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温存过后,华灼便复又忙碌了起来。
周寐终归是曾经最受器重的弟子,宫中党羽诸多,仅是将其一一剪除便须得大费周章。何况除此之外,还有不甘称臣的大长老一脉在一旁虎视眈眈,甚至暗中推波助澜,如何敲打与清算又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温眠月虽始终伴在华灼身侧,却始终无暇同他聊上几句,至多只能见缝插针地劝他歇上一时半刻,但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就这般忙碌了近半月,诸事方姑且尘埃落定。华灼放下手中的公务,用力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般感叹道:“可算是将一切安排妥当了。”
“那便好。”温眠月笑道,“忙了这许久,不妨便趁此时机出去走走罢?”
华灼赞同地应了一声,将月眠石拢入掌心,垂眸思忖了片刻,忽而道:“在此之后,我想闭关一段时日。”
温眠月闻言一怔,转瞬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是想闭关养伤吗?”
“嗯。”华灼点头,“如今周寐已被铲除,你的残魂也已融合,我再无后顾之忧,不妨便借机将这遗留已久的伤疗愈了罢。”说着,他微眯了眯眼,冷然道:“何况七杀绝不会善罢甘休,大抵还会有所动作,我若能重回巅峰,也更有一战之力。”
但若是如此,二人便须得分别许久了。
“那……”温眠月抿了抿唇,还是问道,“能将我带着吗?”
华灼失笑,指尖轻点了点手中月眠石的顶端,佯怒道:“连闭关也要同我一道?”
“嗯。”温眠月两眼一闭,自暴自弃道,“我这般模样也无处可去,你若不带着我,我便要无趣得长草了。”
华灼笑了一声,随即微微敛容,若有所思道:“不过闭关之地灵气充沛,你若一道,应当也能休养恢复一番。”
“这便是答应了?”温眠月扬眉,明知故问道。
“自然,”华灼纵容一笑,“既是你提的,又怎有不满足的道理。”
春去秋来,数月时光转瞬即逝。
华灼顺利除去了灵脉间沉疴的伤痕,许是伤势阻塞了灵力运转,如今彻底痊愈后,修为也随之重回了元婴后期,突破化神便是指日可待。
那此后,华灼便依照时风瀚当初临别所言,前去找寻沧海月明珠的讯息。
高耸的灿金楼阁掩藏在僻静的松林深处,耳畔仅可听闻偶或的清脆鸟鸣。紫檀木匾高悬于厚重的阁门之上,上书龙飞凤舞的“藏书阁”三字。
华灼缓步上前推开木门,柔暖的微光骤然倾泻而出,数丈高的实木书架林立眼前,不计其数的夜明珠缀于其间,将昏暗的楼阁照得亮若白昼。
门边的桌旁坐着一位年迈的老妪,原本正就着夜明珠的光华细细看着手中的书页,此时瞧见华灼迈步而入忙起身行礼,温声笑道:“宫主怎么来了?”
“来寻些古籍。”华灼扶住她,将人领回桌边坐下,“您歇着罢,我怕是要许久,莫要叫人轻易打扰了便是。”
老妪慈祥地笑笑,并未推辞他的好意,恭声道:“那宫主若有何需要,尽管来问老身便是。”
华灼应下,随后便转过身,轻车熟路地朝藏书阁深处踱去。
“这藏书阁内,怎还有这样一位妇人?”待行至远处,温眠月方才微有疑惑地问道。
“她乃是颜梦阑的祖母。”听他问及,华灼便也并不隐瞒,直白道,“梦阑年幼时本在一处山村中生活,后来整座村遭山贼洗劫,唯有她与她的祖母逃了出来,恰巧遇上了我。我帮她们报了血仇,见梦阑身手不俗便将她收作了暗卫,顺道将她的祖母带回了长清宫,安顿在藏书阁做些整理书籍的事务。老人家喜静又爱书,看着似是颇为喜欢这份差事。”
温眠月唏嘘:“这可当真是世事无常。”
华灼不辨情绪地嗯了一声,在一处书架前停下,道:“我们到了。”
“这里便是存放有关上古之物讯息的古籍,”他抬手取下一本翻阅,淡淡道,“其中所记载的皆是几百年前的奇物,但如今来看大多俱是捕风捉影,算不得真。”
“你将这些书籍都翻过了?”温眠月望着眼前层层堆叠的书籍,问道。
“嗯。”华灼点了点头,道,“最初我并未结识沈月盈时,便是借着藏书阁内记载的些许讯息找寻沧海月明珠,只可惜一无所获。”
“但既然时风瀚曾说长清宫内有关于沧海月明珠的讯息,不妨便再来搜寻一番。”
温眠月哑然失语。
许是曾已遍览,华灼翻阅的速度极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已将身前两面书架上的古籍尽皆翻看殆尽。他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将最后一本书小心放回原位,正欲转身朝下一处书架走去,却在此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他们来时的方向看去。
一道纤细的身影自远处缓步行来,在他面前一丈远处停下,跪地恭敬道:“主上。”
正是许久不见的颜梦阑。
华灼知晓颜梦阑性情如何,若无要事对方绝不会冒然前来打扰,见状不由轻蹙起双眉,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禀告主上,老宫主一刻钟前回了宫内。”颜梦阑简要道。
“师父出关了?”华灼闻言一喜,当即便朝外快步行去,“我这便回去,好生迎接他老人家一番。”
颜梦阑作势便欲跟上,却被华灼拦下:“你也许久未见祖母了,便莫要跟来了,与祖母一道吃顿饭罢。”
颜梦阑显然也正有此意,闻言便也未曾推辞,只拜谢道:“多谢主上。”
温眠月还未能理清眼下的境况,有些懵然地问道:“方才她是说,你的师父出关了?”
