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帝都星, 温暖和煦的阳光落在阳台上。

  男人躺在懒人沙发上,脸上带着墨镜, 露出挺直的鼻梁和线条硬朗的下颌。

  一手枕着头, 一手拿着遥控器不断更换节目,雪白的浴衣大大敞开,露出紧密排列的腹肌。

  娱乐节目、经典电影回顾、新闻直播、少儿频道……一连换过几百个频道。

  他烦躁地丢下遥控器, 抬手揉了把脸。

  今天是联邦军部换届的日子, 如果这里是联邦的领域,必然会铺天盖地地宣传这件事, 号召民众为新的领导人投上珍贵的一票。

  但这是帝国。

  帝国是收不到联邦的节目的,除非官方频道转播。

  他转过头, 视线穿透墨镜,看着远方,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咚!”

  仿佛不详的预兆,被他解下随手扔在桌子上的终端忽然传出一声信息提示音。

  景延立刻直起身,迫不及待拿起终端, 看清上面的消息后,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条来自境外的信息。

  “世界树已死, 世间不再需要Nidhogg。”

  “诸位,你们自由了。”

  发送者——赛安利斯·威廉斯特。

  这是他以Nidhogg主人的身份, 向Nidhogg组织成员发布的信息。

  景延不是Nidhogg的人, 按理来说是收不到这条信息的,但他曾在Nidhogg组织里待过一段时间, 趁机在Nidhogg的信息系统中植入了一条病毒。

  无论赛安利斯发布什么信息, 病毒都会自动截取并复制给他。

  景延死死盯着这句话, 心头涌上的情绪五味杂陈。

  在北欧神话中, Nidhogg是盘踞于世界之树底部的一只黑龙。它和无数条毒蛇一同不断啃食着世界树的树根, 直到世界树彻底枯萎。

  等到它们将世界之树的根咬穿时,“诸神的黄昏”也就会到来。

  它会扬起遮天蔽日的龙翼,满载死尸翱翔于战场之上,最后被死尸的重量压落,重新……坠入了深渊之中。

  赛安利斯把自己看做盘踞在世界树脚下的黑龙,接受亚特帮助的人看做毒蛇,以仇恨和鲜血豢养他们,终日不停地啃食着带给他们生命和希望的“世界树”。

  而今天,这棵树被咬穿了树根,即将彻底灭亡。

  作为以毁灭和破坏为名的黑龙,他也将伴随着一同消失在时间。

  这就是赛安利斯预谋已久的诸神黄昏。

  可是,怎么会呢?

  赛安利斯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更不会想为了亚特这么个人渣赔上自己的性命,必然会提前做好十足的准备。

  以景延对他的了解,就算赛安利斯要解散组织,也只会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端着顶级的美酒,沐浴着世间最美的夕阳,一边饮尽杯中美酒一边慢悠悠地宣布神的时代落幕。

  怎么会这么仓促?

  亚特还没确认死亡,那些人也还没付出代价,就到了这一步。

  除非是……有不可抵抗的力量打乱了他的计划。

  景延闭上眼,想到了一个人。

  淮裴。

  有能力在联邦搅弄风雨的就那么几个人。

  能把赛安利斯逼到这一步只有他。

  景延豁然起身,顾不得身上还穿着浴衣,汲着拖鞋快步下楼。

  从阳台到楼梯只有几步路,旋梯从底楼直通顶楼,全部用水晶扑就,银色链条串连,扶手是淡金色金属制成,水晶包裹,里面镂空雕花,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垂落的银河瀑布。

  这里是景佑给他准备的住处,无论是装横还是摆设都不比皇宫简陋,墙上随便一幅画都是大家的真迹,只是更现代化,不像皇宫那样一味追求复古奢华。

  他三两步走下楼梯,外界的阳光穿透花园,泼洒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形成大片白斑。

  景延刚走到门口,几个侍卫拦下了他。

  景延压下心里的焦躁,客气地说:“我有事找小佑,麻烦诸位替我传个话。”

