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口, 许西里不免便想到了之前的传言。
他第一反应，是忍着耳根的热意，偷偷去看周围的侍从。
不知道是不是魔尊交代过什么，这次众侍从没有表现出异常, 一个个都垂着头, 好像并未听见的样子。
许西里稍稍松口气, 不由抬头看了霍歧一眼。
他压根就没那么打算。
在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前，他脑子里的念头还是想再要一个新房间。
但现在再想想，那样似乎太刻意了点。
于是最终还是两人一同进了寝殿。
其实从上次许西里吃多了灵植，晚上以清醒的状态进入魔尊识海之后，霍歧就已经不再碰床榻了。
昨晚许西里生病, 是特殊了一回。
是以这晚, 魔尊并未再往屏风后多走一步, 简单整理后，便径直入定去了。
而许西里风寒刚好, 又加上泡澡，刚躺下困倦感便上来了。
虽然脑子里仍旧是乱的, 但看到魔尊在窗下打坐的身形, 心里竟莫名踏实，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
之后的几天，许西里很快察觉到, 表白后的魔尊看似跟往日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这日，又到了梼玉要外出办事的日子。
许西里都跟梼玉说好了, 到时顺带带他一起出去玩。
结果临到出门许西里才被告知, 梼玉早就提前离开了, 陪他去玩的换成了魔尊。
霍歧身后一个侍卫也没带, 又因为考虑到不影响许西里游玩，捏诀给两人都施了障眼法。
许西里跟在对方身后，不由开口确认：“你今天没有公务要处理？”
霍歧回头，抬手将他带到两人并行的位置，只是简单道：“不影响。”
对方这么说了，许西里也不再操心。
这几天过去，他也不会一跟魔尊单独相处就别扭了，逐渐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出了崔嵬殿外围的宽敞大道，再往外走过一片阵法密集的平地，就到了许西里经常去逛的那条大街。
这里是最靠近崔嵬殿的居民地，自然也是最为繁华。
许西里在崔嵬殿里无论是吃还是用，都是最精细的。
虽然好，但时间长了不免觉得单调，反而想来外面采买一些不一样的。
到了热闹的环境，许西里整个人不自知地欢快起来。
街上小摊一个挨一个，他已经能够熟练地找到自己经常光顾的摊位。
这个小摊卖的是烤肉，什么肉许西里不太清楚，应该是魔界特有的品种。总之肉质很鲜嫩，烤上去很快便会滋滋冒油，小摊老板手法娴熟，再配上特制的酱料，反复吃都不会腻。
这时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又加上烤肉摊太受欢迎，所以许西里和魔尊走近时，摊位一旁已经排了很长的队。
许西里就是循着香味过来的，他早就馋了，这时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不由皱起脸，小声跟魔尊抱怨：“这么长，要排到什么时候。”
他手上一直捏着霍歧的衣袖，话音落下后，忽的感到一阵力道牵扯，霍歧似要抬步略过他人往前走。
许西里手上使了些力气，拉住了。
“去哪？”
魔尊顿下脚步，面上没什么神情，语气平静道：“本座将这个摊贩召到崔嵬殿，你便不用排队了。”
许西里：“……”
不愧是魔尊。
在这种事情上，两个人的观念就显出很大差别。
霍歧作为一界之主，最有权势，向来我行我素。
男人说这话时神情淡淡，显然于他而言，这么做十分理所当然。
可在许西里看来，为了一口烤肉就把摊位都搬回崔嵬殿，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而且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魔尊肯定会暴露身份，到时候估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条街的魔修就都先被吓跑了。
于是许西里连忙摇头：“我觉得还是老实排队比较好。”
魔尊闻言微微皱了眉。
似不太赞同，但默了几瞬，最终还是任由少年牵制着，没再上前。
两人就这样站在队伍中，又排了将近两刻钟，期间队伍一直以十分缓慢的速度移动着。
这回不是魔尊着急，而是许西里先着急了。
霍歧这次出门，本就是来陪许西里。
在他眼中，少年犯馋虫时乱动的小动作亦是十分可爱的，怕是再等上一两个时辰，魔尊也不会不耐烦。
可许西里除了想吃这家的烤肉，还馋别的摊位的吃食。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等下去，估计等吃到了烤肉，其他摊位也要收摊了。
少年没一会儿就踮踮脚往前张望，还无意识将魔尊的衣角捏在手中，在指间缠来缠去，都是着急时会有的小动作。
于是静了片刻，肩膀落下温热的掌心，魔尊将乱动的许西里按住，开口：“本座来排，你去买其他。”
说着，掌下法力流转，在少年周身设下牢固的禁制。
许西里被稀里糊涂带出队伍时，眼睛睁得圆圆的。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魔尊要替他排队？！
“不不不，”许西里又想站回队伍里，小声又快速地说着，“我自己排就行了，我可以不吃别的，你怎么能替我排队呢……”
动作间，手腕被攥住，魔尊似是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淡淡垂眸看他：“为何不能？”
街上都是人，许西里又不好大幅度挣扎。
他跟魔尊力量相差太大，说话间，便又被人拎着站到队伍之外。
许西里不由抬头，对上魔尊垂下的视线，对方似是因为不给排队，还有些不高兴了。
“……”
默了片刻，许西里只好从魔尊腰间摸出一袋用来买东西的灵石，又往队伍前面看了看，试探：“那我真走了？”
霍歧稍一点头。
又是沉默。
“……记得加辣。”许西里走出两步，又交代。
魔尊：“……”
“知道了。”
许西里一步三回头的，总算是走远去看别的摊位了。
