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陌生的药水味让仍旧在昏迷不醒之中的沈慕安皱了皱眉, 身体微微抖动了几下。
坐在凳子上的苏墨秋立马起身，检查了一下他的被角。
“……这是哪儿？”沈慕安低弱地吐出一口气，垂眼看着身上蓝白交错的奇怪衣衫, “你怎么也在这儿……”
苏墨秋摸了摸沈慕安的额头, 确认他已经退了烧之后松了一口气，轻声道：“你的病要好了。”
沈慕安偏头去看他，面露不解。
前来查房的护士看了看沈慕安的情况, 又简单地和苏墨秋交代了几句用药调理的细节——不过这话沈慕安听起来太过费解，他搞不懂现代医学里那些复杂的药名。
护士以为沈慕安还在睡，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医生说了, 你今天开始可以稍微吃点清淡的东西，”苏墨秋道，“想吃点什么，我待会儿下楼买点给你。”
沈慕安看着手上的针眼, 又看了看用完的吊瓶：“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墨秋翻出来了手机打开了日历，摆到了沈慕安眼前：“陛下，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
日期显示的是21年12月17号, 距离苏墨秋离开家和系统签订合约，也不过两三个月而已。毕竟系统不可能真让人十来年不回去。
“我说我不是那儿的人，因为我……”苏墨秋顿了顿, 似在琢磨到底要怎么和沈慕安解释清楚，“因为我本就来自一千五百多年以后。”
沈慕安一瞬间要以为患病的人是苏墨秋了：“……什么意思？”
“这里是一千多年之后的世界，”苏墨秋道, “我自小生活的地方不是大魏的北乡郡, 是这儿。”
沈慕安冲他摇头, 好像懂了，又好像仍然没懂。
苏墨秋倒也不着急, 他轻轻拍了拍沈慕安，想着日后总有机会慢慢讲清楚这一切的。
眼下要紧的是吃饭。
楼下开粥铺的老张苏墨秋小时候就认识，知道他这家味道一向靠得住，他点了两碗八宝粥和肠粉，正要付账时老张大手一挥，说都是熟人了，这单就免了。
苏墨秋提着早餐连声道谢，而后转身进楼按了医院的电梯。
然而他还没到病房，手机就发疯般地震了起来。
苏墨秋被震得心口泛疼，他忙找了个地方放下袋子，一看来电显示是自家老爹苏长河，他手指就在红色的挂机键上悬了悬。
……不用接他也知道老爹的“圣谕”是啥。
还能是什么？数落他马上都快三十也没个女朋友，日常生活还是不着调。
苏墨秋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接通，决定这一次给他爹一点小小的震撼。
“苏墨秋你——”
苏长河还没开始历数他十大罪状，苏墨秋就抢先一步道：“我喜欢男人。”
电话那头显然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男的，”苏墨秋又重复了一遍，还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啊对了，我还是有男朋友的人。”
“你……你他妈……是哪个混蛋？”
“他不是混蛋啊爹，”苏墨秋好心好意提醒，“他是……国／家／领／导／人。”
“……”
“准确来说是前国／家／领／导／人。”
电话那头人直接傻了。
“你、你不是，你他妈，他……”苏长河简直语无伦次，“你怎么……他怎么……我……”
“因为我也是领／导／人。”
“……”
“就这样了啊，”苏墨秋道，“等明天我过生日，带他见见您老人家。”
他迅速挂掉了电话，不给苏长河任何反击的机会。
“苏墨秋，你……我草你——”
苏长河正要骂人，却忽然停住了声音。
……好像，不管是我草你妈还是我草你爸，都不太对。
草你祖宗十八代就更不对了。
苏墨秋收起了手机，推开了病房门。
“吃点早饭，等会儿我带你回家，有些事路上慢慢跟你说，”苏墨秋说着走近沈慕安，朝他伸出手来，“对了陛下，简单介绍一下，这地方不太一样，不搞行礼下跪这一套，见了面可以握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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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秋关了出租车门，带着沈慕安下了车，正要再说几句话逗逗他，手机却又响了。
这一次是妈妈言斯乔。
比起时不时喜欢搞打击教育的爹，苏墨秋自小和妈妈的关系更好。因此他立马按了接听键。
“你怎么回事啊？你跟你爹说啥了？”言斯乔边笑边道，“把他气得够呛。”
“也没什么，”苏墨秋拍了拍沈慕安，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让他见见父母，“妈，你说句实话，假如我这辈子不想找女朋友，你生气吗？”
“……你们这些小朋友，”电话那头的言斯乔笑了笑，有点无奈，“脑子里总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你不结婚，将来难道去养老院吗？”
“不是，我……”苏墨秋道，“我……我有喜欢的人，只是吧他……他不是女生。”
“……啊？”言斯乔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哎呦你这个小孩说话怎么拐弯抹角的，你直接说你喜欢男的不久好了？”
“妈，你能接受吗？”
言斯乔面对这个问题还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有点无可奈何：“怎么说呢，你说的这个我不懂，我也没见过。”
“那……妈你不同意吗？”苏墨秋问。
