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便如同你们所见那般,他简要安抚下民众的情绪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开了。”华灼饮了一口杯中清茶,淡笑道,“只是将要离开前,他请我明日前去城主府一叙,想必是为了答谢今日的救命之恩。”他垂眸看向温眠月,郑重道:“若非你提前察觉不对,兴许 傅寂修便会直接殒命于此,更遑论得到他的信任,多谢。”
“不必客气。倘若当真如此,便可借此时机打探那块琉璃石的讯息了。”温眠月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长叹道:“就是不知,傅寂修是否当真同那刺杀之人所言那般不堪了。”
华灼却是漠然:“世人皆有不愿为他人知晓之事,更遑论傅寂修这等位高权重之人,于我们而言,只要他愿意借予我们琉璃石便足矣。”
温眠月默然不语。
如此顺畅便取得了与傅寂修面见的机会,华灼此时心情颇佳,也无暇理会温眠月的繁杂心绪。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无奈笑道:“就是不知,是否当真能这般一帆风顺了。”
原不过是无心之言,不料当真一语成谶。
第二日清晨,几人便依照约定一道前去城主府拜见傅寂修。
虽说是城主府,但傅寂修素来宽厚,钱财大多用于接济穷苦民众,对自身反而并不如何重视,故而城主府并不如何富庶,甚至还有几分家徒四壁的窘迫。在得知华灼便是春庭宴上救了傅寂修一命的人后,迎接的侍女立时便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恭敬,一路礼数周全地将几人请入了会客厅中。
傅寂修在听闻侍从通传后便先一步赶到了厅内等候,此时瞧见华灼走来,他忙起身上前相迎,歉然笑道:“夜春城不比他处,较为穷苦了些,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他今日只着了一件青色长衫,褪去繁复的黑金长袍,单薄的身躯便再无法遮掩,袍角处的布料被搓洗得泛白,愈发显出了几分无奈的勤俭。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始终满面淡然,似是对自己如此情状没有分毫怨言。
华灼不动声色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含笑拱手道:“城主大人宅心仁厚,如此关怀百姓,在下已是自愧不如,又怎敢再妄加多言。”
听闻此言,傅寂修心底立时便安定了许多。他笑着请华灼坐下,又同对方寒暄了一番,才终于提起了正事:“华公子救命之恩,傅某自是须得涌泉相报。但傅某终不过是一个小小城池的城主,难有通天彻地之能,若华公子有何需要,傅某都定当倾尽全力。”
“城主大人客气。”华灼含笑道,“在下并非贪得无厌之人,绝不会刻意借此时机刁难,但在下确有一事相求,且此事唯有城主大人方能实现,还望城主大人答应。”
“华公子但说无妨。”傅寂修作出洗耳恭听之态。
“在下曾听闻,城主大人手中有一块琉璃石。”华灼看向傅寂修双眸,恳切道,“实不相瞒,在下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一件宝物,名唤沧海月明珠。奈何此物极为神秘,在下奔波多年,也只不过寻到了些蛛丝马迹。现如今听闻城主大人的琉璃石与其相关,便马不停蹄赶来了此地,只为求见城主大人一面。如今在下想请城主大人割爱,将琉璃石借予在下一用,也好了却在下多年夙愿。”
他这番话无比真诚,换作寻常只怕对方早已心软妥协,然而傅寂修却不知为何始终低垂着头,许久没有作答。
半晌,他终是抬起了头,徐徐开口道:“华公子,傅某愿答应你任何力所能及的请求,但唯有此事,恕傅某难以听从。”
华灼眉目一凛。
“虽不知华公子是从何处得知此事,”傅寂修平静道,“但此物于傅某而言极为重要,傅某实在无法将其交予旁人,请华公子谅解。”
华灼定定看了他片刻,倏而笑叹道:“城主大人话已至此,想来在下也难以强求了。只是离去之前,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城主大人告知在下,那块琉璃石究竟有何重要含义呢?