只是走到拐角处，往回去看时，仍能精确捕捉到魔尊立于人群中的身影。
这条街上环境十分嘈杂，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都有，空气中也满是油烟味甜点味胡乱混在一起。
而魔尊就算是换了一身素衣，五官也因为障眼法而变得分外普通，却仍难掩周身矜贵凛然的气度，与周围格格不入。
许西里看得心跳稍稍加快，莫名一慌，连忙买自己的东西去了。
而霍歧这边，许西里尚且陪在身旁的时候，魔尊周身的气场还能称得上温和，起码没有什么攻击性。
但许西里离开后，魔尊身上的威压便不自知地忘记了收敛。
是以没过去多久，便见霍歧所在的位置前后，留出的空位越来越大。
前面的魔修如芒在背，后面的魔修再三犹豫也不敢上前。
他们完全想不通眼前这人看着普普通通的，怎么身上的威圧感会那么强烈，让人连抬眼正视都不敢。
……
许西里没多耽搁时间，带着一堆吃食和一些小玩意回来时，魔尊恰好正站在摊位前，漠然看着摊贩烤肉。
那些肉块一看就是最为普通的肉类，里面不知道含有多少杂质。
涂抹在肉块上的酱料也是，散发出劣质调味品的味道。
霍歧思考着这个东西让少年吃了会不会生病，脸色愈发凝重。
这导致摊贩询问口味的声音都是抖的：“……您加辣吗？”
魔尊皱着眉，高冷地点了下头。
许西里远远看着这副画面，莫名觉得好笑，连忙小跑过去迎接。
霍歧付了灵石，回身看到许西里手中大包小包的，便都一起接过，玩的收入储物空间，吃的则和烤肉的油纸袋一同拿在手中。
“只此一次，这些东西对身体有害无益。”魔尊眉间轻皱着，交代。
许西里这时肯定是点头，然后便着急探头过去，想吃烤肉。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霍歧本打算带着少年去一处僻静的茶楼坐下，余光却又瞥到什么。
许西里另一手中攥着几朵花，方才一直被衣摆遮挡着。
霍歧这时看见，认出是什么时，眼底情绪陡然变了。
许西里去拿烤肉的手腕被攥住，忽的感受到魔尊贴身过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一时迷茫，不知道对方怎么了。
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
手中的几朵干花被抽走，许西里听到魔尊极为压抑的声音：“这都是谁给的？”
许西里还懵着。
这些花都是走在街上，忽的有人递过来的，他这时哪说得出是谁给的。
周围场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变了，街道和行人陡然消失不见，只剩他们两人站在一片昏暗中。
是魔尊施法隔开了周围环境。
没了街道的嘈杂声，周围陷入寂静，静得许西里都能听到魔尊微重的呼吸声。
后脑忽的被掌住时，许西里被吓了一跳。
霍歧力道强势，轻易就把他整个人带过去，两人靠得极近，洒在脖颈处的灼热呼吸让许西里浑身发麻。
他听到魔尊像是在忍耐什么，沉声：“本座都说心悦你了，你还敢收这些东西。”
许西里仍困惑着。
便听魔尊又补充：“这是求偶用的，知不知道？”
“？”
许西里呆了一下。
耳畔的呼吸仍又深又重，给那一片都染上红意，许西里总算后知后觉，魔尊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他呼吸发热，缓了片刻，才小声：“我现在知道了。”
说话间，少年的手指下意识捻着魔尊的衣角。
说来奇怪，明明是魔尊突然不高兴，让许西里心下慌乱，但同时他又需要抓着魔尊的什么，才能有些踏实感。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收的。”
少年说完这句，身前紧绷的身躯好似终于缓和下来。
控在脑后的手掌缓缓卸力的同时，周围环境也渐渐恢复嘈杂，两人又重新站在街道中央。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许西里的一边耳垂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
两人默了片刻，许西里抬眸去看，恰好看到魔尊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耳朵旁，又是那种想生吞他一样的眼神。
这让许西里浑身轻轻一颤，连忙抬手就捂住了耳朵。
魔尊呼吸仍有不稳，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接下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便不太自然了。
就这样回到崔嵬殿时，梼玉与解怀山在大殿之外迎接。
远远看见了，解怀山顿时就小声猜测：“这是吵架了？”
梼玉懒得理他。
不能说吵架。
两人从街上回来后，霍歧就很快稳定了情绪，期间许西里想吃什么，魔尊还会帮他拿着袋子，一个一个递过去，动作温和，也不再提龙凤花的事。
但许西里莫名的，一直心不在焉。
他能察觉魔尊仍不高兴着，只是不表现出来了。
于是两人一路默然往回走的路上，许西里垂着眼，像是斟酌了许久似的，忽的开口：“我不会跟别人怎么样的。”
话落，身旁的身形一顿。
霍歧停步看向他。
许西里也抬着眼，两人对视。
少年抿了抿唇，又道：“我……我现在在认真考虑我们的关系。”
说完，似是有些不自在，目光稍闪躲，眼睫一颤一颤的。
的确是这样。
许西里之前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突然被魔尊表白后，不管是一开始的慌神，还是现在逐渐缓过劲儿来，都还真没考虑过别的人。
只是思考该怎么回应魔尊，就已经占完了他的脑袋。
这句话落下，霍歧原本黑沉的双眸微动，语气忽然就松快了。
“在考虑了？”
他捉着重点，忍不住去确认。
“嗯。”许西里别过视线，点头。
头顶似是落下一道极轻的气息。
“那快些考虑。”霍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