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卫寂的任职文书不日便下来了, 如姜檐所言进府史做编纂。

他当差的第一日,明德帝便下旨命人重修文轩阁中的丛书,许太傅为总编纂,率二十八个编纂整理, 五十人抄写。

卫寂是许太傅的学生, 进入府史后很快便得到了他的重用。

按许闻宜的计划, 到时由许太傅出面将成婚的卫寂‘暂且’请回府史, 以太傅在文官心中的地位,应当没人会说什么。

对旁人来说整理丛书是一件枯燥至极的事, 卫寂却很喜欢。

加之担心旁人会因为他指摘太傅偏袒自己的学生, 因此卫寂不敢有任何懈怠,每日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

姜檐那边也很忙碌, 自他从壶口县回来有了成长, 明德帝便放手了很多政务,交由他来处理。

以前他们总是黏在一起, 骤然各自忙碌,姜檐很不适应, 焦躁时总是想见卫寂。

白日他们都有公事要办,想见一面很难, 姜檐只能晚上爬墙。

尤其是雨露期的前几日,夜里他总觉得焦心,不去看卫寂一眼连觉都睡不好。

进入雨露期后, 姜檐不便再去看卫寂, 便让东宫的人偷偷去小卫府。

卫寂与姜檐的雨露期如今只隔了两日, 姜檐的烧才好一些, 卫寂便‘病倒’了。

这次他没有再隐瞒,向史府告假时说了自己分化成阴坤一事。

这也是皇后的意思, 她要卫寂与姜檐这段时日避一避嫌,等太后丧期过后就为他们赐婚。

姜檐前几日那么焦虑,便是因为她下令要他除了公事以外,私下不许再去见卫寂,怕对卫寂的名声不好。

卫寂分化以来,每次雨露期姜檐都会陪在他身边,这次却连面都不能见。

姜檐差人往卫寂那儿送东西时,甚至会让东宫的人乔装打扮一番,宁可绕一大圈的路,也不能让人发觉他们私下还有来往。

雨露期的两头最是难受,因此姜檐没让人给卫寂带信件,只是送了一些贴身的东西,这样卫寂闻到他的气息还能好受一些。

东西是金福瑞亲自送来的,他先是在京城绕了一大圈,中途又换了一辆马车,这才敢来探望卫寂。

卫寂刚烧过一遭,发根沁着薄亮的汗,他窝在堆叠的被褥中,好似一条搁浅的鱼,绯色的唇张合着。

金福瑞进来时,卫寂双目正在放空,看起来有些难受。

房门打开,吹进来一阵凉风,卫寂稍稍回神,疲惫地掀眸看去。

金福瑞手里捧着一个漆红的雕花木盒走来,“小卫大人。”

待人走到眼前,卫寂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他撑起身子,“金公公。”

金福瑞忙上前将人摁住,“您好生躺着,殿下要咱家来看看您。”

卫寂的嗓子像是泡在水中似的,又软又哑,“殿下怎么样了?”

金福瑞道:“殿下没什么大碍,想来是怕您担心,这次的汤药都按时喝着呢。”

卫寂听到这话便放心了。

金福瑞将盒子放到卫寂枕边,还没打开卫寂就闻到了姜檐的气息,他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藏了藏。

卫寂低声说,“劳烦公公跑一趟了。”

看着卫寂烧红的脸,金福瑞眸中的笑意更浓了,“哪里是劳烦?来您这里可是一份美差。”

他这话说得并不作假,莫说是人了,便是一只麻雀在卫寂院子里转一圈,染上卫寂的气味,在姜檐眼里都能麻雀变成凤凰。

卫寂只当金福瑞是在客气,因为他今日穿得是常服,想必来时特意换过衣服,为的是不叫外人看出他是东宫的人。

如今卫寂分化成阴坤一事已经广而告之,不便明目张胆再跟姜檐来往。

连累东宫的差使都得如此谨慎,卫寂不免有些愧疚。

金福瑞突然压低声音,“咱家给小卫大人带了一样东西,只是您瞧见了,可千万别跟旁人说是咱家拿来的。”

看他一脸神秘,卫寂先是一愣,继而郑重点头,“好,我谁也不说。”

金福瑞轻轻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帕子。

他打开手帕,露出里面一张红纸。

待金福瑞展开那张纸,卫寂才发现是一张剪坏的剪纸,他不明所以地望着金福瑞。

“这是殿下前两日剪的。”金福瑞笑着问卫寂,“您看,这像不像一个‘’字?”

