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 ”晏无霜连声呼唤,试图让他回神,“雪衣你醒醒, 陛下已经决定动手, 宣闻玉绝无胜算!你还要一意孤行到底吗?”
墨雪衣却没去看他,不知是不忍还是不舍,他转向商陆:“商大人, 可否……借剑一用?”
商陆哈哈一笑,把佩剑抛了过去:“你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
墨雪衣握着剑鞘,步步靠近, 晏无霜摇着头道:“雪衣,你不是这样的人。”
墨雪衣手起剑落,砸中了晏无霜的后脑,只闻砰的一声闷响, 晏无霜昏迷倒地,再无声息。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墨雪衣道, “目前圣上虽然知道我们要走,可暂时应该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往何方。把他带着,找机会丢到其他方向的路上, 迷惑追兵,或许能拖延一段时间。”
“您……意下如何?”
商陆琢磨了一阵,挥手道:“来人, 先把他捆上, 捆紧点。”
手下人即刻将晏无霜两臂牢牢捆住。
“把他拖下去, ”商陆吩咐道,“严加看管, 可不能再让人跑了出来。”
“是!”
“打扰了墨大人,”商陆起身离开,“歇息吧。”
晏无霜在一片黢黑的柴房里慢慢睁开眼睛,他尝试着动了几下,很快便意识到了手臂上被人绑了绳索。
晏无霜静听了一阵,门外出乎意料的安静。他从袖口倒出来了薄薄的一片刀刃,默不作声地割着麻绳。
绳索和薄刃的摩擦声咯嚓不绝,晏无霜摆脱束缚,总算站起了身。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大门,发觉这门一早就被人从外头拿铁链锁上了。
他拨开地上杂乱的茅草,又望了望唯一的窗户,商陆并没有留给他任何可能的出口。
晏无霜四处找了一阵,没有任何收获,只得又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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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将军,”门口守将何翼跪拜道,“宣闻玉今日应该就要潜逃出城。”
“你立刻率人封锁城门,”沈奉云从地图旁转过身道,“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理由,今日都不许出城。”
季征鸿补充道:“外头的人也一个都不能放进来!”
何翼领命道:“是!”
何翼转身离开之后,季征鸿才讽笑道:“这宣闻玉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们的人岂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沈奉云提醒。
“……是。”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宣闻玉到底藏在哪儿?他出不了城门,人一定还在洛阳,”沈奉云也想不通,“陛下不是让晏无霜去查探情况了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
“收不到消息,那……”苏墨秋垂眸道,“不是被宣闻玉控制住了,就是……”
他不忍说那个最差的可能。
“苏相,”独孤郁道,“公子把我留在这里,就是听您的吩咐协助您,有什么需要您直说就可以了。”
“是啊,”季子羽也道,“苏相现在打算怎么办?”
“晏无霜传不了消息,那我们就自己找,”苏墨秋紧盯着面前的洛阳地形图,“尽可能地缩小范围。”
“如果要藏人,”苏墨秋问,“这里哪些地方最合适,最不容易被人发觉?”
“……这……”季子羽道,“那这地方就多了去了。”
“不对,不对,”苏墨秋道,“根本不会有那么多的地方,宣闻玉要藏,有几个地方他根本就不可能再去。”
“之前那一片的平民区藏过裴长德,自那之后这里一直严加防守,”苏墨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一片宣闻玉不可能再去。”
“这一块是皇室宗亲还有各大世族的府邸家宅,”苏墨秋又圈出来另一片地点,“这里宣闻玉更不可能去。”
季子羽看着地图上被划掉的地方:“可是……可是苏相,剩下来的仍然很多啊。我们要从剩下的这些地方找人,依然是大海捞针,无从找起啊。”
苏墨秋停了笔:“为什么非得我们去找他?”
季子羽和独孤郁一瞬愣住了:“苏相您这是……”
“他不是要逃吗?”苏墨秋道,“那就让他逃好了,这时候不要紧闭城门关门打狗,这时候把城门打开,防备松懈,让他觉得一切顺利,这才是能逼他出来的办法。”
“我明白了,”季子羽道,“然后我们先在各个城门埋伏好人,守株待兔。”
“现在是什么情况?”宣闻玉站在高楼上朝下望去,“城门口有人看着吗?”
“我已经去看了一圈,”商陆道,“不像有人埋伏的样子。”
宣闻玉仍旧不放心:“不会是他们故意为之的吧。”
“这……”
“同苏墨秋这个人打交道,总得多留个心眼,”宣闻玉道,“你找两三个人先出城看看状况,若是他们还能顺利折返,那我们就尽快离开。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没能回来,今天恐怕走不了。”
“没想到他这么不好对付,”商陆道,“早知道提前把他解决掉就好了。”
宣闻玉摇了摇头:“丞相府守备森严,不是你我能下得了手的。”
他话音未落,忽听楼底一阵乱响骚动,宣闻玉惊道:“怎么回事?!”
晏无霜夺过利刃,将前头的侍卫捅了个透心凉:“宣闻玉,你此刻束手就擒为时不晚!”