  他上次离开时选择了直接打晕侍卫悄悄逃走。

  景佑吸取教训,这次给他换的侍卫全是alpha,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些人完全是一副看管犯人的态度,对他十分谨慎。

  二十四小时监控就算了,只要他稍微靠近大门,都会引来他们的注视,更不可能给他下药的机会。

  就算他素质再强,也不可能同时一对多逃走。

  但他又必须离开这里。

  他今天必须见到景佑。

  赛安利斯曾经参与迫害淮裴的父亲,以淮裴的态度,绝不会放过他。

  只有景佑才能阻止淮裴。

  才能……救下赛安利斯的命。

  为首的侍卫犹豫了两秒,还是转过身去传达信息。

  殿下是让他们严密看管亲王殿下,但看管和阶下囚还是有差距的。

  在景佑彻底废除景延身份之前,他仍旧是帝国皇室成员,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

  过了一会儿,侍卫长转回身,客客气气地说:“抱歉,亲王殿下,殿下正和俞将军商议要事,暂时没有空余时间,还请您先回去。”

  景延克制着情绪问:“那他什么时候有空。”

  侍卫长苦笑:“这我们哪能知道呢?既然是商讨要事,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还需要一段时间……

  景延狠狠握紧双拳。

  他没有时间。

  赛安利斯不知道如何了,他耽搁的每一秒钟,赛安利斯都可能会因此死去。

  景延失魂落魄地低下头,转身朝回走去。

  侍卫长悄然松了口气。

  然而,他这一口气还没完全出出来,景延突然暴起,并手成刀,砸在离他最近的侍卫后颈上。

  侍卫表情愕然,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倒了下去。

  景延顺势夺走了他腰间的武器。

  “亲王殿下,请您立刻放下武器!”侍卫长反应过来,又惊又怒。

  其余侍卫也立刻反应过来,两人上前查看昏迷侍卫的状况,其余人摆出防备的架势,侍卫长悄悄掏出报警器。

  这是帝都,拥有着最严密的防备,驻军超过千万,只要他按响报警器,第三军团和警署就会同时收到求救信息赶来支援。

  殿下有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景延逃离这里。

  “不准按。”景延把手里的武器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那是一把粒子枪,近距离发射能打穿普通机甲的外壳,景延把手指扣在扳机上,死死抵住的却是自己的脑袋。

  侍卫长肾上腺素疯狂飙升,一动不敢动。

  “亲王殿下,您……”

  “不准按警报器,还有,”景延冷冷地说,“放下武器退后,把报警器放在地上踢过来。”

  “别耍花招,除非你们中有谁想承担逼死亲王的责任。”

  景延换了口气,声线低沉:

  “我只是想见小佑,我有急事要跟他说,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只要你们放我离开,我保证不会让你们承担任何责任。”

  有一刹那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没有说出口,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侍卫长沉默片刻,举起手中的报警器。

  景延视线紧随着他的手。

  时间一点一滴被拉成,漫长的寂静和沉默弥漫在空气之中。

  侍卫长深吸口气,连呼吸都在颤抖,然后,他一把按下了报警器。

  无形的信号波扩散开来,空气中,看不见的水纹一圈圈扩散出去。

  景延猝然睁大眼:“你!”

  侍卫长缓缓摇头:“亲王殿下,我们奉殿下的命令,负责在这里看管您,无论如何,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们不能放您离开,哪怕您一枪崩掉自己的脑袋。”

  话是这么说,但他明白,景延其实压根就不可能因为这事崩掉自己。

  他还想见景佑,死了可还怎么见?

  果不其然,景延看了他一伙儿之后,放下了手,没有再拿自己的性命做威胁。

  侍卫长却没有放松。

  景延穿着宽松的浴衣,全身上下就一根带子勉强维系着没有走光,别说腹肌,动作稍大一点,全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他身上的肌肉一块块紧绷起来。

  那是进攻的前兆。

  他放下枪不是准备放弃,而是准备强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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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团长,你还不回去呐?”一个士兵随手拉开一罐啤酒,仰头倒在嘴里,直接牛饮,“塞希尔团长都回去了,您怎么还在帝都星?”

