,笑道:“陛下,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看着我?”

  李谌故意撇头不看着刘觞,自然是因着刘觞现在这个样子,十分的“不讲究”,李谌淡淡的道:“有什么可看的么?”

  “没有嘛?!”刘觞自己往浴桶里看了看,反省的道:“是不是我太瘦了?”就说这个身子太瘦弱了,简直是现代最流行的破碎感美人,可是唐朝好像不流行这么瘦的,我是不是该多吃点!

  刘觞又道:“难道是我胸不够大?”

  刘觞一惊一乍,恍然大悟的道:“是我太小了?陛下你是不是喜欢年纪大一点的?”

  刘觞深刻反思,自己原本的年纪比李谌要大很多的,李谌总是唤自己阿觞哥哥阿觞哥哥,叫的很是亲昵,但是这番重生之后,刘觞变得比李谌的年纪还要小,从阿觞哥哥变成了阿觞弟弟……

  李谌:“……”朕越来越听不懂了!

  李谌揉着额角,道:“快点洗。”

  刘觞其实早就洗的差不多了,故意伸着手臂道:“陛下,能帮我拿一下扇屏上的衣衫吗?”

  李谌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分明浴桶旁边便有衣架,刘觞非要把衣裳搭在扇屏上。

  李谌冷冷的道:“自己拿。”

  刘觞笑眯眯的道:“可是……我要是光溜溜的出去,不是要被陛下看光了?”

  李谌道:“朕愿意看你?”

  他虽这么说着,但还是站起身来,将扇屏上的衣裳取下来,撇着头故意不去看他,道:“赶紧穿上。”

  刘觞见他如此“正人君子”,忍不住觉得好笑,故意没有去抓衣裳,而是抓住了李谌的手腕,李谌浑身过电的一抖,哗啦一声,轻飘飘的衣裳掉在地上。

  “陛下看你笨手笨脚的。”刘觞恶人先告状:“我的衣服都被你弄掉了。”

  李谌气不过,道:“你……”

  他本想去瞪刘觞,这么一转头,两个人登时四目相对,刘觞赤城的十足彻底,昏暗的光线下水珠仿佛会发光,衬托得刘觞有一种晶莹剔透的脆弱感。

  李谌的喉咙快速的滚动了两下,他的眼眸分明深邃了不少,刘觞熟悉他的这个眼神,在他耳边轻声道:“谌儿。”

  李谌的呼吸更是一窒,眼神凶狠的仿佛野狼见到鲜血。刘觞心里清楚,其实李谌已经喜欢上了自己,不是刘觞吹牛,他可以肯定,此时此刻李谌已经完败了,但他不愿意承认罢了,毕竟内心正在经受着“良心”和“道德”的考验。

  看着他纠结又压抑的模样,刘觞莫名觉得十分好笑,不由起了逗一逗他的意思,刘觞故意又道:“阿谌哥哥。”

  轰隆——李谌的脑海彻底炸锅了,分明是一句从未听过的词眼,但莫名让李谌想起三年前,自己追在刘觞身后,喊他阿觞哥哥的情景,那么相似,只不过这次反过来了。

  刘觞只觉得天旋地转,轻呼一声,已然被李谌打横抱起来,直接扔上软榻,耳畔是李谌沙哑紊乱的吐息声,仿佛一头饥饿已久的野兽,正在等待开荤,而自己便是他可怜的猎物,刘觞突然意识到,完蛋,好像玩过头了!

  “那个,陛下,咱们打个商量……”刘觞道。

  李谌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道:“怎么,害怕了?晚了。除非……你告诉朕,你到底是谁?”

  刘觞一愣,李谌追问:“你到底是谁?告诉朕,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不是阿觞。

  刘觞对上李谌赤红充血的眼眸,一瞬间感觉李谌真的长大了,以前是香香嫩嫩的小鲜肉小奶狗,而如今,变成了一个掌控欲十足的大野狼,仿佛是一头无法驾驭的野兽。刘觞本以为自己喜欢小奶狗的,没想到大野狼也挺刺激的!

  “回答朕。”李谌眯眼道:“告诉朕。”

  刘觞笑眯眯的道:“阿谌哥哥,你猜。”

  李谌的吐息果然又紊乱了起来,刘觞的话仿佛是咒语一般,打断了李谌所有的冷静与沉稳,他低下头去,两个人的吐息越来越近,越来越缠绵,就在即将触碰在一起之时……

  “陛下!陛下您歇息了么?”

  李谌猛地回过神来,刘觞被打扰了好事儿,十足的不耐烦,道:“怎么又是那个丑八怪。”

  是假“刘觞”!

  假“刘觞”道:“陛下,小臣来给您送夜宵了,陛下,您歇息了么?”

  他虽然这么询问,下一刻却直接走入了御营大帐,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刘觞赶紧缩进锦被中,把自己蒙起来,幸亏御营之中没有点灯,光线十足昏暗,假“刘觞”并没有发现榻上有人。

  假“刘觞”不请自来,而且直接进入李谌的御营,这让李谌十足不悦,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从榻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道:“这么晚了,阿觞还不歇息么?”

