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苍杪醒得很早。
他自打上辈子记事儿起就一个人睡,几乎没有什么机会与他人同榻,饶是昨晚被折腾得够呛……咳咳,被伺候得够呛,却也是早早就睁开了双眼。
那小秃驴仗着年轻体力好,加上苍杪这老废物伤势未愈,愣是软膜硬泡地来了好几回。
什么都好,就是接吻技术太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头一回紧张的。
直到苍杪实在体力不支,眼泪巴巴地求人,晏兮才缓缓收了神通,搂着他睡去。
苍杪的头发比原先还长,大片大片地铺在床上,被晏兮的身子压在下面。苍杪明明身上难受得要命,有些地方又酸又痒,却生怕一翻身就会吵醒对方,这会儿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也不知道牧依白是不是在自己房间听到了什么响动,十分识相地日头上了三竿才过来叫他起床。
她把明焰打扮得像个玉雪可爱的团子,可熟人都清楚,可爱只是他皮囊伪装的假象,找打才是内核。
将明焰的一只爪子抓在手里,牧依白敲门三下,在门口扯开了嗓子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该到吃饭的时间了!如果有人不饿,也该到了喝药的时间了!”
晏兮睡得浅,经她一喊,双眼立马睁开,他担心苍杪睡不饱,于是缓缓起身,用右手支起了脑袋,目光像双手一样上上下下地描摹苍杪的一切。
刚听到外面响动时,苍杪心里一跳,紧张无缘无故地就上了头。他知晏兮会醒,于是率先一步闭了眼睛,装起睡来。
他一双耳朵竖得极高,想要通过呼吸声就精准定位到对方的动作,奈何他只是越来越觉得眼睛闭不住,声音要从嗓子眼里跑出来。
也不知道装了多久,苍杪感受到温热的手指轻轻摸着自己的眉毛,随后是鼻尖,最后又到了嘴唇。
天晓得苍杪费了多大的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去吻吻那人指尖的心。
上天好像在他身上设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开关——谈恋爱以前,他以为自己离这种生活好远,甚至从没想过要这样去吻一个人;而昨夜之后,他竟觉得两人之间一切的腻歪,都是甜得恰到好处。
而那个开关,正是晏兮。
随后,他终于不能装睡,甫一睁眼,就望进晏兮的眼睛里。
那人分明早就看出他是装的,正在笑吟吟地回看他。
“盯、盯着我干嘛?”苍杪心虚道。
晏兮却不揭穿他,只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说:“牧师姐说我们该吃饭了。”
他略微顿了一下,上下打量苍杪,又说道:“还是说……师兄身上实在难受,需要我帮你把饭菜拿到床上来吃?”
什、什么?
不就是睡了一觉吗?
怎么听着像他苍杪被一夜七次下不了床了一样?
不行不行,他从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不反驳两句简直不是他性格。
“你才需要把饭菜拿到床上来吃吧?昨晚那样,可别是伤了你的老腰。”苍杪说完,还不忘勾起唇角邪魅一笑。
笑完之后还不忘在暗暗思忖:“以哥现在这个颜值,邪魅一笑不知道要撩倒多少少女。哈哈哈哈,当帅哥就是爽。”
晏兮虽带了几分调侃语气,却终究是一番好意,怎料好心当做驴肝肺,还让自家师兄怀疑自己某方面的能力,这怎能将息?
正当苍杪还没从自己帅气的美妙幻想中醒来,晏兮便一个反手将他压在身下。
昨晚他们就用过这个姿势。
“我的腰有没有伤,师兄最清楚。如果师兄不确信,我们现在就可以试一试。到时如果受不住了,有人可千万不要像昨夜一样哭着求我。”
他双眼灼灼,完全是一副没有“吃饱”的模样。
苍杪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用双手挡住这个年轻小伙子:“师、师弟……我错了,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你较这个真儿。你最强,你最棒,你是紫霄第一棒,别跟我一般见识,我现在特饿,我想吃饭了。”
是啊!
他怎么还忘了晏兮的本质!
晏兮原本就是个嘴上永远不输给任何人的毒舌!