  “生病了嘛,贝尔塔星的气候不适合疗养,医疗也不行,殿下慈悲,留我在帝都星多住一段时间。”

  叶源悠哉悠哉地说。

  士兵上下打量他。发现此人虽然身量修长,手臂和腰间有种omega独有的柔韧,穿上军装之后,再和一群膀大腰圆肌肉发达的alpha站在一起,乍一看是有些孱弱。

  面容也十分白皙,看起来和普通军人的古铜色皮肤格格不入,但……

  你这红光满面的模样,说你发情了我信,生病?这不纯属鬼扯吗!

  士兵感叹:“您真不要脸,居然装病来骗假期。”

  叶源不以为意。

  他忽然想起什么,“话说你们俞团和姜副团都出去大半天了,还没回来吗?我还说请他吃顿饭呢。”

  士兵嘿嘿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您会这么好心请客?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您和几个军团长出去吃饭,事先说好了您请客,最后还是殿下给您付的账。”

  叶源安然道:“毕竟我是殿下心腹爱将——在第三军团蹭吃蹭喝了这么长时间,不请他吃一顿怪过意不去的。”

  士兵:“呸——请我们将军吃饭,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在第三军团蹭吃蹭喝对不对?”

  叶源笑而不语。

  士兵想了想:“殿下今天好像蛮忙的,俞将军和姜将军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如您先去休息,等他回来了我再告诉您。”

  叶源:“行,那我就先回……”

  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叶源止住脚步,他没有第三军团内部的权限,转头看向士兵。

  士兵抬起手腕,脸色微变:“是萨克森公馆那边出事了。”

  俞佑安和姜怀瑾不在,第三军团剩下的几个副团长一边给皇宫发送消息一边调集军队,士兵也收到了命令,正准备去集合,余光瞥见什么,抬头愕然地问:“您去哪?”

  “不是特殊情况他们不会发送警报,你们这边调人要时间,我先过去看看。”叶源大步向外走去。

  士兵一句“等等”还没说出口,他就不见了踪影,只能低下头,一边快速向上级汇报,一边快步朝集合地点跑去。

  叶源抵达公馆的时候,景延正好把最后一个侍卫放倒在地。

  满地昏迷的侍卫,景延站在他们中间。

  叶源晃眼一扫,没有明显的见血的外伤,但这也很奇怪——

  双方数量完全不对等,虽说心理上的优势却更不对等,景延可以肆无忌惮地进攻,侍卫却不能往他致命点上打,恪守命令导致景延意外死亡和亲手杀死亲王是两回事。

  一群人动起手来束手束脚,更不能动用杀伤性极强的武器,景延却没有这些顾及,就算有,他也顾不上了。

  但是景延一个人要做到这些也不容易。

  叶源转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形式,面对着这位亲王,他眉头紧锁,一手按着腰间的武器,抬眸:

  “亲王殿下,第三军团立刻就会到达这里,您跑不掉的,还请您回去。”

  景延也负了伤。

  他被侍卫一拳打在肚子上,头上也挨了两下,这会儿大脑和胃同时翻江倒海,一阵阵的晕眩恶心。

  但他还是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他听说过面前的这位omega,他明显比这些侍卫还要强得多。

  但景延还是不想放弃,死命捂着腰直起身,还没来得及抬手,手腕传来剧痛。

  叶源一个飞踢,他手里的抢远远地飞了出去,摔在花坛里再也看不见。

  景延眼里染上一抹狠色。

  两人缠斗在一起,作为alpha,景延力气天生大于omega,但叶源身经百战,战斗技巧非常高超,轻而易举拆解掉他的攻势,借力打力反攻,景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他发疯一样进攻,可他本来就受了伤,战力差距不断拉大,不出五分钟,他被狠狠摔在地上,脸着地,大概摔破了皮,他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止脸上,全身都在痛。

