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与温眠月一路风驰电掣,终是在三日后赶到了天壑谷。
云层在天际不住翻涌,越是接近不夜城上方,血色便越发浓郁无比。华灼拉着温眠月落至黄泉之畔,轻云剑收入鞘中的同时,摆渡人也撑着船蒿停在了岸边。
“是你。”不待华灼亮出令牌,摆渡人便已认出了他的身份。他越过华灼看向温眠月,似是费力辨认了一番,末了喑哑一笑,意味不明地道:“我道不夜城为何这般热闹……呵,上来罢。”
说罢,他便径自转过了身,竟是当真未再有所阻拦。
华灼隐隐从对方的话中觉出了几分不祥,然而眼下显然无暇耽搁,见此情景他便也不再犹豫,与温眠月一道抬步登船,服下了用于抵抗毒瘴的药丸。
即便已是生死攸关之刻,摆渡人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怡然自得。万籁俱寂,耳畔唯有木船悠悠荡开黄泉水细微轻响。华灼偏头望着被深紫瘴气遮掩的江面,眸底思绪翻涌。
“怎么了?”身侧靠来一具温暖的躯体,右手亦是被那人轻握在掌心,低柔的话音唤回了华灼的神思,他转回头,便见温眠月垂首望着自己,眸中尽是缱绻柔情。
“并未有何。”华灼眉目一柔,顺势回握住他的手,低笑道,“何况此番前来……与其是为救苍生,不妨说是为了一己私欲。”
他话虽未言明,温眠月却已了然。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俯身与华灼额间相抵,顺势轻吻了吻他的双唇,柔声笑道:“不必挂怀,你已竭尽所能了。”
华灼定定望了他片刻,却是轻阖上眼,再度吻住了他。
彼此缠吻许久,温眠月方依依不舍地撤离开来,转而埋首在华灼颈侧,将人圈在怀中轻嗅着那熟悉的温暖气息。温存片刻,环在腰侧的手臂忽而紧了几分,华灼刻意压低的话音随之响起:“……你不要有事。”
“嗯。”温眠月垂下头,轻吻落在怀中人的发顶,“不会的。放心罢,小灼。”
不夜城中仍是灯火长明,却再不复以往的喧嚣。
街巷中一片死寂,未干的血迹凌乱地溅洒在青石砖上,绵延至远处的城主府前。分明是历经交战的模样,触目所及却无一具尸首,诡异的景象不由便叫人不寒而栗。
偌大的城镇之中,唯有尽头的城主府前站了数道身影。
只见一名气度不凡的老者紧掐着另一衣着华贵之人的脖颈,看着并未如何用力,却轻易便将对方的咽喉紧紧扼住。他歪头欣赏了片刻对方因窒息而不住痛苦挣扎的模样,随即轻笑一声,指尖蓦然溢出磅礴魔气,自二人相连之处不住蔓延,转瞬便将那人的身躯覆住。只听一声垂死的沙哑呻吟,涌动的魔气不住收缩,最终彻底将那人吞噬殆尽,徒留鲜血滴落在地。
而在不远处,则有一名姿容清雅的女子横剑拦在另一人身前,双唇紧抿满面忌惮,虽满身伤痕却也分毫不让。而她身后的那人无力地瘫坐在地,鹿形面具已是自中央碎裂开来,露出了她半面秀容。
华灼与温眠月赶到之时,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似是听到脚步声,那三人俱是侧过了头。在看清他们的面容时,洛轻寒不由怔了一瞬,脱口问道:“是你们?”
那手染鲜血的人亦是扬眉笑道:“哦?如此时刻,竟还有人前来么?”
华灼并未理会洛轻寒,只望向魔祖,微眯了眯眼,不辨情绪地问道:“魔祖?”
“这世间竟还有人认得本座。”魔祖原本正欣赏着指尖淌落的血迹,闻言抬眼淡笑,“倒是叫本座意外。”
“不夜城的人,”温眠月望了一眼洛轻寒与如娘,面色难看地问道,“都已是被你屠戮殆尽了?”
“是啊。”魔祖一哂,漫不经心地道,“本座千年后再度复生,本想先四处观赏一二。奈何总有低贱的凡人不识好歹败坏本座兴致,本座便索性快活了一番。”说到此处,他颇为餍足地叹了一声,低笑着自语道:“如此美妙的滋味……当真是令人无法割舍。”
直至此时,他仿若才真正展露了自己残忍暴虐的本性,唇边扬起的笑嗜血而癫狂,直叫人看了满心恶寒。
“不过……”指尖沾染的血迹倏而消失殆尽,魔祖缓缓抬眼,故作遗憾地道,“在享用之前,还是须得将尔等宵小之辈先清理干净才是。”
说罢,他便眸光一凛,身形骤然闪至了华灼身前,掌中魔气汹涌,如道道利箭般直朝华灼袭去。
即便早已有所猜测,可真切瞧见对方如此强大的修为之时,华灼仍是不免被惊了一瞬。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循着本能飞速侧身,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击。
华灼旋身与魔祖拉开距离,趁势拔出轻云剑横于身前,抵住了魔祖召来的磅礴魔气。只见他眸中一道深绿光华一闪而逝,掌中灵力暴涌,竟是生生劈开了那团魔气,在魔祖讶然之时,转而扬手甩出一道灵刃朝对方攻去。
魔祖甩袖化开灵刃,望向华灼的眸光中不由多了几分兴味:“真是有趣,一介凡人竟还有与本座抗争的本领。也罢,本座便陪你玩玩。”
话毕,他便聚起魔气,再度袭向华灼。华灼闪身避开,极快地瞧了一眼温眠月,而后便转过了身,纵身朝远处飞掠而去。魔祖见状冷笑一声,毫不迟疑地紧跟而上。
两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远处的天际。温眠月垂下目光,强压下心中隐隐的担忧,转身看向洛轻寒问道:“还能动作吗?”
先前太过匆忙洛轻寒未能留意,此时听见对方问话,她这才后知后觉认出了他的身份,一时颇有些讶异:“江客舟?”
“是我。”温眠月坦荡应下,“你们二人若还有气力,便自行离开不夜城罢。魔祖已然被唤醒,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他不欲多言,洛轻寒恰也无心询问,闻言微一点头,俯身搀起如娘便欲离开。但在动作之前,她思索片刻,还是转头道了一句:“你与华灼,多加保重。”
“多谢。”温眠月承了她的好意,不知倏然想到了什么,迟疑着问道,“七杀……唯有你回来了吗?”
“你是想问时风瀚的下落?”洛轻寒转瞬便明白了他是何意,淡淡答道,“不错,我是收到如娘传信方连夜赶回不夜城。时风瀚尚在外执行任务,如此变故他定已有所耳闻,想必早早便有了应对之策,你无需担心。”
“是么。”温眠月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