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梦将棺材盖推开。晏时鸣直挺挺地从中坐起。他摸着自己完整的脸庞和胳膊,茫然地看向孔梦:“我这是…活了?”
这一幕像极了诈尸,
原先已经烧糊的一张脸,现在除了惨白,甚至称得上俊美。
孔梦摇了摇头:“恐怕你依旧是个死人。”
晏时鸣不解:“什么?”
孔梦:“你觉得呢?”
晏时鸣愣了愣,弯曲有些僵硬的脖颈,垂眸看向自己胸口:“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
此时,义庄门外传来了不小的响动,一群人来到了门口。他们头戴道冠,身着道袍。
“就是这儿?”
带路的转过头,赫然就是早些时候同孔梦一起送尸首过来的敛尸人。他脸色发灰,不住地点头:“我最后见到那东西就是在这儿。”敛尸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看上去真的就和普通人一样,我走的时候往他身后看了眼,没有影子,背后空落落的……”他咽了口口水,“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居然和他聊了一路,他最后都没收我钱,恐怕他要的不是这阳间的钱……道爷们一定要小心啊,能在白天出没,肯定不是一般的鬼。”
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在门口驻足观望掐算,为首的一甩手中浮尘:“这里鬼气森然,确有小鬼藏匿。”
“那就有劳大师了。”敛尸人面有菜色闪到一旁。
大师朝弟子们点了点头,两个弟子一左一右将两扇木门推开。
大师身法矫健如风,在院中稳稳落地,两指夹出一张黄符,凭空燃起。
他拔出背后桃木剑挽出几个剑花。
孔梦和晏时鸣透过破洞窗户看向外面。
晏时鸣古怪道:“这是在做什么?”
孔梦摩挲着下巴:“看样子,像是在抓鬼?”
晏时鸣下意识:“这哪里有……”
晏时鸣抬眼看向孔梦,孔梦的眼神颇有几分无奈。
“不过看他的样子大概是个骗子……”孔梦说这句话的时候,外面的大师已经一套流程快结束了……
“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显灵!”
孔梦面前纸糊的窗炸了,一道金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怔怔看向窗外,而外面的大师则正义凛然地高呼,“小鬼哪里逃,”桃木剑翻转,向孔梦刺来。
那道金光无比刺眼,孔梦想抬手挡住眼睛,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想要施展的天赋也骤然失灵,他孔梦定定站在原地,如同一只好看的稻草人靶子。
桃木剑快速飞近,金光映在他眼底却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块棺材盖旋转飞起,砸向那个道士。棺材盖又沉又快,将那大师打得倒飞出去,挂在了树上。一口鲜血喷出,他的弟子接住了已然昏过去的师父。
大徒弟模样的道士掐指一算,“糟了,这里不止一只鬼,还有只道行厉害的,我们中计了,先撤。”一群人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大师见徒弟们居然弃自己而逃,猛地喷出一口淤血,昏死过去。
敛尸人见请来的道士们鱼贯而出,头也不回地跑路了,连大师都不见了怕是折在里面了,只道这鬼确实是厉害,脸色吓得更白了几分,跟着道士们溜了。
晏时鸣皱着眉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躲?”
孔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刚才那是你的天赋?”
晏时鸣沉默,半晌点了下头。
孔梦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青年缄默的眸子。晏时鸣的天赋和孔梦上个副本中所见居然完全一样。这意味着那个副本里面的角色不止存在于现实,甚至连天赋能力都并非虚构……
“难道…是因为你把竹简给了我?”晏时鸣完全不知孔梦此刻心中所想。他感到非常奇怪,刚才那道士显然是个三脚猫,孔梦却中了招。而就在刚才,孔梦把竹简交给了他,这不得不让他做此联想。
“难道我们最初携带的命物不能交予别人?”晏时鸣喃喃。这是他的猜测。虽然副本要求每个人找到属于自己的命物,却没有说每个人身上初始携带的命物物归原主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晏时鸣打量着孔梦的脸色,试图看出问题所在。
孔梦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力量的流失。随着竹简回到晏时鸣的身上,晏时鸣变强的同时,孔梦被削弱了,好像能量在两人中进行了流转。
“看来我得尽快找到我自己的命物,”否则可能会变成灵魂,越来越虚弱,直到彻底消失。后面半句孔梦没有说,但晏时鸣大概也能想到。
虽然并不能完全信赖对方,但晏时鸣不是愿意欠人情的人。
“关于你的命物,有头绪吗?”晏时鸣盯着孔梦,“也许我可以,帮你。”
孔梦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我需要研究命物的规律。我们现在对这个副本的游戏规则掌握信息太少。为什么你的命物会在我手上,我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之前在我将竹简归还给你时,我看到了我们相遇的画面,你救了落水的我,但光是这样……”
孔梦边说边留意着晏时鸣的表情,发现他听及此处神色有异,“你没有看到这些画面吗?”