苍杪自知占不到便宜,当然马上服软,免得菊花再遭横祸。
晏兮长大以后,愈发爱笑了,此时眼中却也生出笑意,拾起苍杪的一缕头发,落下一个轻轻地吻:“那好,去吃饭。”
这人亲完就跑,只留下一阵不太凉的风。
苍杪恍惚之间起床洗漱,在铜镜中看见自己时才发现一张烧红的脸,连忙大力将镜子扣下,拍着心口自言自语道:“要死要死……不会真的陷进去了吧。”
***
江上的日子好像没完没了。这船上连个船夫都没有,行动向来随江水而走,经由晏兮的灵力加固,稳得很,在上面呆着倒不觉得晕。
人一醒来,苍杪身上的伤就好得快了,而自从感受到了某、项、活、动的乐趣,有两个人仿佛食髓知味般,隔天就要来上一遭。
“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苍杪搬了桌椅,裹了裘衣,碰了暖炉坐在船头赏雪,终于逮到了合适的提问时机。
头天夜里刮了大风,这会儿江面上开始落雪,苍杪见外头好景致,一时兴起,在船头摆了小案和矮凳,拉着几人出来吹风。
“什么问题?”晏兮觉着他裹得还不够严实,亲自动手,将人包裹一番,立马给苍杪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毛球。
牧依白嗑着瓜子,喝着茶水,同明焰一起,十分惬意地坐在一边,好像为自己看电视剧找了一个绝佳的观影区。
“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回灵筠山,非得在江上呆这么久?白天要御剑买药买吃食,晚上还要仔细不被江匪发现引起祸端,回门派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握瑾怀瑜还能帮忙熬药,哪用得着小燕子天天忙前忙后地受累?”
要是人的一张嘴长得好,再修习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那他要想让一个人舒服,必然话语间就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显然苍杪便是这样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晏兮早被他哄得没了原则,明焰趴在牧依白耳边小声说:“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二爹这么高兴过。”
牧依白将瓜子皮吐在左手的小碟里,津津有味地咂了咂味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他最高兴的时候可不是在我们面前。”
晏兮答道:“当时本已被拿走龙骨的地方将惊雷吸引过去,突然就有一道威压很重的结界打开,把我们都弹了出来。我们落在江里,而你又伤得太重,明焰灵力有损,一时不能返程,所以只好买了小船,先将你安顿好再做打算。”
他顿了顿,说:“而且……”
“而且什么?你就说吧,我好歹也是有几分心理准备的。”苍杪往后靠了靠,活脱脱一副啥也不怕的样子,倒让晏兮安心不少。
但他还是望向牧依白,与她对视一眼,在接到点头回应之后才开口道:“我去附近江岸镇上置办药材吃食的时候,粗略打听了一下,世间已过五年了。这事儿我与牧师姐合计了两次,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所以就耽搁下来,没能开口。”
江面及甲板上陷入一片寂静,雪落得极慢,岸上就连飞禽走兽的活动声音也无,如果不是陷入短暂陈思,苍杪定会觉得有些尴尬。
这故事听起来有那么点儿聊斋的味道——《聊斋》里面不是常有这样的故事嘛,凡人不小心入了仙界,等他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几十年几百年就这么过去了。
如此一想,苍杪便安下心来,了解到那浮岛天池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只是不知道那里再生出一龙骨,要花世上多少年的时光了。
“原来如此,”沉默被苍杪率先打破,“我们在江上也走了些时日,最近我老觉得伤口痒,估计着快好了,我们待上个三五天,就往回赶吧。”
“依师兄的,我们这回离开的时间久了,师父与大师兄也难免挂念。”说罢,晏兮地上一盏温热的茶。
苍杪却摇摇头,没有接,示意不想要了。
他在裘衣中裹着的右手收紧,用力地按在了左肩。
回紫霄派以后,他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儿呢?
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来,龙骨被他当做救命稻草,以为可以为师父洗尘,如今却也用在了晏兮身上。
师父师兄都还好吗?不会还没等他们回去,这俩人已经翻了脸,师父再也不回来了吧?
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有了变数,而这变数是好是坏,还不可知。
苍杪看了看晏兮,又转头去看江雪,将让人头疼的未来抛诸脑后——
无论如何,龙骨用在晏兮身上,他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