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没回来，家里没什么太多变化，就是桌椅棚屋落了不少尘。
开春洒下的种子早已破土，就是长得稀稀拉拉的，大多数位置还被野草占了去。
李豆子扶着锄头在菜地里一看，颇为心疼得转头同林长风说：“唉，可惜了我的菜，远远一看还以为长得不错呢，哪晓得草比菜盛。”
“没事，反正山上那么多菜够咱俩吃了。”林长风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锄头：“我来除草吧，你去把家里收拾擦洗一番，等你好了，我这估计也差不多了。”
“好吧。”
两人最近都是一起干活，林长风要帮忙除草，李豆子也不和他客气，径直应下，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他：
“你待会儿看着长的好的就摘了放背篓里，省的放在地里被杂草霍霍了去。”
林长风锄头高高举起：“好，知道了。”
李豆子打开门锁，从屋里拿出木盆，去河边打了水来。
他找出抹布浸湿，拧干后发现桌子上的灰尘有点多，直接擦拭还不知道要换多少回水来。
李豆子思量了一会儿，出门去棚屋里拿出一把小笤帚，把家里上上下下、边边角角全部清扫一遍后，再用打湿的抹布去清洁，如此一来节省了不少打水的次数。
李豆子住的屋子小，加上棚屋也没多大地方，没用上多少时间便打扫一净。
那头林长风也差不多了，李豆子这块小菜地就在他家小院子里，整理起来也不费什么功夫，林长风现在也是有了一大块菜地的人了，侍弄起来有经验，手头速度快的很。
这边锄头方歇，外头村长牵着小田田踱着过来了。
“长风啊，锄地呐？”
林长风回头：“刘叔，你怎么来啦？”
小田田见着林长风，他还记得豆汁哥哥说过，那酥糖是林长风送给他吃的，遂甜甜的开口叫人：“长风哥哥好。”
林长风就见过他一回，没想到小家伙记性这么好，竟然还记得他，有点受宠若惊：“哎，小田田真乖。”
小田田得了他的应声，羞涩地小脑袋往爷爷腿上一埋。
村长见状哈哈一笑：“怎的还害羞了。”
林长风问村长：“村长是有什么事情吗？”
村长：“不是大事，豆子呢？”
正好李豆子在屋里隐隐听见说话声，拎着抹布出来了：“刘叔，你怎么来了？”
村长摇摇头微笑：“你俩真是一块儿待久了，说话都一样了。”
又念叨李豆子：“你这都几个月不见人影了，我要是不来都找不见你。”
李豆子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开口“我这不是忙着嘛。 ”
“行了，我来是问问你，”村长正色：“你这个腿好了，明年也能授田了，现成的就是苇草埔那块儿还有一亩薄田，村东头有两亩中等旱地，剩下的得你自己来开荒。”
“你要是明年想种的话，今年就要准备起来了。我这边问过你的意思好先帮你把地圈好，等明年官差划地的时候直接就能种。”
李豆子踯躅：“恐怕种不了那么多。”
“那没事，不管种不种，反正你赋税都是按照二十亩缴，要是觉得多你就留着卖掉也行，就是荒地不怎么值钱。”
村长说着又转向林长风：“你是按照灾民落户办理的，是没有什么田分的，只能开荒，开荒的地前头两年按照一半税收缴纳，第四年就要全部缴纳了，不开荒的话你要一个营生，按照营生的类别来缴税。”
“是和沈大哥那样的嘛？”
“没错，他登的是猎户，你也好好想想，秋天官差下乡的时候就要说，到时候好给你计算赋税。”
村长歇了歇，又补充：“另外今年的徭役下来了，豆子还没到年纪，长风你是要去的，要是不去就要交上二百文的避役钱。”
拿二百文躲一个月的苦力林长风是万分愿意的：“我是不想去的，您说个时间，我把避役钱送下来。”
“这个月底，衙门里定的是二十五号下乡，到时候服役的跟着官差一起，不服役的把钱交了做个登记。”
“唉，好嘞，那我二十五号下山。”
村长提醒：“不必太早，第三个才到我们村子，你们到时候吃过饭下来就是。”
说完村长挥挥手，“行了，忙你们的去吧，我就回了。”
“长风哥哥再见、豆汁哥哥再见。”田田乖乖道别。
两人也跟着田田挥手。
送走村长，两人把活儿收个尾也准备上山。
路上，林长风问李豆子的打算：“你怎么想的？这地开荒嘛？”
李豆子苦恼：“先前瘸着，这授田轮不到我，我也没想过这事儿。”
“现在想也来得及，确定好了先找村长划地。”林长风安慰他，又说自己的打算：“我是不打算开荒的，种田我不太行，我回头做个猎户好了。”