晏时鸣摇头:“我看到的是你纵火烧死了我。”
孔梦瞳孔一缩:“什么?”
晏时鸣笃定:“嗯,你拂倒烛台,又加速了火势。”
孔梦抿着的唇角勾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大概知道我的命物在哪里了。”
太阳升起,孔梦感觉到日照灼伤,他没有办法正常在日光下行动,附在尸体上行动是现下看起来最佳的选择。虽说义庄中不乏尸体,但尸身大多腐烂不堪根本没法用。将所有棺盖打开都没找到一具可以用的躯壳。晏时鸣在院中扬声:“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这里有个现成的。”
孔梦看向院中的大树,树杈上挂着那大师看上去已经断气多时了,他们差点就遗忘了此人。
大师虽说是大师,但是已过中年,有些发福。但此时也没有挑剔的机会,孔梦将手伸向大师的头顶。
这都火烧屁股了,也由不得他挑皮肤……
————
护城河上
一位有些肚量道士和书生结伴而行。道士世外高人的模样闭目养神,书生则是看向遥遥的水中富丽堂皇的倒影。
“就是这里。”孔梦睁开眼,“我就是在这里上的船。”
晏时鸣点了点头,“好。”他利落地将外衣脱去。
船尾划船的老叟还没来得及呼喊出声,穿着里衣的晏时鸣起投入水中。
船叟丢了一只船桨,俯下身想要捞人,水面上却已无半点水花。
“哎,大师,你怎么也不拦着你这朋友啊,怎地在我船上寻死啊?”
孔梦:“无碍,你不要开船,且等等。”
“等什么啊?等尸体浮起来啊,大师你经常出入红楼的,又不是不知道,这水不干净,里面有……有脏东西。”
“这水域每年死多少人?”
“一年少说一百……”
“一年一百,不往多说,但说十年以内的鬼,这护城河里就该下饺子了吧。”
“呃,”想象到一池子的水鬼,船叟不由得头皮发麻。
大师闭着眼随口道:“哪有那么多水鬼。”
船叟:…………
这话实在不像出自天师之口,但老叟也不懂,行家这么说,那就是吧。
他嘟囔了句:“那也架不住冤魂多呀。”便没在出声,按大师说的,执桨等在原地。
约莫半分钟,水花绽开,晏时鸣从水中钻出。扶着船舷摇了摇头,底下除了水草什么都没有。
大师眯着细长的丹凤眼:“老爷子,你刚才说的冤魂是?”
“这红楼是什么地方啊,冤魂自是不用多说。”船叟重新摇起桨,船头破开水波,驶向那纸醉金迷的水上人间天堂。
这条河,将城市割裂成东南西北,而红楼就建造在这片水域的最中央。四方而至的人群,无论是贫穷是富有,是低贱或者尊贵,只要你拿的出沉甸甸的金银,红楼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而道士似乎在这个世界有着不错的社会地位,孔梦在上了这具尸身后就有着这样的体会。
到岸后,船叟双手接住抛来的碎银,眉开眼笑:“祝二位玩得尽兴。”
穿着花枝招展的青年男人迎了上来,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黄天师您来了,快请进~”
也是凑巧,这次迎客的又是那个唤作文郎的。虽说孔梦换了皮囊,他似乎与身体的主人黄天虎十分熟悉,热络地勾上了孔梦的肩膀,“今天先要哪位阿郎陪您啊?”他冲孔梦抛了个媚眼,看到孔梦身后满身湿漉的晏时鸣,“哟,这位先生是……”
晏时鸣不善言辞,只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刚才不小心掉水里了。”孔梦随口道。
“水里……”妖娆的青年男人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自然的表情,但只一瞬又恢复如初,“那文郎稍后安排先生去雅间换套干净衣服。”
孔梦:“有劳。”
“大师,今日怎么不见您的弟子们。”文郎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问道。显然这位黄天师是这里的熟客了。
言语间,两人到了花厅。大堂中央朱红色高台上,舞姬们随曲翩然起舞,台侧有乐师演奏着舞曲。
花厅中依然座无虚席。
文郎带他们穿过大厅,上到二楼。一小厮引着晏时鸣去更衣,而文郎则带着走向走廊最深处,似乎是要去见什么人。
“黄天虎。”
孔梦回过头,身后走来一高一矮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