  叶源淡淡地说了一声:“抱歉。”

  然后直接废了他两只手,不是脱臼,而是直接拧断。

  景延发出一声闷哼,立刻死死压住牙关,等疼痛过去之后,他摔倒在地,失神地看着花园铺的白色地板砖。

  他终究还是出不去……

  景延扯开唇,空洞地地笑了两声,笑意苍凉。

  叶源上前一步,正要把他扣押起来,弯下腰去的瞬间贴地一打滚,身旁冷风刮过,一把匕首贴着他的身影插进了地板砖里。

  叶源冷冷看去,那是一个陌生人,大众长相,穿着公馆园丁的衣服,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杀气。

  果然,景延一个人是没办法战胜这么多侍卫的,他还有帮手。

  见自己一击不中,那人飞速后退,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叶源横扫过来的腿。

  旁边的花坛遭受了无妄之灾,哗啦一声碎成一地碎片,泥土被他踢爆,飞的满天都是。

  趁着这机会叶源再度攻了上去,杀手狼狈地挡了两下,被叶源逼得左支右绌,双手小臂骨头碎裂一样疼痛。

  凶手眼里凶狠一闪而过,在某个交错而过的瞬间,他突然猛地朝着叶源冲去,完全不管自己损伤,一头撞在叶源身上。

  叶源失去平衡了一瞬,立刻调整过来,接力旋身飞起绞住杀手脖子,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骨骼错位声,杀手彻底没了气息。

  就在这时,叶源心口骤然一痛。

  他低下头,一把匕首从身后贯穿了他的心脏,沾染鲜血的刀尖在阳光下反射出雪亮的光。

  这光太刺眼,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然后那刀尖旋转起来,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切割开血肉,把他的心脏彻底搅碎,毫不留情地抽了出去。

  鲜血立刻像喷泉那样喷出来。

  叶源无力地跪倒了下去,视野里最后出现的画面是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腿。

  修长优美,骨肉匀称,膝盖透着浅浅的粉色,能看见清晰的肌肉线条,雪白的蕾丝裙边在膝盖上方跳跃。

  这是一双年轻女孩的腿,或许练过舞蹈,接受过特殊的训练,所以走起路来非常轻盈,她藏在旁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都没有,趁着他被杀手吸引了注意力,悄无声息把匕首送入了他的背心。

  这是一个顶级杀手,暗杀技巧不会逊色于景佑之前扣押起来的520。

  叶源躺在血泊里,瞳孔渐渐涣散开。

  大概是要死了吧,他想。

  四周洒满阳光,他却觉得温度逐渐阴冷下来,但那其实是因为他已经失血过多,连手脚都逐渐僵硬起来。

  鼻尖掠过的风从浓重的血腥味逐渐变化,变得干净凉爽,又沾满了土腥味……

  瘦高的男孩拽着跌跌撞撞的女孩在小路上飞快地奔跑,四周是高低起伏的山野,远处隐隐绰绰可以看见几间平房。

  那是少年时的他,他带着瘦弱的妹妹从家里逃了出来,飞奔在崎岖的山路上。

  他还记得那天夜真黑,夜幕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无处不在的黑暗仿佛吞噬人的怪兽。

  家家户户亮起微弱的灯光,房门被大力开关的声音远远传来,一并传来的还有狗叫声。

  他知道那条狗,足足有成年人半人高,后背皮毛是黄黑色,一口狗牙发黄龅出,朝着来往路人凶恶地呲牙吠叫。

  四周的草那么高那么高,好像能遮住天空一样,四面八方都一个样,完全认不出方向来。

  他不敢停下,带着妹妹不断地跑。

  直到把所有声音和光全部远远甩在身后。

  但跑出去了又如何呢。

  叶源饿得想吃人的时候问自己值不值得。

  他不知道。

  香甜的米饭摆在他面前,给他饭的官员一身鲜亮,站在他面前,皮鞋踩着贫民窟肮脏的泥水,从表情到语气都充斥着高高在上:

