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看看她◎
苏夜罄默了一下道:“我救不了。死了就是死了, 根本不会去上面做神仙。苦难从来就不是福报。无论在哪个维度,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出现了。”
不过话虽是这样讲,聚完之后苏夜罄还是单独去找了启只业。
有些事情比较复杂, 不适合在公众场合讲, 很容易被歪曲传播。
所以,需要适当地说一些迂回的话来化解。
起死回生这种事, 没有人能做到。
但也不是不能试一试,只是不便大肆宣扬。
不然会很麻烦。
况且苏夜罄本身也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
只是凑巧过来长长见识。
贸然抢别人的活儿干,他自己的路子就会变窄。
太过张扬, 总是不好的。
苏夜罄经启只业介绍,和那个叫许慕白的怪人, 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
等按照他给的地址找过去的时候, 才发觉自己之前来过这里几次。
当时是师父让他过来送草药, 不过从未和住在这里的人打过照面,一般都是放在门外就离开。
许慕白见到苏夜罄时也感到很意外。
他之前在监控中见到过这个人。
听说是舟横的徒弟。
出于务实的态度,苏夜罄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不懂法术, 也不会画符。那些不符合常理的我都不会。”
“我知道,你是医生。”
苏夜罄出身中医世家, 不过家族却不想让他继续传承下去了。
现在很多没有思考能力的人, 被某些利益集团的代言人带了节奏, 已经彻底否定了中医的作用。
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 一旦不被信任, 就会出现很凄凉的场景。
有些医者的使命是救死扶伤,有些“医者”的使命是完成业绩。
资本渗入到了医药行业, 只会榨干穷苦人的血。
大势所趋之下, 无一能幸免。
早些年海外机构出资, 推出的几篇营销号文章, 几个调侃极端案例的视频,便能轻易地以不可阻挡之势,诋毁中药对于疾病发挥的作用。
然而,国外却一直大力收购中草药,从未放弃过相关的研究。
甚至一度有团队来民间搜集药方。
没有文化自信的人,很容易被利益集团攻陷。
外人的诋毁,会让人不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从而,对外谄媚,俯首称臣。
他人把你手中的宝,说成是草,是毒,是废物。
不自信的人真的会甩手扔掉。
所以,坚守的人,才显得难能可贵。
苏夜罄虽然一直持悲观的态度,但最后还是遵从了家学。
拿到博士学位后,除去工作的时间,常去师父舟横那里帮忙。
师父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一些医疗资源比较匮乏的地方。
目前舟横在编撰《疑难杂症治疗册》,需要记录患者在恢复阶段的每一处细节,以供后人参考。
只是去的地方大多偏远,苏夜罄和师父失去联系很久了。
许慕白也一直在托人寻找。
苏夜罄在仔细查阅了羽轻瓷的过往病历后,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她的体质确实很常人不太一样。
足够脆弱,很容易被疾病入侵,可是也异常坚韧,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好好的人,为什么要放在仪器里?”
许慕白一时语塞。
虽然他始终都跟别人说阿瓷是“假死”的状态。
可他知道,一旦脱离了仪器营造出来的低温环境,她很快就会……
苏夜罄将他的担心说了出来:“不会腐烂的。别说是她现在没死,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腐烂。”
许慕白忽地想到了些什么。
大概是那些人为了得到她身上的“画”,所以对她的肤质进行了改造。
不会衰老,不会腐烂。
他断掉了那些仪器,将阿瓷从里面抱了出来。
以前他是感觉不到寒冷的。
但是现在,她的身体哪里都是冷的。
“她还能醒过来吗?”
“不好说。六阳气绝,则阴与阳相离,离则腠理发泄,绝汗乃出,故旦占夕死,夕占旦死。可是你看她周身肌理并未变化,六腑所主的六条阳经脉,经气并未竭绝败枯。不过虽然没有完全死,但是活过来的希望也很渺茫。我试试吧。”
许慕白按照苏夜罄所开的药方,采购了许多药材。
需要用药浴先疏通因寒气入侵而受损的经脉。
不过两个人在地点的选择上产生了争执。
许慕白担心未经处理的自然光源会伤害到阿瓷,不如用人造光源和温度来代替,所以想让她留在地下。
苏夜罄却坚持要用未时的阳光,硬要让她搬去地面上阳光充足的房间。
许慕白毕竟不是医生,所以最后还是妥协了。
从未感受过强烈阳光的羽轻瓷,在接受阳光药浴的几天时间里,肤色至少深了一个度。
不过脸上却渐渐地有了血色,只是仍旧没有脉搏的跳动。
虽然有些离奇,但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病例。
许慕白每天都关注着她的变化。
苏夜罄并不只有羽轻瓷一个病人,有时候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家。
不过,每次许慕白跟他说羽轻瓷的变化的时候,他都有很认真地记录,然后与古医书上类似的病例所比对。
之前听夏二季说,这个女孩儿并不是自杀。
只是所遇到的事情,超出了自身的承载能力。
他一直盘算着,等她好了之后,要把她的治疗记录拿给她看。
告诉她,每一个生命都是很珍贵的。
这个世界并没有抛弃她,有很希望她活下来的人。
那些无法承载的东西可以扔掉。
任性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人总要为自己而活的。
在她周身的经脉疏通之后,本该立即进入下一个治疗阶段。
可是近几天天气不太好,总是阴雨连绵的。
不适合施针。
他们只能等待。
许慕白有些等不及了,他担心会延误对阿瓷的治疗。
所以又开始找一些术士,问他们能不能转换最近的天气。
苏夜罄都不好意思提醒他,他现在几乎成了玄学圈的疯子。
只能不断地安抚他不要着急,要相信科学,多看天气预报。
听说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很容易给自己找些心理安慰。
许慕白的表现就是在家里贴了一大堆符咒。
苏夜罄每次去他家,都能看到新贴的东西。
唉。
就真是西医看了沉默,中医看了落泪,玄学爱好者看了心酸。
不过无非是寻一个寄托,苏夜罄没有傻到像夏二季那样给许慕白泼冷水。
毕竟,他也是挺担心自己被打的。
后来大概是上天有所垂怜,一连好些天都是艳阳天。
苏夜罄在看完天气预报后,选在了中间的那几天施针放血。
这样便于她身体的恢复。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将一个濒死状态的人,救治成了活死人的状态。
有呼吸有脉搏,身体的机能可以正常运转。
只是,醒来看天意。
苏夜罄对许慕白说道:“多跟她说说话吧。”
许慕白有些激动地说道:“阿瓷她听得到吗?”