“嗯。”华灼召来暗卫,迅速同对方交代了一番,待人领命离去方解释道,“师父闭关乃是为潜心修习突破渡劫,本以为还要许久,却不曾想竟会如此顺利。”
“原来如此。”温眠月笑道,“确是极为值得庆贺。”
二人一路风驰电掣赶回长清宫前殿,其间不出所料已站了一道宽阔的身影。察觉到身后动静,那人转过身,在瞧见华灼时爽朗一笑,道:“轻云,许久不见,又长大了啊。”
“师父。”华灼躬身行礼,笑问道,“您已突破了吗?”
任在野含笑点头:“大抵是卸下了宫内事务后心无旁骛,突破可谓是极为顺利。”说到此处,他略顿了一顿,将华灼上下打量了几番,扬眉笑道:“你的伤,似是好全了?”
“正是。”华灼亦是一笑,侧身作了个“请”的手势,“莫要在此多言了。师父顺利破关而出,弟子自是应当为师父接风洗尘。筵席已在筹备中,师父且先随我一道饮一壶酒,聊聊这些年发生的事,如何?”
任在野大笑,拍了拍华灼的肩,道:“可莫要忘了为师最爱的好酒,”
“这是自然。”华灼亦是一笑,“今日弟子与师父,定要不醉不归。”
僻静的别院中清风飒飒,云起将取来的两坛酒放至石桌之上,躬身朝二人行了一礼,而后便悄无声息地隐入了暗处。
任在野拍开泥封,拎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酒,心满意足地叹道:“果然唯有这陈酿,才能叫我觉出几分快意。”
华灼亦是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闻言笑道:“陈酿酒窖内还有许多,都为师父留着呢。”
“便数你最会说话。”任在野笑骂了一句,转念道,“说来,你不是早早便离宫去寻沧海月明珠了么?如今又怎会在宫中,莫非是寻到了?”
“此等传说之物,又怎会如此轻易。”华灼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叹道,“这便说来话长了……”
他简要将往事讲述了一遍,末了亮出掌中的月眠石,道:“依照时风瀚所言,长清宫内应是藏有与沧海月明珠相关的讯息,再兼之周寐暗算一事已到了收网之时,我便索性回来了。”
“原是如此。”任在野的面色复杂无比,“先前你遭遇不测,即便宫内风言风语众多,我却也从未怀疑过周寐……不曾想我将你收作弟子,竟叫他如此怀恨在心。”
华灼敛目不语。
“可如今你才是长清宫宫主,不论如何决断,也不该由我多言。”任在野摆了摆手,轻声叹气,“何况周寐有错在先,你如此行事也无可厚非。”
“多谢师父。”华灼垂首道。
任在野闷闷喝了口酒,瞧见华灼抚着的月眠石,顺势问道:“这便是你一直想要复苏的那个人?”
华灼弯起双眸,含笑应了一声。
“拜见任老宫主。”温眠月忙开口道,“晚辈温眠月,是小灼的……哥哥。这些年,小灼受您照顾了。”
“后生倒是挺有礼貌。”任在野摸了摸下颌,意味不明地笑道,“不过……轻云的兄长?呵呵,真是有趣。”
他这话实在别有深意,温眠月听得心惊肉跳,一瞬间不免怀疑是否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
可任在野却未再多言,只转头看向了华灼,道:“但你方才提及的霜晚叶,为师似乎有点印象。”
华灼闻言抬眸,正色道:“师父请讲。”
“藏书阁最底部,封印着诸多有关禁术的书籍。”任在野沉吟道,“为师以往曾去翻阅过,隐约记着其中一本便记载着与霜晚叶有关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