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都忍不了吗?◎
蔚云翩的性格并不极端, 只是比较容易接受现实。
这不是她一时赌气所做的决定。
而是过往累积的信念感,在坍塌的一瞬间,从废墟中蔓延出的绝望使然。
羽轻瓷能够理解这种感觉。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 在她以往所受的教育里, 灌输人人平等,公平公正公开的概念。
然后再出其不意地推翻这些。
就连陪跑者歇斯底里的卑微求助, 都会被制定规则的人故意忽视。
因为那些人从未站在弱势者这边。
只会在权衡利弊之后,冷静地放下一句“不值得”。
极少有人能在接受这样的对待后还能重塑信念。
大家只会带着残缺的心,混入如潮的碌碌人群中。
日复一日地做着安守本分的事情。
不再妄想。
羽轻瓷不愿让蔚云翩成为被现实捶打后彻底妥协的人。
可她也确实无法保证, 今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或许,会越来越多。
“你离开的话, 后面的人, 就看不到希望了。”
蔚云翩笑了一下, 笑得有些悲凉。
“我留下来,又能改变什么呢?成为被雪藏的设计师吗?”
“不会的。锦姨不会那样做。”
蔚云翩虽然没有回应自己,可羽轻瓷知道她是不相信自己的。
“妈妈说, 当特别厌恶,却又无力改变的时候, 就要无限隐忍下去。逐渐磨平锋利的心性, 甚至必要时同流合污, 敲碎自己所有的信念, 一直爬到至高点。这样才会有扭转一切的可能。”
然而直到蔚云翩离开, 羽轻瓷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她能听进去多少。
她只是感到很可惜。
因为底线高低各不同, 离开的永远是无法容忍的那些人。
劣币驱逐良币。
蔚云翩离开后, 羽轻瓷也准备收拾一下回酒店。
锦姨的人送姐姐回医院了, 她不太想再麻烦他们回来接自己。
好在她会一些这里的语言, 应该可以顺利地回去。
只是在走廊里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她不怎么敢和陌生人讲话。
随即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两个保镖,无声地拦住了她。
身后的人慢悠悠地走到她身旁,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问道:“我在喊你呢,你怎么不理我呀?”
羽轻瓷有些胆怯地看向对方,发现是之前排在第七顺位的评委。
只是名字她记不得了。
这些天虽然常常在一起排练,不过她不怎么和这些人聊天。
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记稿上了。
可能是太专注于自己的原因,她连这些人的声音特点都没有记。
以至于听起来会有陌生的感觉。
羽轻瓷的迟钝和尴尬,几乎写在了脸上。
滕冉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主动地介绍道:“我是滕冉。不过没说上几句话,可能给你留下的印象不是很深刻。”
因为妈妈和锦姨关系很好,所以“锦姨”这个称呼是她和姐姐从小喊到大的。
滕冉看起来和妈妈的年纪差不多。
可是她却不确定喊什么。
喊姐姐的话,担心不够尊敬。喊阿姨的话,担心对方不喜欢。
迟疑过后,她怯怯地说了声:“您好。”
省去了称呼。
滕冉看似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正好顺路,坐我的车回去吧。”
羽轻瓷下意识地拒绝道:“谢谢您,不用了。”
可能是过往不太好的经历,让她对陌生人的善意,有着极大的恐惧感。
况且她刚刚还说了一些滕冉不爱听的话。
她不觉得自己会被滕冉善待。
滕冉颇会察言观色。
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拒绝,她也能从中品出万千思虑。
为了打消羽轻瓷的顾虑,她靠近她小声地说道:“是我告诉那个女孩儿,你被锁在这里的。有些事情,我不太方便出面,只能让别人来做。现在可以放心地坐我的车了吗?”
上车之后,羽轻瓷再次谨慎地道谢。
滕冉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开始了自己的问询:“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
一听到“妈妈”两个字,羽轻瓷顿时有些紧张。
不过,她仍旧不清楚滕冉指的是哪件事。
滕冉对她提醒道:“你告诉蔚云翩要隐忍到称王的那天,为什么自己不那样做?”
