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带着淡淡咸腥气, 吹的褚云有些烦躁。
这金丹方才传达的意思，是他通过了考验，也就是说不可能有人会惦记上苏玄青的金丹。
包括苏问雪。
他与苏问雪实力相当, 金丹能轻松压制自己，自然不会惧怕苏问雪。
它，在默默保护着苏玄青。
但是原因是什么？
难道是苏玄青小时候救助过什么修为绝顶的大妖？
不, 或许是妖神。
那金丹毫无妖气，且区区一颗金丹的修为都在褚云之上。
他烦躁的点，在于自己将无法压制住苏玄青，没有能力掌控人质, 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表示这以后的天下，只要苏玄青在，就没褚云什么事。
“该死。”他眼中透露出来的不悦把小豹子吓得不轻。
褚云还以为苏玄青的灵力不会伤害自己，单纯凭借武力争斗，他全力以赴也能压他几分。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护命金丹，搅乱了褚云的大计。
他唤出珠子, 故意当着金丹的面，问狼妖：“苏问雪的事做好了吗。”
“我办事您放心, ”狼妖回答, “苏问雪那个蠢货，还以为兔妖和狐妖会把他带回咱们妖族大狱，等着他们围攻？哈哈哈。尊主您是不知道，我跟兔妖碰头，又调了五百小妖，把带着枷锁的苏问雪押到他们玄虚宗的时候, 那场面有多解气！”
狼妖兴奋的不得了：“现在人族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基本都得到了苏问雪被妖族控制, 且他被下入了自家宗门的大狱的消息，已经慌了！没有人敢拿苏问雪的性命做赌，与咱们开战！哈哈哈！尊主，您要是在场的话，那就更解气了！”
“嗯。”褚云勾起一边唇角，气场沉霜，的确解气。
妖族与人族许久之前，并不是敌对关系。
人鬼妖神划分区域，几乎互不打扰，各自生活。
那是苏问雪十八九岁一鸣惊人之后，仙途一路坦荡，不入三十，便成了举世闻名的仙尊，没多久就脱离师门，自创门派——玄虚宗。
且这个新宗门迅速崛起，短短五年便轰动天下，成了功法第一无人能超越的存在。
妖族那时候听闻过人族的事情，也曾对横空出世的苏问雪讨论过一阵子，毕竟这样的天之骄子，人人羡慕崇拜。
可他们却不料，三十三岁功成名就的苏问雪，并不满足于做人族之主，天下第一仙宗掌尊的名号没有让他停下脚步。
苏问雪，他开始集结各大仙宗之人，毫无征兆，攻破了褚云所在的妖域，大肆屠城。
妖族猝不及防，待褚云现身之时，已经折了不知多少子民。
现场血尸，极其惨烈。
褚云怒不可遏，与他激烈厮杀。
两族互不干扰几百年，这场首战，打了三天三夜，死伤无数。
此战并未分出胜负，苏问雪被其他宗门埋怨，白白丢了许多弟子性命，纷纷撤离。
他也不得不撤退。
而褚云当时没有乘胜追击，是为了抓紧时间救治还能就得回来的子民。
此后，这两族势同水火，不共戴天，就此拉开了不间断的战火。
褚云后来才知道，苏问雪想要一统天下，让所有生灵臣服于自己。
他野心极大。
第一个选择妖族，是他以为妖族褚云几乎没有声名，是个不能打的空头妖尊。
却不想出师不利，妖尊实力强悍，人族没得到什么便宜。
褚云向来低调，他苏问雪便以为妖族是软柿子。
鬼族那边，鬼王虽然也不算高调，但他们内部出过一次很大的内乱，这个鬼王原本就数个不惹是非的好鬼民，却在危急之时，挺身而出，一战成名。
原鬼王咽气之时当场把权位交给他。
这鬼就做到鬼王至今。
褚云很少出虚空境，至今不知道鬼王长什么样。
鬼王儿子十分喜欢交际，总想试图跟其他族人保持友好关系。
褚云听说，鬼王的儿子，每次都邀请其他族人过去鬼族做客，只是没人愿意搭理。
后来爆发人族突然攻击妖族之事，鬼族让鬼差前来询问，是否需要援助。
褚云婉拒，他不想让鬼众被他们牵连，引火上身。
但是这件事还是被苏问雪知晓，此后，他又开始针对鬼族。
中元节这段时间举行的猎鬼祭，便是苏问雪所推行。
实则就是打击报复。
他这个人的心性，恶毒狭隘。
不知上天为何眷顾这样的人，让他修成成气候，把这天下扰的乱七八糟。
人族妖族第一次大战之后，各自养精蓄锐一段时间，褚云便要向苏问雪讨要公道。他带着妖众冲破人族屏障，却被吓得战战兢兢的老百姓们说，苏问雪去攻打鬼族了。
于是褚云便也追了过去。
当时鬼族和人族的交战也十分激烈。
但是鬼族明显出于下风，因为鬼王恰好在闭关。
想必是苏问雪知道鬼王不在，才选择这个时候攻击，如此行径，令人可耻。
于是妖族挺身而出，及时逼退人族。
后来鬼王几次要拜谢褚云，褚云皆未见。