李豆子眉头一蹙：“我也不行啊，太多了，就算卖掉也还要按二十亩缴税。”
林长风给他出主意：“要不这样，你回头请村里人帮忙开荒种地。”
这主意可真好，不愧是你啊大少爷！李豆子阴阳怪气：
“不如我把地都租出去，到了收成的时候直接去收粮好了。”
林长风思量片刻，觉得这样也不错，他真诚建议道：“这样也行，既不用你种地，到时候还能收不少粮食。”
李豆子话头一滞，你还真是敢想！
不过想到他一贯表现，李豆子不禁想：真该不会当真可吧？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试探地问：“你是真的觉得这主意不错吗？”
林长风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这主意确实不错啊。
他粲然一笑：“对啊，这样既节省了你的时间，也能想让田地少的人家多种一点，两全其美。”
李豆子不懂什么两全其美，他犹犹豫豫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大家十八都有二十亩地，为什么地主却没有几个呢？”
“啊？”林长风被问住，“为什么？”
李豆子确认他是真不知道，一时无语，只好给他解释：“咱们这里授田二十亩也不是真的就给二十亩田地……”
说是授田二十亩，其实是要按照二十亩可种植田地的收成来缴税，管你种不种，都要按照这个来缴，收成标准每年官府会界定。
百姓实际上分到手里的田地基本上是荒地和可种植的田地组合而成，像李豆子这种还能分到一亩田两亩地的算是非常不错的，这也是得亏了县太爷先前收拢的灾民开荒才能有的。
这类开荒是官府组织的，由衙门提供工具、组织人手，开垦的田地自然也归官府管控。
个人想要垦荒那是基本不可能的，拿李豆子来说，他们这里多丘陵山地，要开荒只能往山上开。
如果他要雇人开荒，那么作为雇主他需要付出每天的工钱、提供开荒用的工具。
别的不说，单看当初林长风花那么多钱只得三样铁器，就知道这钱李豆子绝对出不起，没有铁器去开山那是想都不要想。
再说山地多蛇虫鼠蚁，一个被咬就得赔大钱。
另外就是不开荒，直接把荒地租出去，这就更不用说了，能开荒的那能是好人家嘛，雇主都买不起的工具他们就更没有能力买了。
“所以没有田地的人一般都是租地主家的，但是成为地主可不是有地就行，还得有财力。”李豆子叹气，“这下明白了吧？”
林长风摸头：“是我想差了。那这些地咋办，卖了？”
“唉，好难哦，”李豆子摇摇头，“荒地值不了几个钱，还不如留着，冬日里打打柴火去卖好了，村里的山大家都能进去打柴，又不给砍树，自己都不够用。”
“那自己的山就可以砍了？”
李豆子一脸‘你在说什么呢’的表情看着他：“当然也不能，除非去登记开荒。不过掉落的、枯死的柴火就足够用了，多出的还能卖。”
林长风好奇：“那村里其他人不也有嘛，怎么还到公山上打柴？”
“唉，卖了呗，地主买去开荒了，成了良田再租出去。收成不好遇到有人家过不下去卖田卖地的就跟着后头买，转头再招更多的雇农，都是这样的。”
林长风眼里闪过诧异：“你还知道这些？”
李豆子耸耸肩：“我当然是不知道的啦，以前阿爹说过的嘛。”
“难怪，”说着林长风一顿，“既然如此，那你刚刚还那么说，是不是故意嘲笑我？”
可终于反应过来了！
李豆子哈哈一笑，快步向前跑去，中途还转头做了个鬼脸：“你才知道嘛？太笨了吧！哈哈哈……”
林长风岂容他这般挑衅，锄头一扛提步追了上去。
李豆子跑不过林长风那大长腿，一眨眼功夫就被追上了。
林长风放下锄头，逮住李豆子一个劲儿地咯吱他，“最近胆肥了，竟然敢捉弄我？”
李豆子被挠得笑弯了腰，明明打不过还偏要犟嘴：“本来就是你笨嘛，竟然还觉得这主意万分好，哈哈……哈哈哈，别挠了……别挠了！”
李豆子一边笑一边躲，转眼便乐极生悲被藤蔓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脸朝地摔落，千钧一发之际，林长风接住了他。
不过也没完全接住，距离太短，加上雨后山路湿滑，林长风用力过猛，一个滑铲把快要落地的李豆子变成了落在他身上——
如果是狗血电视剧，这时候我们应该已经亲上了。林长风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