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见到顾若兮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中的杏仁核、眶额叶皮质、脑岛及外侧前额叶皮层区域一起产生了怜悯的情绪。
他下意识说。
“有。”
而后又觉得这句话不严谨。
“斋堂有。”
而后又觉得这句话还是不太严谨。
“斋堂，有百分之七十八的概率有。”
顾若兮很好奇这概率是怎么算出来的？或者说，这也能算出来？
厉害。
她是失忆了，不记得她原来就是这么厉害的人。
而且她比顾衍还厉害，她的概率能够精确到小数点。
顾衍站起来，由于跪坐的久了，又没有好好吃饭，站起来身体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顾若兮立刻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
这一抓，顾若兮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一种怜惜之情忍不住在心头涌起。
瘦。
太瘦了。
顾衍有一百八十公分，标准体重是七十五公斤，为了健康可以上下浮动百分之十左右。
可是现在，他的体重远远不到七十五公斤。
这些日子，他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干净的僧服看起来也空荡荡的。
顾衍再次察觉到了顾若兮的神色，他看到了怜悯。
他不希望在顾若兮眼里看到这样的情绪，他一直的心愿都是保护若兮，陪伴若夕，顾衍把顾若兮的手轻轻地拽下来。
“我的体重是六十二公斤，在亚洲的体重来说，我这属于偏瘦。但是也没有到不健康的地步。我只要好好健身增肌，体重很快就会恢复。”
顾衍想着，忍不住掐指算了一下体重恢复的时间。
“只需要三十二天，能够到七十五斤。”
顾若兮盯着顾衍的手。
“你这样的动作像个道士。”
顾衍的一手还拿着木鱼，一只手开始算天衍。
顾衍一本正经，不对，他一向面无表情，语气都没有起伏。
他回答顾若兮。
“我这是科学的手势，我这是在计算。”
说到这里，他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他原来再大的数据都可以心算的，现在却这么一点数据量竟然还要靠手比划。
不能这样。
这都是看周易看出来的习惯。
但是八卦也不能说是道学，严格说来，属于科学。
八卦是周易的来源。
华夏要考证数的起源，总是离不开伏羲画的八卦，可以说，伏羲是我国数学的鼻祖。
打住。
顾衍突然警觉过来。
他自己一个人在寺庙里呆久了，思维都发散了。
明明是要带若兮去吃饭，怎么想起了捏手的动作？
“我带你去吃饭。”
顾衍说着，将木鱼放下，说了句“稍等”。
接着，他对佛祖磕了三个头，动作十分虔诚。
顾若兮也随着他的动作作揖。
她不信鬼神，但是敬神佛。
寺庙屋内有香火的味道。
佛祖低头，无悲无喜。
出了门之后，顾衍的表情轻松了些。
顾若兮见他唇角竟然有笑意，总觉得很少见，于是问道。
“你笑了？”
顾衍走在顾若兮身边，侧过头看向顾若兮，他的眼底仿佛有光一般，照耀着若兮。
“我刚才还愿了。”
不管是神还是佛，只要能让他见到若兮，就是他的恩人。
顾衍继续说。
“我曾在佛前许下誓言，给若兮你写经书，求你回来。若兮你真能归来，我就从山下的小镇上，五体投地大拜，一路膝行到庙内。”
顾若兮愣住了。
“山下的小镇到这里可是有43.2公里啊，其中还有1080阶台阶。”
顾衍抬起手揉了揉顾若兮的手，轻笑着说。
“43.2公里算什么，我还想着，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拉萨。如果拉萨的神佛能够保佑你，我就从这里，膝行去拉萨。”
顾衍的眼中满是虔诚。
顾若兮知道他说到做到。
但是这是一个原先根本不信神不信佛一心扑在科研上的人……
为了她，信仰都不要了。
顾若兮忍不住想到，那得多么绝望，让这样一个人去求助于虚无缥缈的佛。
又是多么绝望，让他对自己都不再信任，转而去信他人。
顾若兮陡然就明白了顾衍为什么在说事情的时候喜欢捏一个手势。
因为不自信。
不再相信自己理性的判断。
应该是她消失的事情，理性和事实告诉这个过于清醒的男人，她走了她死了。
但是他拒绝相信。
拒绝自己的理性。
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让他都自我怀疑起来。
“我……我陪你一起。”
顾若兮说道，顾衍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顾若兮知道他的言而有信。
顾衍也深知她的固执。
有些事情不言而喻。
谁也没想去说服谁，到时候只看谁先行一步了。
顾衍带着顾若兮从寺庙中出来，夜渐渐深了，夜风吹到身上有些凉，顾衍解开外面的僧袍推开顾若兮的拒绝的手，给她披上。
这样的顾若兮如果不是留着头发，远看一身黄色的僧袍，像是个小和尚。
那大和尚牵着小和尚的手，在寺庙中寂静的路上走着。
现在已经不同原来，灯笼里也是亮着灯泡，红色的灯笼随风晃动。
寺庙路边上有亮着的黄色灯光，将路都印成了暖黄色，只是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寺庙的工作人员在收工。
再远处的灯都暗淡下来。
远处那么多高高的金红色相间的寺庙一瞬间就暗淡下来，看不出模样，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轮廓。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黑暗，地上的被踩到圆滑的石板路也是黑的。
身边的人仿佛也隐匿在暗中，黑乎乎。
顾衍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中牵着一个冰冷的小手，这个黑夜突然就温暖起来。
他的脚步放的慢，也没有说话。
顾若兮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记不起来顾衍具体的事情，内心却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也隐隐感觉到，和他在一起，很放松。
他们有共鸣。
黑夜中的寺庙寂静，在去斋堂之间有一条遍植树木的小路，风吹过，树木沙沙作响。
月亮从黑夜的云层之中探出头来。
银色的光芒洒满人间。
顾若兮抬头看去，顾衍的眉目清隽，僧袍内白色的衬衣印着月光，他以佛门弟子的身份牵着自己的手，眼底满是宠溺和温柔。
她不由地就想到了仓央嘉措的一句诗。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顾衍闻言，金属质感的声音都柔化下来，百炼钢如绕指柔就是这般。
他说。
“我跪在佛门之下，心中眼底，只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