不是像字,这根本就是字。

剪纸是卫寂跟虞姑姑学的,后来他又教给了姜檐。

当时姜檐还说了一些古怪的话,什么东宫那么大,只靠我们怎么行?

那时卫寂不解其意,以为他是不愿意学。

如今再想起来,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顿时耳根燥热起来。

等金福瑞走后,卫寂打开姜檐送来的木盒。

除了一些他的贴身之物,还有先前卫寂照着姜檐做的那个皮影小像,上面染着姜檐的气息,好似他本人来了那般。

卫寂拿着姜檐的皮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困意再次袭上来,他将皮影放在枕边,轻轻蹭了一下。

卫寂阖上眼睛,安心地睡去。

这一觉睡到日暮西沉,卫寂喝过虞姑姑送来的汤药,又吃了小半碗饭。

血色的残阳透窗落进来,铺了满室的霞红。

卫寂倚在床头,长睫垂落,眼皮上缀着一颗小巧的红痣,他手中拿着剪刀与纸,一点点剪出字。

一连剪了两张,眼睛又酸又涩,卫寂放下剪刀,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

这两日一有精神头,卫寂便会剪几张字,累了就休息。

熟能生巧,剪得多了,一张下来也花不了多少工夫,短短两日卫寂剪了十二幅字。

金福瑞再来时,卫寂便连同给姜檐的回信一同交给他。

雨露期只要熬过前两日,越到后面烧得越轻,因此到了第三日,姜檐才开始给卫寂写信。

金福瑞回到东宫,姜檐已经下了床,正在案桌旁批阅奏疏。

今日是姜檐雨露期的第五日,身体虽然还有些不爽利,但总算不会断断续续地烧了。

公事几日没处理,堆积了好一些,要紧的昨日他批复过了,今日看得是各地的收成与赋税,户部还将去年与前年的单子拿给他看。

姜檐拨了几下算盘珠子,眉心褶皱加深。

原先他看见这一长串数便觉得头大,如今再看思量的事多了。

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除却要拨给付明远修水利的银子,还要存下一些为来年做打算。

姜檐一笔笔算着账目,直到听到金福瑞的声音,眉间才舒展开来。

金福瑞将卫寂的回信呈上。

姜檐一边看信,一边向金福瑞问卫寂的近况。

卫寂的信上所言都很家常,无非是今日烧了几次,用了多少饭,闲暇又做了什么。

不怪他回的枯燥,因为姜檐来信问的便是这些。

金福瑞回姜檐也是,小卫大人看起来精神很好、面色红润之类的话。

姜檐将信的内容看了两遍,末了忍不住叹了一声,为不能去见卫寂而烦躁。

这时金福瑞才将卫寂剪的字拿出来,“这是小卫大人让奴才给殿下的。”

看着那一沓字,姜檐呆了一呆,像是不知卫寂给他这个做什么。

前几日他烧得难受时,心里十分想见卫寂,便拿出卫寂给他做的皮影看了一会儿,又想起卫寂教的剪纸。

他的手不如卫寂那样巧,剪了小半个时辰,剪出来了七八张,竟没有一张可用的。

姜檐一气之下便将东西甩到一边不管了。

姜檐拿起卫寂剪的字先是嗅了嗅,而后盯着瞧了良久,才转头问金福瑞,“他拿这个给孤什么意思?”