因为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安如锦和沈如霜,几乎都没有上帝视角。
对她们而言,羽轻瓷今天讲的话,无异于自毁前程。
滕冉一直都十分好奇,羽轻瓷为什么会讲那些话。
按理说都一个妈教出来的,她和沈露的性格,不应该相差这么远。
因为太过反常,她看不清楚,所以才要问个仔细,好为今后做打算。
羽轻瓷在犹豫之后,觉得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事。
她小声地说道:“我,我不是那种,做大事情的人。”
其实这不过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她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耐力和信念。
能够在一次次妥协后,还能坚守最在乎的东西。
就连她劝蔚云翩,也并不是为了让她改变这一切。
仅仅是为了让她可以独善其身。
这个理由并不能完全让滕冉信服。
她试探地问道:“一次都忍不了吗?你应该知道的,如果这次你好好表现的话,未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虽然不清楚沈如霜的具体打算是什么,但为她铺路总是免不了的。
羽轻瓷在很轻地“嗯”了一声之后,慢吞吞地解释道:“这次可以不讲,下次也可以不讲,甚至在今后的几十年里,都可以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但每次,都会有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在歧视的目光下狼狈不堪。她们在最好的年华里,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摧残。这种阴影可能会伴随终生。”
“我知道要顺应规则,在框架中慢慢掌握主动权。可是在我攀爬的过程中,会有数不清的蔚云翩。如果注定要舍弃她们,才能在康庄大道上称王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她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如她这般敏感至极的人,反而看得会更透彻。
像锦姨这样,有资历有背景,都未能去到第一顺位的人。
足见内幕有多复杂。
就算她再怎么隐忍,也不可能代替时清的。
所以,她根本不会吃妈妈画的“隐忍”大饼。
哪怕她才跟蔚云翩画过。
自毁前程就自毁前程吧。
反正,她本就是没什么志气的人。
这次之后,她不打算再出来了。
滕冉并不是听不懂羽轻瓷的话。
其实她就属于沈如霜口中的那种习惯性隐忍的人。
总觉得只要当狗当得够乖,一定能成为如时清那般的“狗王”。
每一次的比赛,她都好好配合。
起初对于那些无辜被刷的人,还有几分愧疚的心思。
可是越到后面越觉得无所谓。
心就是这样变得麻木的。
想来也是极为可怕。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被这些人给同化了。
有朝一日就算她成了“狗王”,也不过是下一个时清罢了。
可是她又转念一想,自己固然被同化,也不至于失去原有地位。
不像羽轻瓷,成了众矢之的。
滕冉原本以为羽轻瓷是沈如霜操纵的工具。
现在看来,她好像就是那种,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傻孩子。
滕冉好心地提醒道:“虽然人们常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不过你知道吗,大部分的狼都会饿死在半路上。只有狗才能活下去。”
话糙理不糙。
羽轻瓷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天底下没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事情。
滕冉看羽轻瓷虽然同意自己的话,可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许是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懊悔的情绪。
为了打探得更清楚,她神神秘秘地问道:“那个,是家里有矿吗?”
羽轻瓷被问住了。
据她所知,应该是没有的。
不然,妈妈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见她不回答,滕冉自顾自地说道:“安如锦家里有金矿我是知道的。不过就算是她那种家里有矿的人,也不可能这样不管不顾地讲话。”
滕冉看着沉默不语的羽轻瓷,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该不会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女吧?”
滕冉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毕竟没人知道沈如霜的老公是谁。
只知道她离婚了。
可究竟有没有这么个人,还得另说。
况且,沈如霜平日里是不屑和她们为伍的。
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好手段,那些上流社会的人都很欣赏她。
保不准是为了奉承她背后的人。
而且她听说那种顶级的大人物,都很喜欢把孩子养得很天真。
因为有足够的能力保他们一辈子。
让他们永远不必被俗世所沾染。
事关妈妈的名誉,她及时地澄清道:“不是。绝对不是。”
虽然没有见过爸爸,不过她觉得肯定不是像滕冉说的那样。
妈妈的一切是靠自己得来的,和旁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滕冉在摸清羽轻瓷的底细后,心里开始犯难了。
这搞得她都不清楚该怎么站队了。
不过她觉得有比她更犯难的人。
倘若真像羽轻瓷所说的那样,她毫无深层次的背景,仅仅是有沈如霜和安如锦做后盾。
那她今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滕冉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总是想着对羽轻瓷提醒些什么。
或许是不想看她被时清搞,到时对众人形成更为恶劣的震慑。
她对她提示道:“按理说,你姐姐是找不到这里来的。你不找人送她回家,也会有专门的人送她回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羽轻瓷想了想,没有讲话。
不是不知道原因。
而是觉得姐姐被利用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滕冉担心地说道:“时清不一定会从明面上打压,但暗地里的欺辱是少不了的。即便你日后退出这个圈子,可能仍旧会遭受不好的事情。因为时清和她背后的人,都不想再出现第二个你。”
羽轻瓷回到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后,草草地冲了个澡,便倒头睡下了。
她生性懦弱,在听到滕冉对自己提醒的那些话后,不可能不害怕。
尤其是,连退圈也不能幸免。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她做了一夜的噩梦。
梦到锦姨因为自己受到了牵连。
多年布局,毁于一旦。
中午她是被房间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服务生说她点的午餐在外面。
她怯声问道:“你们是不是送错了?”
作者有话说:
小·闹钟·白:离开我的这些天,有按时吃饭吗?
小阿瓷:当然,有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