傅寂修摇头笑道:“华公子,既是重要之物,最为稳妥的便是将其彻底藏于心中。傅某无可奉告,请华公子莫要再执着于此了。”
见他不肯松口,华灼只得放弃与对方虚与委蛇,无奈道:“城主大人当真是重情重义。好罢,在下便不多言了。”
傅寂修亦是笑道:“多谢华公子理解。作为答谢,除此之外的任何要求,傅某都愿效犬马之劳。”
“多谢城主大人美意。”华灼温声道,“只是在下暂且还并未有其他请求,还请城主大人能给在下一些时日考虑一二,待在下思虑周全,再给予城主大人一个答复,如何?”
傅寂修点头:“那傅某便在城主府恭候华公子光临了。”
从城主府出来后,华灼目送着傅寂修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如画般的微笑终于渐渐敛起,转而显出了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现在怎么办?”温眠月问道。
“以傅寂修那般性情,既要选择守口如瓶,便再难撬开他的嘴。”华灼转过身,朝远处慢慢行去,“我暂且还不想同他撕破脸皮,正面交涉既是无用,便只能考虑其他了。”
他侧首看向后方一处屋角,下令道:“传信给沈月盈,请她帮忙探查傅寂修的交际网,尤其查明他与萧负轭之间的关系。”
“是。”颜梦阑的应声遥遥传来,随后一道气劲荡开,原本始终若隐若现的气息便渐趋远去,消弭于无形了。
温眠月恍然:“你怀疑那块琉璃石与萧负轭有关?”
华灼嗯了一声:“他与萧负轭的关系绝不简单,不论琉璃石是否与萧负轭有所关联,查清他们的关系都极有必要。”
他说到此处,忽而停了步伐,转身望向身后某处,无波无澜地道:“我已将暗卫支开,你跟随我至此,想必也有话要说——现下你我能否谈上一时半刻了?”
温眠月闻言惊了一跳,顺势望去,便见某处墙角的阴影微动了动,随即一道窈窕身影自其中缓步行出,在华灼身前一丈远处站定,躬身行了一礼,唤道:“华公子。”
竟是城主府内的那位侍女。
“小女名唤秦韵诗,”秦韵诗直望向华灼,腰背挺得笔直,不见分毫先前的卑躬屈膝之态,“华公子所言不假,小女跟随华公子至此,确是有话要说。”
“若非你并无恶意,眼下你绝无可能站在我的身前。”华灼低笑一声,冷冷道,“可我放任你尾随我至此,却也绝非是来听你说这些话。奉劝姑娘不妨有话直说,否则我耐心告罄,便不会似这般好言好语了。”
秦韵诗垂眸不语。
少时,她便再度抬起了眼,直白道:“我可以帮你们寻到你们所要探查的讯息,但作为交换,我想向公子提出一个请求。”
华灼双眉微挑:“请说。”
“在公子得知真相后,”秦韵诗郑重道,“请回到夜春城,替城主大人解开心结。”
不曾想到对方所提的要求竟是这个,华灼饶有兴味地多瞧了她一眼,却是并未多问,只颇为干脆地点头应道:“可以。”
见他答应,秦韵诗原本紧绷的心弦方总算松了些许。她略定了定神,简要道:“公子若想知晓其间隐情,便去素英城寻找一名名叫许知的人,他可以为公子解答所有困惑。”
“还请公子莫要忘了许下的承诺。”她最后道了一句,便径自转过了身,匆匆朝来时路赶去了。
“好一手欲擒故纵。”待秦韵诗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温眠月方由衷赞叹了一声。
“她刻意背着傅寂修来寻我,想也知晓定然是与其有关。”华灼淡然道,“只是我也并未料到她竟能直接告知去处,倒叫我省了诸多心力。”
“素英城么……”他垂眼思忖片刻,轻声笑道,“竟也叫我勾起了些许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