“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宣闻玉怒而转向墨雪衣,“是你?!你这个叛徒!”
“人呢?”城门附近埋伏着的季子羽迟迟等不到人,前来汇报的探子道:“方才发现了几个行踪可疑之人,在城门附近东张西望。”
“一定是在看有没有埋伏,”独孤郁立即判断出来,“小将军,看来宣闻玉的戒备心很重。”
季子羽当即调整方略:“那些人从哪里过来的,你可注意到了?”
“好像、好像是那边的一座高楼上……”
季子羽顺着探子的手指望去:“那多半就是这里。所有人听令!”
“有——”
“随我入城,包围望湖楼,一个人也不要放走!”
“二哥,”苏承宣急匆匆跑来,“季子羽说找到了宣闻玉藏匿的地点,已经派人过去包围了。”
苏墨秋问:“墨雪衣是不是跟他在一块儿?”
“这……”苏承宣道,“我不清楚,可今天白鹭阁的人确实都说没有见过墨大人。”
“走,”苏墨秋道,“那他就是跟宣闻玉在一起。我们赶紧过去。”
阁楼上宣闻玉话音未落,商陆就唰地拔了剑。
“墨雪衣,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宣大人可有亏待过你?”商陆一早就让人除了墨雪衣的武器,此刻他确信墨雪衣手无寸铁,“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背叛。墨大人,事不过三呐。”
“好,”墨雪衣道,“那你帮我问问他,他这么多年来,究竟是把我当做养子,还是当做棋子?”
“可惜,你没机会知道这个答案了,”宣闻玉一挥手,“我不喜欢叛徒,商陆,别跟他废话,杀了他。”
“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墨雪衣从怀中摸出来了一串钥匙,宣闻玉这才发觉三楼的门早就被悄无声息地锁紧了,“我上楼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活着下来。”
“门锁了,没有援兵。我的后路断了,你的生路也没了。”
他面色一冷,讽笑着抛下了钥匙,亦像是亲手扔掉了希望。
泛着银光的钥匙栽进泥地里,晏无霜抬头上望:“雪衣!”
“雪衣你要干什么?”
“……你这个疯子!”商陆愤恨之下连连挥剑,失了往日的准度,被墨雪衣巧妙避开。他瞅准时机一把夺过角落里摆设的花瓶,照着商陆的头脸砸去。
瓷片四溅,商陆头破血流,一阵晕眩,宣闻玉见势不妙,忙扒着窗外的栏杆,试图寻找另一条生路。
……可这是三楼,毫无遮挡防备摔下去必定没命。
“混账……”鲜血淌进眼中,逼得商陆不得不抬手抹去,他一声怒吼,像极了发狠的野兽。剑刃寒光一闪,正刺中墨雪衣的胸腹。
第一时间墨雪衣甚至没感觉到痛楚,他眼眸一闭一睁,一口血已经涌了出来。
“……我杀了你……叛徒……”
商陆一把将墨雪衣按倒在地,剑锋已然穿透了他的脊背,冒血的尖端在地板上划出道道深痕。
墨雪衣手里握着碎瓷片,艰难地起身扎向商陆的脖颈。
血流如注,墨雪衣满手艳红,商陆惊骇地瞪大了双眼,抽搐着倒在地上。
“……来人、快来人!”宣闻玉拍着栏杆嘶吼,他惊惧地看着摇摇晃晃走近自己的墨雪衣,想要抽身逃离,却根本无路可去。
“晏大人!”季子羽带着士兵破门而入,“晏大人莫慌,我等奉苏相之命前来增援!”
“上楼,上楼啊!”晏无霜崩溃般地吼叫起来,“墨雪衣在楼上!上楼!”
季子羽带着人冲进楼道,却发现正门早被人死死锁住。
“开门!撞开门!”季子羽道,“来人!来人啊!”
墨雪衣紧紧锁住宣闻玉,他的血登时沾了两个人满身。
“结束了……都结束了。”
环绕周围的面孔尽皆模糊,方才的喧嚣似在这一刻悉数归于沉寂。
阁楼一阵闷响,像是雪在坠落。
“……啊!”晏无霜睁眼看见满地血红,不受控制的一声悲鸣,不顾一切地朝着坠落在地的墨雪衣奔来。
苏承宣刚和苏墨秋跨进门,他怔愣一呼:“墨大人!”
苏墨秋周身血冷,所有人几乎都是快速跑向倒地无声的两人,只有他越走越慢,到最后停下了脚步。
“叫大夫来!叫大夫来!”晏无霜抱住浑身是血的墨雪衣,“快啊!”
刚刚还准备叫人的侍卫转头看见苏墨秋,立即肃然:“苏相……”
苏墨秋微张着双唇,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发出的声音:“……不用了……不用叫了。”
四周的人群如潮水般向前涌来,苏墨秋低着头孤寂地转身,在人潮人海中朝着反方向而去。
“二哥……”苏承宣扭头向苏墨秋跑去,“你……”
“苏相,苏相,”风行逸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信,“苏相,这是……墨大人他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