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朝阳再次陷入到绝望之中。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不可置信,为什么事情发生的完全不是他想象当中的样子。
怎会如此呢?
视线中的江巽雪越走越快,隐朝阳心道不好, 他是绝对不能够这样离开的。
他猛然起身, 大声喊道:“师兄, 你给我站住!”
“就算你能够不认我, 你还能够不认碧云宗吗?”
“你在魔域心安理得当这个魔尊,不觉得愧疚吗?”
江巽雪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目光冷漠疏离, 淡淡道:“我不是你的师兄,认不认你与认不认碧云宗没有关系,我想你的师兄所做的事情, 应当对得起碧云宗、对得起仙门了吧。”
“至于你的师兄,在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就已经死了。”
江巽雪语气冷静, 不带有一丝情感:“被你害死的。”
隐朝阳微微一愣,刚刚心中鼓起的火,再一次湮灭了。
正魔大战……被他害死的,是啊——
相比一千多年前那场大战,百年前的正魔之争都像儿戏了。
自有史以来,世间最惨烈的一次战争,就是千年前的那一次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师兄会死——
那可是世间最强的修士啊, 修真界第一人, 又精通阵法, 掌管仙盟多年, 谁死都不会轮到他死的。
但是偏偏, 他就是死了。
死的那么无声无息,又惨烈悲壮,钟声响彻九州,所有人都不远得知这个哀号。
江巽雪直视着隐朝阳,他的目光依旧是刚刚那样的冰冷,但是隐朝阳却是在这目光中无地自容了。
隐朝阳想要辩解,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他的嘴唇像是几天没喝过一滴水一样干涩,他缓缓道:“不是我害死你的。”
“我当时想去救你的……只是……”
隐朝阳说不下去了,他目光希翼地看着江巽雪,他觉得只要他说出他是想去救他的,师兄就会谅解他的。
江巽雪的眼眸漆黑,隐朝阳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是无所遁形的,似乎一点秘密也没有。
“只是你们遇到了袭击,陷入了新的困境,便没有机会来支援你的师兄了。”江巽雪看着隐朝阳,代替他说出了他想要说出的话。
“是啊……”隐朝阳似乎再次找到自己的声音了,“我们以为高阶魔修都被师兄引走了,没想到我们到达目的地又出来了一些,我们损失惨重。”
“于是重新开辟战场,为了报偷袭之仇,大肆杀害魔修吗?”江巽雪冷冷问道。
“没有大肆杀害魔修,我们只是与那次偷袭魔修有关的修士抓起来了。”
“然后杀掉了,是吗?”
隐朝阳不能否认,也无可否认,只能够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没想到你会死的,你那么强,你之前从来没有输过,你的存在就是带来奇迹,我们都觉得你会赢,如果连你也输了,我们也是不可能赢的。”
“所以你们宁愿去追查魔修,开辟新的战场,也不愿意去支援江巽雪,是吗?”
隐朝阳微微一怔,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艰难道:“不是的,我们只是没有想到……”
“江巽雪赢了,用的是生命的代价。”江巽雪淡淡地陈述着事实,仿佛他口中的江巽雪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他一样。
“是啊,你们没有想到,所以他强,还是他的错了?”江巽雪缓缓地道。
这看起来是在询问,但是却没有人回答,江巽雪也不指望着有人能够给他回答。
隐朝阳的眼神渐渐绝望了起来了,他从椅子上滑落又猛地起身,跑到江巽雪的身前。
他跪撑在江巽雪的面前。
“师兄,师兄——”
隐朝阳唉声喊着,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唐唐碧云宗的掌门,会像是一条狗一样在地上卑微祈求。
但是江巽雪无动于衷。
“十年,江巽雪在昆山整整呆了十年。”江巽雪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说不清楚意味地笑,说他是悲伤,他在笑着,但如果说他是笑着,他又无比的悲伤。
“我继续给你说,江巽雪在灵力耗尽,经脉迸裂之后,又在昆山呆了六个月——那六个月中,你知道江巽雪有多么期盼着你们能够来支援,能够来救他吗?”
“还好,他在山中走不出去,也不知道外面讯息。如果让他知道外面的事情,你说他会不会后悔?”
隐朝阳近乎呆滞地听着这个消息。
“也许你们能够再早一个月,或者再早十天,就能够救活他了啊——可偏偏你们晚了那一个月,晚了那十天,所以你们得到的就是江巽雪的尸体了。”
江巽雪淡淡道。
“你们碧云宗停放的那具尸体是江巽雪的,江巽雪死在千年前,昆山大雪之中。”江巽雪冷冷道。
隐朝阳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江巽雪冷酷而残忍地复盘着当年的事情,对着自己曾经最喜爱的师弟。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当年他前往昆山之后,仙盟的事物便由隐朝阳处理。
包括他父亲在内的其他宗门长辈在一旁辅助——所以不去支援他,而去开辟新的战事,是他们共同的决定。
想到这里,江巽雪的内心终于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好吧——他的心终究不是石头,他也会感觉到疼,也会感觉到伤心。
江巽雪再次睁开眼睛,淡淡道:“你走吧,青冥宫你日后便不要再来了。”
“如果不想逼我对你动手的话,便尽快离去,今夜为限,我不希望再在青冥宫中看见你。”
说罢,江巽雪便转身离去。
他的身形很稳,但是走得很快,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隐朝阳的视野之间。
隐朝阳有些呆滞,他因为江巽雪的话而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像是被人丢弃了一样。
是啊,他们都以为师兄能够安全回来,是啊,他们都认为师兄本身就是个奇迹,一定能够带回来更多的奇迹。
师兄说,他在昆山等了整整六个月。
师兄说,碧云宗的那具遗骸就是他的,他真的死了
师兄说,如果他们早来半个月,早来十日,他也许就不会死。
隐朝阳绝望得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冠从他的头上跌落,毫无曾经的风采,他都做了一些什么呀。
他又有什么面目来见他的师兄,有什么理由能够让师兄认他?
只是,他真的舍不得师兄啊——真的舍不得啊。
*
江巽雪飞快到了青冥山下,因为陈年往事而翻涌的气血微微平静,看到熟悉的场景,他的心忽然松了下来,也静了下来,这里才是能够让他安心的地方。
一千年,哪怕对修士来说,也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
也许对隐朝阳来说,千年前的事情,千年前做出的决定,早已淡忘。
但对于江巽雪来说,那是前世最后的记忆。
得知真相的他,更是不愿意回顾,如果不是隐朝阳找上门来,他更是不想重提旧事,因为那件事情,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出于什么考虑,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死了,他死过一次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唇角勾起无奈的笑,刚刚来到这具身体中的时候,还觉得陌生,短短几十年,他就已经把这句身体当做自己的身体了。
江巽雪正准备上山。
他思量着这个时候,岁岁也应当从修炼室中出来了吧,可能在弹琴,也有可在给花浇水。
他这般想着,往上走去,却是敏锐地感到周围灵气的变化。
这是——
岁岁要突破了!
江巽雪心中自责,连忙往山上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