  “算你命好,赶上了,吃饱了跟我走,换身衣服,我送你们去上学。”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他能够在濒死之际得到那碗饭,甚至得到万万千千的omega可望而不可即的机会,换上新衣服去上学,是因为那天,在遥远的帝都星上诞生了一个omega。

  那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帝都,和他所处的混乱星球截然不同。

  就像他和那个诞生在帝都星上的omega。

  那个omega的父亲为了给他积福铺路,下了政令优待omega,当地官员到处找这种孤儿omega收养,就是为了把他们当做讨好上级的礼物。

  在当时,alpha们对所谓的omega权益不屑一顾,认为乖巧听话才是一个omega该做的事,上学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但凡是个正经的家庭,就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而且,这种omega可是会嫁不出去的,那不是一辈子都被毁了吗?

  贵族家的omega绝对是很珍贵的,都是联姻的好资源,怎么能就这么浪费。

  他们不愿意“毁了”贵族omega,只能从孤儿下手。

  叶源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那位让他得以吃饭上学的omega已经踏上了战场。

  叶源天性聪慧,还格外大胆,一眼就看透了景佑的野心。

  他要把帝国握在手里。

  然而权利道路上处处是荆棘,他要铲除的敌人太多了。

  就是在这时候,他因缘际会结识了陈憬白,那颗星球是戴维斯公爵的领地,他跟随父亲来到这颗星球,巡查治安管理。

  叶源从小个子长得高,等到他二十多岁完全不再长高的时候,身高足有一米八,陈憬白没认出来他是omega,为了隐藏自己公爵之子的身份,他谎称自己是beta,两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前线战事失利,传来消息的当晚,叶源坐在学校食堂里,一粒一粒地咀嚼完了一碗米饭,从松软喷香到冰冷坚硬,从夜晚到黎明。

  太阳出来时,他下定了决心。

  他也要上战场。

  如论如何,景佑给了他一口饭吃,他看出了景佑的困境,不能什么都不做。

  天亮时,他找到了陈憬白,坦白了身份,正要说出自己的打算,陈憬白错愕之下泄露出omega信息素,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就是决裂,陈憬白不能接受他是个omega,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怒而离去。

  然后一直到了今天……

  陈憬白求和的心思他看的明白,但他总想着要再谨慎一点。

  性别、家世、彼此之间的立场……等等等等。

  至少要把未来思考清楚了在再做决定,年轻时的草率一次就够了,所以一直在犹豫。

  还好他一直在犹豫。

  他这段时间表现得这么冷漠,陈憬白大概以为他早就不喜欢了吧。

  挺好的。

  叶源松开手,手掌摊开,缓缓闭上眼睛。

  景延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震惊,嘴唇颤抖着,瞳孔不规律地收缩着。

  他知道地上这个年轻人,第五军团军团长,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惹得不少人说他是吃了性别的红利才得到景佑的看重。

  叶源是不是走后门景延不知道,但他知道景佑很看重这个青年,而他就这样被杀了,死在自己面前……

  他看着缓缓走近的银发少女,半晌说不出话。

  电光火石之间他认出了对方。

  联邦天才芭蕾舞演员,近几年忽然在联邦声名鹊起,绝顶美貌和绝顶天赋让她快速走红,几乎家喻户晓……

  同时她也是Nidhogg培养的杀手之一。

  据说赛安利斯喝的酒就是她从Queen's Secret Garden买出来的,培养一个顶级舞者,目的却只是为了获得一间餐厅的准入门券。

  她脚上穿着软底舞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雪白裙摆在海棠上蹁跹而过,然后把沾血的匕首横在景延脖子上。

  “带我去见帝国太子。”她冷冷道,声音宛如冰晶碰撞,清脆寒凉。

  “……赛安利斯怎么样了?”景延仰躺在地,看着她疲惫地问。

  银发少女蹙紧眉头,“别问多余的话,立刻带我去见景佑,否则我杀了你。”