  假“刘觞”殷勤的道:“陛下,小臣来给您送夜宵了呢,陛下,您快用一些。”

  李谌从一开始便怀疑他,自然不会吃他给的东西,不着痕迹的拒绝道:“时辰这么晚了,你若是再不歇息,明日医官调养的汤药,又要加药了。”

  假“刘觞”有些扭捏,捏着自己的衣裳角,害羞的道:“陛下……小臣、小臣今晚可否歇息在陛下帐中……”

  刘觞差点笑出声来,什么,你个丑八怪还想歇息在谌儿这里?你疯了?

  假“刘觞”自荐枕席的目的很明确,李谌厌恶的蹙了蹙眉头,但很快将神情收敛起来,道:“朕还有许多政务需要处理,彻夜都需要点着灯火,恐怕会影响你歇息。”

  “陛下——”假“刘觞”有些不甘心。

  刘觞本在看热闹,眼珠子一转,登时笑不出来了,衣裳!那是自己的里衣,就在假“刘觞”三步开外的扇屏后面,一探头便能看到,自己的里衣可比李谌的要小很多,若是假“刘觞”发现,自己在这里事情岂不是穿帮了?更何况,刘觞目前的状态,还是光溜溜的躺在李谌的被窝里。

  刘觞在被子包里鼓秋着,趁着假“刘觞”背对着自己的时候,拼命给李谌比划。

  李谌见他从被子包里探出来,吓了一跳,顺着刘觞指向的方向看过去,不由眯了眯眼睛。

  他突然上前两步,跨到假“刘觞”面前,假“刘觞”登时心神摇动:“陛下……”

  李谌不给他这个机会,道:“阿觞,快些回去歇息,你若是生了病,朕会心疼的。”

  说罢,朗声道:“鱼之舟,送阿觞回去歇息。”

  鱼之舟立刻走进来,道:“是,陛下。”

  假“刘觞”没有法子,李谌都说送客了,自己也不敢执拗,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御营大帐。

  “呼——”刘觞从被子包里钻出来,狠狠松了一口气:“差点憋死我!”

  李谌没好气的道:“谁叫你藏在那里。”

  刘觞笑眯眯的道:“陛下,不知一会儿那个丑八怪还会不会回来,我现在离开很危险,要不然……委屈委屈陛下,我今天就和陛下挤在一起?”

  都是借口。李谌知道,这全都是刘觞的借口,但是不知为何,他不想拒绝。

  李谌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刘觞笑道:“陛下,方才那个丑八怪想要留下来,你为什么拒绝了他,没有拒绝我呢?是不是在陛下的心里,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李谌蹙起眉头,道:“不想留下,你也可以现在离开。”

  刘觞自言自语的道:“有些人,就是口是心非,性子越长还越别扭了呢。”

  假“刘觞”自荐枕席失败,他离开了御营大帐,走到偏低之处。

  啪!

  假“刘觞”还未站稳,便被狠狠抽了一个耳光,假“刘觞”捂住自己的脸面,委屈的道:“大人?”

  那人冷声道:“你能干点什么!?让你去蛊惑天子,你连在天子的营帐留宿都做不到!废物!”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那人阴测测的道:“那个姓王的小儿竟敢拖我下水?罪该万死!他已经被关押在牢营中,神策军亲自看押,他若是说出什么来,不只是我,大家都要死!他……不能留了。”

  假“刘觞”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暗淡的月色笼罩在那“大人”的脸上,中年男子,微微发福,正是户部尚书王尚书!

  王尚书压低了声音道:“杀了王郎君,手脚干净一些,万勿叫他把咱们都扯下水,知道么?”

  “是,大人!”

  踏踏踏——

  是脚步声,十分嘈杂,刘觞还在睡梦中,将被子一扯,盖在自己头上,把自己整个人蒙起来。

  李谌睡得很轻,尤其有人睡在自己的身边,三年了,从未有人睡在他的身边,已经整整三年,李谌习惯了一人燕歇,突然有人歇息在旁边,李谌一夜睡得都很浅,他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刘觞的身影,和身侧的刘觞合二为一。

  李谌听到动静,立刻翻身坐起,发现自己的被子被刘觞无情的拽走,李谌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轻声下了榻,走到外面去查看情况。

  “什么事?”

  鱼之舟匆忙而来,道:“陛下,大事不好,看押在牢营中的王郎君……暴毙了。”

  “暴毙?”李谌阴沉的道:“什么时候死的?如何死的?”

  鱼之舟道:“应该是昨晚子时前死的,一剑毙命。”

  李谌道:“昨晚死的,今日才察觉?朕养的神策军,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陛下息怒……”鱼之舟道:“小臣以为,刺客来去如此自如,杀人悄无声息,应该……是营内之人干的。”

  李谌似乎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就在此时,有人“呼——”打了一声哈欠,抻着懒腰走出来,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含糊的道:“怎么了?”