一是他不喜欢交际，二是他觉得他并非是全心全意去帮鬼族。他当时就是一心一意要杀了苏问雪，所以才会去鬼族。
若是按照他的性子，若是人族首先攻打的是鬼族，他也许只是个冷眼旁观的态度。
所以对鬼王几次诚恳要来拜谢，他并不应该接受，便不见。
褚云当着金丹的面故意透露苏问雪被自己如此折辱，押送到玄虚宗大狱，是想试探它的态度。
如果金丹会选择帮助苏问雪，那褚云，以后怕不是再也无法赢过那人。
不过，金丹对他所提之事，毫无反应。
也就是说，这金丹只护着苏玄青一人，不理会苏问雪的事。
“他真的不是苏问雪的儿子？”褚云发问。
金丹不予理会。
“我要杀死苏问雪，为我无辜死去的妖民报仇。”
水面依旧平静。
褚云又问：“我若杀了苏问雪，苏玄青一定很伤心。你只管他平安，往后余生，他都不快乐，有什么用？”
他话音刚落，一片浅浅金光闪烁，但却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褚云很想把金丹掏出来好好跟它谈谈。
“无趣。”他随手弹了一下水花，心中闷气。
他不想苏玄青伤心，所以暂时不会杀了苏问雪。
褚云很讨厌自己竟然会为了苏玄青，延缓自己的决定。
这孩子到底对自己下了什么蛊惑，让自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替他着想。
他回狼妖：“先关着，不用刑。”
“为什么！尊主？”狼妖不解。
“让白夙风，暂管玄虚宗，其他不要问。”
“啊？就那个苏玄青的未婚夫？”
“未婚夫？”褚云对这三个字眼儿极其带有不知道哪来的情绪。
“对呀，未婚夫。”狼妖没听出来尊主那冰冷冷的声音里染上了要吃狼肉的阴霾。
“闭嘴！”他心情不好随手把珠子甩在岸边。
小豹子又以为这是褚云在与他玩耍，一下子跳上去，开始“咔咔次次”地啃咬珠子。
褚云也不管它。
狼妖就听着手里珠子传来十分磨耳朵的奇怪声音 ，“尊主？尊主您啃骨头呢？”
褚云：“……”
“尊主这种事不能忘了我啊，我们狼族最喜欢肉骨头！”
褚云扶额，浅浅叹了口气。
狼妖除了能打……其他的夸不出来。
狼妖还因为能吃，前些年胖的打仗都行动不便，吃了几次亏以后，下定决心，再也不吃了，这才瘦下来。
妖修到了一定境界，无需每天进食，狼妖就是馋罢了。
他们蛇族又不爱肉骨头，他为什么要啃？这种蠢笨的问题是怎么问出口的？
小豹子一向对自己的利齿自信，它咬什么咬不断？怎么这个球球，啃了半天了，连个痕迹都没有，生气气。
它嘴里“呼呼”发威，更加使劲儿咬。
“诶？”狼妖听到了奶呼呼的小兽声音，又问：“尊主，你这是抓了只小野物吃呢？”
褚云懒得理会他，手一挥，断了通联。
小豹子口中珠子忽然消失，它蒙了。
“嗷？嗷嗷！”我要磨牙！磨牙！
“安静！”褚云声色威严冷然。
“唔……”
一旁的苏玄青成功被小豹子吵醒。
褚云便也不拦着小豹子闹了。
“嗷嗷嗷！”小豹子迈着笨拙的步伐跳入水中，游到睁开眼睛迷茫放空的苏玄青身边，告状。
它说小白把它磨牙的球球给弄没了。
苏玄青听不懂兽语，褚云却明白这小家伙恶人先告状。
妖族用来通联的珠子岂能一直给它啃咬着玩儿。
“我怎么，在水里？”还没醒透的人，揉了揉头，有点晕乎乎的。
“小白你怎么穿着衣服泡澡。”这个他倒是看明白了，“我看到了你两个小红点点，你这衣服泡湿了跟不穿有什么区别？你在诱惑我。”
褚云：“……”
他用头发遮挡这小孩子不该看的地方。
“咦？你禽兽！小白！”苏玄青忽然发现自己什么的都没穿，一下子醒盹了。
小豹子赶紧把他的衣服碎片叼来，继续告状：“嗷嗷嗷！”
你看他不仅夺走我的球球，他还撕碎你的衣服！
褚云：“……”
不知道刚才谁叼着苏玄青的碎衣服玩疯了。
“小白你！”苏玄青的脸霎时红透，把露出来的白皙肩膀也缩进水里，只露出个头。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没对你做什么。”褚云出了小池，拿起外衫准备回去小院。
这孩子病好了，不用在这看着了。
“小白你给我站住！”苏玄青骄横。
褚云乖乖停下脚步，不过没有回头。
他等着苏玄青要说什么。
“把你的衣服给我放下！”
“为何？”褚云疑惑。
“你让我光着身子回去吗？”
褚云：“……”
那肯定不行。
忘了，怎么遇到苏玄青后，总容易忘记这个忘记那个？
他背着身子把外衫扔下，迈开步子。
“小白！”
“又如何？”褚云再次停下。
孩子怎么这么烦人。
心里嫌弃，身体实诚。
“你不是人！”苏玄青怨气满满。
嗯，他还真不是。
“你离魂后发热，烧糊涂了，不来这温水中泡一泡，汗液浸透衣服，无法顺利……”
“谁说这个了！你解释什么？这种事我想一想就想得到。”苏玄青怨气更重。