  “你先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景延毫不示弱,强硬的语气好似匕首不是架在他的脖子上。

  “首领暂时没事,但……”少女终究还是先退了一步,没有景延的配合她不可能进的了戒备森严的皇宫。

  她眼眸暗淡下去,淡粉的唇紧抿,“只是暂时。”

  她认识这个在Nidhogg住过一阵子的男人,隐隐约约知道首领对他很不一般。

  要是换一般的人质,遇到家属拒交赎金的,不说直接撕票,断手断脚总是要有的,绝没有好端端放回去的说法。

  更何况首领还给他留了粮食怕他饿死……

  “首领控制了联邦五个军团,但是他被淮裴找到了,之前我一直在外面执行任务,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星球已经被围困了,我根本进不去。”

  “还有今天首领让我们离开……他一定是出事了,你带我去找景佑,必须逼他让那个该死的淮裴停下来!”

  她发狠地说:“他要是不愿意就杀了他,淮裴要是敢伤害首领,我就让他陪葬!”

  景延心头一惊,堵的说不出话来。余光瞥到一抹血色的影子,他瞳孔骤然收缩,“小心……”

  早在他变脸的一瞬间少女就反应过来,匆忙间往旁边一滚,但还是没能躲开,一双修长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膝盖顶住她的脊背,完全没有反抗机会就被死死压在了地上,紧接着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喀啦!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头软绵绵地垂了下去,银发披散在地上,像一朵绽开的莲花。

  叶源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冰冷,“你要……杀了谁?”

  少女注定无法回答他了。

  叶源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景延,很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别,别去……伤……”

  他喉咙里涌起一股血沫,沿着嘴角泊泊下流,胸口的衣服早已打湿,浑身染着血。

  那种伤势换到寻常人身上几分钟就会死亡,更别说这满地的血,叶源一手撑在地上,手背已经明显暴露出青筋,五指枯瘦,血一滴一滴落上去。

  但他竟然还强撑着,像是想站起来,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双眼睛,执拗地看着景延,连眨都不眨。

  景延被这惨烈的一幕震慑,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他嗓音干哑:“我没有想伤害景佑。”

  这句话仿佛什么开关,叶源眼里近乎偏执的光刹那间消散,眼睫如折翅的蝴蝶,掩去了眼底的神采,再也没有支撑的力气,倒在地上。

  这下是真的没力气了……

  叶源连指尖都动不了。

  都说人死之前会走马观灯,但叶源能想起来的都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

  “在某个风景不那么美好的傍晚,咱俩双双负伤,预感死亡临近,于是你对着你上司我敞开心扉一顿输出,末了还跟我抱怨,说跟着我混三天饿九顿,最后连心上人都追不到,让我这辈子对你好点,起码帮你把暗恋对象给追回来。”

  青年的嗓音回荡在耳际。

  弥留之际,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一片如血的残阳,未散的硝烟笼罩着大地。披着外套的青年靠在栈桥边,转过来的脸比夕阳更夺人心魄。

  就如同那年他追随着景佑的脚步踏上战场,在战场上第一次见到景佑。

  和他想的一样,确实是个太阳一样的人。

  “殿下,咱下次编故事能编个吉利点的背景吗,比如某天发生了一件大喜事特别开心风景特别动人,我喝多了酒触景生情,找你当树洞……双双负伤等死是什么鬼啊?这么惨的吗?”

  联邦新到帝国开的连锁店里,一帮alpha一边抱怨菜难吃酒难喝就这两口你还敢卖这个价格你这不是抢劫吗,一边嘻嘻哈哈打闹。

  最后他去结账时,前台告诉他账单已经结果了,签字的地方下面写着一行小字——

  提前祝新婚快乐,礼金到时候就不给了。

  理想和现实,面包和爱情。

  除了爱情,还有忠诚。

  早就选择好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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