“可能听得到,也可能,听不到。但说总比不说要好。”
后来,许慕白在短短的几天里说的话,比他这二十多年来说的还要多。
早上的时候他会给她读一些外面的新闻,各个国家的都有。
告诉她哪里有了怎样的变化。
他在语言方面不是很精通,有时候会故意发错几个音节。
期盼她能醒过来纠正。
但她可能是放弃他了,无论他读得有多滑稽,她都没有纠正他。
有时候他会说自己的事情。
比如,没有她,他觉得吃饭是很无聊的事情。
而他所有的生活习惯,就算再科学规律,也都失去了意义。
他也会不想起床,不想吃东西,不想拉开窗帘。
不想处理工作,不想听见外界的一切消息。
只想抱着她睡觉,永远不放开她。
付杨有好几次打过电话来,告诉他目前正在做濒死状态的实验。
如果有所突破的话,可能会救治更多的人。
许慕白并没有告诉付杨,阿瓷已经脱离了那种状态。
在苏夜罄到来之后,每次双方互报进度的时候,他都是谎报的。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短暂的默契。
为了双方最在乎的人,都没有再提关于那个组织的事情。
许慕白也已经想好,等她醒来要怎样解释。
但他怕的是,她再也醒不过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总有不速之客来打扰。
这已经是沈如霜第五次来找他了。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他妈妈。
许慕白无法理解沈如霜的情感。
他也不想去理解。
说真的,他恨死她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阿瓷的妈妈,他真想把她也丢进深海里。
好让她感受一下,那是怎样的寒冷。
沈如霜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在那片海域搜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或许是母亲的直觉,她总觉得女儿可能在这里。
许慕白藏人不是一次两次了。
许太太听说儿子最近一直都没有去公司,也不清楚到底在忙什么。
所以,也有些怀疑,小阿瓷的失踪和他有关系。
她们每次都来询问,每次都带人来突击搜寻。
可始终都一无所获。
沈如霜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她揪着许慕白的衣领,红着眼睛疯狂又克制地说道:“我、我梦见,她在你这里,你让我见见她吧。我不会带她走,也不阻止你们,我就想看看她。”
许慕白始终都是一脸平静,音色如常地说谎:“我也许久没有见过她了。”
沈如霜摇了摇头:“不是,她一定在你这里。你总能找到她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如果是不了解内情的人遇到这样的场景,或许会同情这个可怜的母亲。
但许慕白不会。
他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
可能是看到沈如霜痛苦,他发自内心的开心。
在他的世界里,是没有什么道德的。
谁欺负阿瓷,谁就是坏人。
偏偏她最在乎的人,欺负她最多。
如果不是沈如霜施加的精神暴力,阿瓷的病情不会突然恶化。
许太太看到许慕白的笑瞬间愣住了。
她觉得他在这种场合下,几乎完全丧失了共情能力。
小阿瓷很可能已经死了。
倘若真的不在他这里,他这样不闻不问,甚至是以很冷漠的态度来对待。
简直是疯了。
“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很好笑吗?”
“嗯,好笑。人在的时候不珍惜,等人消失了说想见她,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了。”
作者有话说:
苏夜罄:你一定要醒过来看看这个世界。
小阿瓷:治疗我这样的人,一定很辛苦吧。很抱歉,这样麻烦您。
注:【六阳气绝,则阴与阳相离,离则腠理发泄,绝汗乃出,故旦占夕死,夕占旦死。】出自《黄帝内经灵枢集注》
文中【周身肌理并未变化,六腑所主的六条阳经脉,经气并未竭绝败枯】由《黄帝内经灵枢集注》的注解翻译,根据剧情需要改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