褚云不解，他回头看着水里气呼呼的小脑袋瓜，眼神询问，这孩子到底在气什么。
“我好看吗？”苏玄青这话把褚云问的有些衔接不上。
上下句有何关联？
“好看。”他实话实说。
苏玄青的确生的惊为天人，好看的不像话。
“我，光着身子，跟你泡在一个池子里！”
“嗯。”有什么问题吗？褚云耐着性子。
“你都没对我做点什么？”苏玄青很生气。
“没有。”他可是正人君子。
褚云认真回答。
“呜呜呜！”苏玄青胡乱拍水，闹腾起来。
褚云躲着水花，满脸迷茫。
“你都对我没兴趣，我脱光了你对我都没兴趣，我好伤心。”
褚云：“……”
“……”
“……”
原来这孩子是在生气自己没有办了他？
褚云都被他气笑了。
“你这孩子……”
他摇头转身，哄着：“怕你疼。”
苏玄青噘着嘴，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闹腾归闹腾，是苏玄青知道，小白会宠着自己。
他肆无忌惮罢了。
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被欺负的痕迹，这证明了小白的人品极好，他很开心自己一出门就遇到了好人。
“小白，遇到你，真好。”
这也许，会是他漫长人生里，唯一的与众不同。
“小白！”
褚云减缓走路的速度，任他无理取闹。
“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句，心悦我。很真的那种语气，最好让我当真，一辈子都忘不了你那种。我没机会去找自己心悦之人成亲，那拥有个假到能当真的回忆也好。”
褚云微微侧头，涌上淡淡酸涩。
原来这孩子每一次的任性胡闹，都有缘由。
“等等，不要现在说。等我们假拜堂的时候，你再对我说！”苏玄青满眼期待。
“苏玄青，假的总归是假的。”褚云没有答应。
“小白，不用跟我说教，我都懂。相识一场，就看在我比你矮一点的份上，你得让着我！”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褚云真是拿他没办法。
“你可以选择拒绝和白夙风成亲。”
“那我爹会生气。”
“气又如何？”
“我不听话，便是不孝，爹会说他没有教好我，觉得对不起我娘。我也不能对不起我娘，所以要听话。”
“歪理！”
“歪就歪吧，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外边，现在是无人知道我离家出走。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我若选择不回去，你觉得其他宗门之人会夸我一句敢违逆我爹？”
天下悠悠众口确实可怕。
是褚云一直忽略了苏玄青的一切行为，关系着天下人的谈论。
他可是天下第一宗的少宗主。
抛下亲爹离开宗门，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谩骂不绝。
就算苏玄青有勇气，也不能失去这份责任。
哪怕他现在的声名，是个招赘婿上门的空架子少宗主，也不会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的如此直白。
“况且，我没钱了，灵石还有几颗而已，我在外边待不了多久，就会回去。”
褚云心中有些不愿。
苏玄青出来后才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赚钱的能力，他不会卖包子卖酒，也不会种菜种地，在外边他活不下去。
“我被宗门养废了，不怪我爹给我找个倒插门。”苏玄青对褚云摆摆手，“你走，我要穿衣服。”
褚云接着他一切的情绪，扰得心里些许发闷。
“苏玄青，我有钱。”褚云对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这句话是他经过短暂的考虑说出去的，但是说完以后他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自己有钱，关苏玄青什么事儿？
忽然的心跳加速，他把步伐也加速，不想被苏玄青看出自己的小慌乱。
苏玄青看着小白身影，双眼渐渐模糊。
不要对我这么好啊，会真的舍不得离开怎么办？
一滴眼泪落入水中，小豹子一巴掌拍下，溅起水花落在苏玄青脸上，就好似，他压根没哭。
海风卷过，海岛静谧，如果有来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遇到小白，与他在此，厮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