  鱼之舟惊讶的回头去看,没想到御营大帐之内还有旁人。

  那人一头鸡窝一般的头发,身上穿着宽大的里衣,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李谌的,毕竟里衣实在太大太邋遢了,便算是系着带子,也能露出大片大片的胸口,而他纤细的脖颈上竟还有一块新鲜的吻痕。

  鱼之舟瞠目结舌的盯着刘觞,难得打了结巴:“良、良……”良酝署副令?

  李谌见他这般迷糊的模样,使劲咳嗽一声,一步踏过去,将他的衣裳拉紧,推着刘觞进了内室。

  刘觞还在打哈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外面好吵。”

  李谌蹙眉道:“王郎君死了,死在神策军的看守之下。”

  刘觞眼睛一亮:“死了?那肯定是扈行之人干的。”

  刘觞与鱼之舟想到一处去了,毕竟这么多神策军看守,一个外人不可能混进来。

  刘觞摸着下巴道:“显然是杀人灭口啊,我更怀疑王尚书了,王郎君昨日指认了他,今儿个就死了,这也太凑巧了。”

  李谌道:“如果是王尚书不安好心,那么事态便严重了,王家和淮南指挥使,武宁指挥使都有干连。”

  刘觞道:“如今陛下身在淮南灾区,若是淮南节度使与武宁节度使发难,这么些神策军可是斗不过地头蛇的,所以……陛下现在不如就静观其变,不要打草惊蛇,暗地里再细细的查探一番。”

  李谌点头:“朕也如是想的。”

  刘觞拍手道:“那我和阿谌哥哥就是心有灵犀了!”

  李谌眯眼,威胁的道:“你敢再唤朕一声?”

  刘觞眨了眨眼睛,满脸真诚的道:“阿谌哥哥。”

  李谌气的淤气:“你……”

  刘觞道:“是陛下让我再唤一次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李谌虽生气,但也没辙,自己洗漱更衣去了。

  刘觞今日还是要去粥场舍粥,他神清气爽的来到粥场,程熙之黑着脸道:“昨儿个触了霉头,今日还如此欢心?你是没心没肺罢?”

  刘觞知晓,程熙之是因着受了丑八怪的气,心里赌气的厉害,安抚得道:“程侍郎何必生气呢?有一只狗咬了你,难道你也要咬回去?做人呢,最重要是开心!”

  程熙之:“……”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刘觞拍拍他的肩膀:“程侍郎,加油!化悲愤为力量,多干点活儿!”

  程熙之道:“你小子,休想偷懒,你也得干活儿!”

  李谌洗漱更衣之后,便来了粥场,一走进来,就看到刘觞与程熙之嘻嘻哈哈,不只是说笑,还“动手动脚”,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好不亲密。

  李谌心窍中弥漫着一股酸溜溜的气息,他虽不想承认,但看到刘觞与旁人亲近,心底里很不是滋味儿,那种强烈的占有欲不断的膨胀滋生,蔓延在他的心扉中……

  李谌本想走过去,分开程熙之与刘觞,但他的动作一顿,眼睛眯起,似乎发现了什么,戒备的看着排队的其中一个难民。

  那难民的脑袋垂的很低,手里捧着一只破碗,和其他排队的难民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一只手藏在袖子里,似乎握着什么,时不时抬头去看舍粥的刘觞。

  难民的队伍一点点缩短,那奇怪的难民不断的往前走去,很快来到了刘觞跟前,刘觞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粥水。

  难民连连点头:“多谢多谢!”

  他说着,却始终只用一只手捧着破碗,另外一只手还是藏在袖子里,就在点头哈腰之时,难民的眼睛突然一眯,划过狠戾的神色,一只银光闪闪的匕首从袖口中退出。

  嗤——

  难民抓着匕首,刺向刘觞的面门。

  “当心!!”程熙之大声呼喊,侧身想去扑倒刘觞。

  咚!

  一声巨响,哪知道有人比就在旁边的程熙之反应还快,一把搂住刘觞的腰身,向后一撤,程熙之扑上去,扑了一个空,大头朝下直接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撞得鼻子尖儿发红。

  “我的娘诶……”程熙之捂着自己的鼻子,抬起头来,瞪眼一看,是天子!

  李谌反应迅捷,他早就发现难民的不对劲,难民一发难,他比程熙之反应快得多,搂住刘觞后退。

  刘觞吃了一惊,低头看到程熙之红彤彤的鼻子,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还笑?!”程熙之喝问。

  李谌关心的上下打量刘觞:“受伤了没有?”

  刘觞摇摇头,笑眯眯的道:“陛下,你这么关心我呀?”

  李谌下意识松开手,咳嗽了一声,转头厉声道:“抓起来。”

  “是!”

  神策军一拥而上,将那难民刺客压倒在地上。

  哐啷——

  刺客的短剑脱手而出,掉在地上,哐啷啷的滚到刘觞脚边,刘觞弯腰将短剑捡起来,短剑银光闪闪,这样的工艺不可能是民间手艺,更像是宫廷或者军队的将作。

  果不其然,刘觞反转匕首,锃亮的匕首一侧,上面刻着一个蝇头小字——江!

  李谌拿过匕首,修长有力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匕首上的刻字,阴沉的道:“江王……李涵?”

  作者有话说:

  月底啦,打滚卖萌求一波营养液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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