金福瑞装傻,“奴才也不知道,只是看小卫大人那意思,好似还要多剪一些。”

姜檐耳尖一动,眸中染上得意,“你说他怎么这样心急?还有四五个月呢,现在就迫不及待剪红。”

离一年丧期不到两月,离他们订的成婚日子又还有两月。

“他自己剪也就算了,还要拿给孤看。”姜檐骄矜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金福瑞低着头,还是那句话,“奴才也不知道。”

姜檐不自知地翘起唇角,自问自答道:“这是要孤跟他一块剪。”

金福瑞一脸恍悟,“原来如此。”

自那日之后,姜檐果然重新拾起剪纸,每日都会抽空学一学,发呆的次数少了许多。

金福瑞长舒一口气,殿下有事可做,总比想着小卫大人发愁要好。

-

卫寂让虞姑姑买回来许多剪纸,不烧的时候就会剪几张。

五日一晃便过去了,到了最后一日,卫寂总算可以舒舒服服泡一个热水澡。

前几日沐浴时,他在里面若是待得时间长一些,虞姑姑便会在外面询问他的情况,生怕他昏倒在里面。

等卫寂沐浴完,虞姑姑将他再次赶回到床上,“便是最后一日也要好好休息,如今天凉了,莫要染上风寒。”

卫寂已经请了五日假,不好再向史府告假,乖乖听虞姑姑的话回房继续闷汗。

剪了一张纸,忽然听到外面有叩门声。

这个时候会找他的大概只有姜檐,但东宫那边的人早上方才来过。

卫寂心中纳罕,抬眸朝窗外看去,因为有葡萄架挡着,他什么都看不到。

不多时虞姑姑推门进来,神色肃然。

卫寂的心提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东西,坐直身体,“怎么了?”

虞姑姑开口,“镇远候来了。”

卫寂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半晌都没动。

他跟卫宗建最后一次见面,是明德帝派他去壶口县时,那日从殿中出来卫宗建看都没看他,便迈着大步走了。

那次到如今,他们已有半年多未见。

卫寂从壶口县回来,卫老太太曾派人来看过一次,还是来探他的口风。

见卫寂的心意仍旧没有改变,不愿回卫府向卫宗建低个头,老太太便没让人来了。

一切都如卫寂所想,哪怕血脉至亲长久不联系,感情也会渐渐淡去。

卫寂以为此生跟侯府便如此了,不曾想卫宗建却找上了门。

半年不见,物是人非,强势如卫宗建鬓角也有了银丝,好似一朝之间苍老了许多。

卫寂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他幼时有一段日子是将这个人当做依靠。

虞姑姑端进来两杯热茶,满目担忧地望了一眼出神的卫寂。

卫寂虽然从未说过家中情况,但从只言片语中,她还是猜出他在那个家过得不如意,若非如此何至于年纪这样小便独立门户?

可现下她不便插手,因此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卫寂跟卫宗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样的寂静像刺骨的利刃,惹得卫寂浑身难受。

他垂首立在一旁,卫宗建端坐在主位,一切都好似在侯府。

最终还是卫宗建先开了口,声音沉闷,“什么时候分化的?”

卫寂张了一下口,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卫宗建沉沉地看着他,冷声道:“想好再答!”

一时间,卫寂的口鼻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捂住,窒息感让胸口阵阵发疼。

半晌卫寂开口,“我不知……”

不等他说完,卫宗建便拍案而起,“你就想跟太子这么不清不楚地混下去?”

卫寂抬头看着卫宗建,面对他的怒火只有麻木。

“在大恩寺那次是不是?”卫宗建亦望着卫寂,“他早就知道你是阴坤。”

卫宗建并非傻子,想起近一年卫寂总是生病,还一病就是好几日,便猜出了个中缘由。

见卫寂不说话,卫宗建怒火更盛,“你还算瞒到什么时候,真想等到全天下的人知道你与太子不清不白?”

不想听他诋毁姜檐,卫寂忍不住回嘴,“我跟他从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卫宗建怒道:“那为什么不说?”

卫寂双目泛红地回视卫宗建,“因为你从来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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