“也不是不同意，你这个问题……”言斯乔道，“我总得知道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我可以带他回来，”苏墨秋道，“他前段时间生病了，一直住院，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行，你带他上楼吧。”
言斯乔挂掉了电话，苏墨秋转身搂过沈慕安，道：“是这样的陛下，我父亲呢和我母亲虽然结婚了，但关系不是特别好。我父亲他调到外地之后，他们见面就更少了。不是和离胜似和离。”
沈慕安大概猜到了：“所以今天先见你母亲？”
一路上尽管苏墨秋已经尽可能地跟沈慕安解释了何为“现代社会”，但沈慕安此刻下车望见四周的高楼林立，还是有点茫然若失。
苏墨秋提前订购了点发饰，此刻派上了用场，他示意沈慕安转身：“陛下背过来，稍弯点腰。”
“干什么？”
苏墨秋一笑：“给陛下梳梳头。”
“简单扎一下，以后搞个更好看的。”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东宫的时光，苏墨秋嘴里叼着皮筋，把沈慕安散下来的长发盘到头顶，扎成了一个包，又拿了支簪子从中穿过。
松手的那一刻还不忘亲了口他的耳垂。
“人来人往的，”沈慕安反手扣住苏墨秋的后颈，“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喜欢你嘛，”沈慕安看着笑眯眯的苏墨秋，注意到他的头发也是搞了个类似的造型，“只是不知陛下喜欢这人间吗？”
他揽过沈慕安正要带他上楼，后者却停住了。
沈慕安看了看山峦般的高楼，有点犹豫：“……这个是……要走上去的吗？”
苏墨秋愣了一下，突然想到高贵的封建统治者出门都是车马随行，命人抬轿的。
……是时候对封建残余进行一些现代化改造了。
“陛下，”苏墨秋正色道，“我觉得有必要讲明白一件事情，现在是一千五百年以后，讲究的是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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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斯乔打量了几下沈慕安，问：“怎么称呼啊？”
“沈慕安。”
“哦，”言斯乔又看了一眼苏墨秋，“那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苏墨秋示意这个问题交给自己：“工作认识的。”
“他是你的同事？”
“……准确来说不是，”苏墨秋道，“额……是老板。”
言斯乔啊了一声，有点意外：“老板啊，这么年轻？看起来还没有你大。”
……也不年轻了吧，苏墨秋想，沈慕安现在的年龄不得先加上个一千五百岁？
“妈，我应该和你说过吧，就我那个公司的事。”
“哦哦，我知道，”言斯乔回想起来，“你说你是公司的演员，要帮他们拍剧。最后完结了之后可以选择出版成小说，也可以上线成网剧。”
“哎对对，”苏墨秋道，“所以他就是在我们那个剧本里……额，演皇帝的那位。”
沈慕安低声问他：“什么叫演？朕本就是真命天子。”
苏墨秋五官一皱：“车上不跟你说过了吗，我们这儿没皇帝。别跟我妈说这个。”
“那你们这儿有什么？有可汗还是单于？”
“……都没有。”
“苏墨秋，你跟人家沈总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呢？”言斯乔道，“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
“他这个……啊，”苏墨秋努力寻找着说辞，“他特别敬业啊，这个剧本结束了有一阵子了，但他还是有点出不来角色。”
“您不用喊他沈总，正常喊他名字就行。”
言斯乔瞧了眼两个人复古的发型：“……我想我看出来了。”
“你跟他处了多久了，”言斯乔道，“感觉怎么样？”
“也、也不久吧，一两个月。感觉挺好的，他也觉得挺好的。”
总不能告诉妈妈已经陪了他大半辈子了吧。
“……行吧。”言斯乔看了眼时钟，轻轻叹了口气，孩子到底也长大了。
“时间也不早了，”言斯乔道，“小沈啊，你今天要不就留在这里吃顿饭吧，我下楼给你买点儿。你看这样行不行？”
沈慕安想了想苏墨秋车上的提醒，开口道：“谢谢阿姨。”
“对了阿姨，”沈慕安道，“可以借这儿洗个澡吗？刚刚出院，想洗一下。”
“可以可以，你洗吧，”言斯乔道，“苏墨秋，你照顾人家一点，刚出院呢，我下去了啊。”
苏墨秋开了热水器，朝浴池里放水。
沈慕安想起从前汤泉行宫，眯着眼道：“这儿的池子委实小了点。”
苏墨秋拎着几个瓶子走了过来：“这是洗身上的，这个是洗头的。”
沈慕安抓过沐浴露，皱眉道：“你们这里的字怎么都缺胳膊少腿的？”
这也难怪，他看不懂简体字。
“这……”苏墨秋道，“陛下你理解一下吧，好歹也过了一千多年，文字肯定不一样。”
沈慕安没再质疑，可人也没动，就这么泡在热水里。
苏墨秋：？
沈慕安向他抬了抬手：“过来，帮朕沐浴。”
苏墨秋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翻眼：“我说陛下，我是不是说过这里是现代社会一千年后，讲究人人平等？”
“那你还叫朕陛下。”
“……”
算了，不和一个刚刚病好的人较真。
苏墨秋把上衣脱了，裤腿也卷了起来，还没进来就被沈慕安一把抱进了水池。
“我衣服全——”
热水溅了两个人满身，苏墨秋正好落在了沈慕安身上。
热意相触，他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等一等，”被打湿的长发落在肩上，苏墨秋没着急动，“我妈马上就回来了……晚上弄不成吗？”
“朕什么也没有说，”沈慕安道，“是你在想入非非。”
……行，他又败了一着。
苏墨秋俯身吻过沈慕安的唇瓣，这方天地窄小，一瞬只容得他们两人。
青史之外，千秋之后，是属于他们的漫漫余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