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中的恶魔,却是她唯一的神明◎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哪怕是隔着厚厚的窗帘,还是能照进来。
她只睁开了一瞬,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一只手轻轻地挡在了她的眼前, 帮她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
在感受不到强光的刺激后, 她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她的眸子里,几乎是瞬间蓄满了泪水。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事, 真正让他感到无能为力的话。
那大概是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突然涌出来的泪滴了。
羽轻瓷缓慢地从被子里伸出手。
不知道是被子太重,还是她现在没什么力气的缘故。
这样简单的动作, 她却做了好久,才做到。
心里其实是很着急的, 生怕眼前的那只手, 会突然消失。
她小心地摸上那只挡在自己眼前的手, 反复确认触感是否真实后,才逐渐地用力握紧。
眼泪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许慕白替她擦泪的速度,远不及她眼泪滑落的速度。
看她哭得这样厉害, 他的心有些慌。
因为,他感知不到, 她哭的原因。
虽然推测出来了好些因素, 可他并不清楚究竟是哪一个。
她抱着他的手哭了很久。
哪怕她知道自己哭起来, 既不显娇柔, 也不惹人怜爱。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难看了。
大概就像半干枯的梧桐叶, 被人挼成细小的一团,然后再怦然松开。
鲜活的部分逐渐舒展复原, 枯萎的部分依靠着零散的茎脉, 维持着孱弱的呼吸。
场面扭曲得让人不忍直视。
羽轻瓷对许慕白的情感十分复杂。
她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所以为此感到愧疚。
可是愧疚之余, 又对他心怀感激。
也许,她也有些不正常吧。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因为别人伤害她,而为她出头。
那些旁观者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甚至已经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他们生存在没有秩序的世界里的话。
一个弱小得不能再弱小的人,此生最大的梦想,大概就是可以遇到一个,无时无刻都能庇护自己的人。
他可能是众人眼中的恶魔,却是她唯一的神明。
但是理智告诉她,他们并没有不幸地生存在那样的世界。
所以,太过极端的处理方式,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而她,并不能总是连累他。
她抱住他的手,小声地说道:“你是不是,会坐牢?”
“嗯?”
他看起来一脸疑惑,似乎对她的问题很是诧异。
她紧张地看了看门口,然后悄声对他说道:“客厅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
他轻抚去她眼角的泪水:“没有。”
“家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吗?”
“是呀。”
“你那样对那个小孩子,是不是要坐牢了?”
“哪样?”
这下换羽轻瓷感到疑惑了,她觉得许慕白好像失忆了一样。
她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可是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
不同于睡久了的那种无力感,更像是久病初愈,却失去了身体的支配权。
许慕白小心地托住她的颈,将她慢慢地扶了起来。
她紧张地对他重复了一遍,当时发生的事情。
但没想到,他听完却笑了出来。
“阿瓷,你是不是睡了太久,做噩梦了?”
羽轻瓷的瞳孔陡然放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慕白。
自己是很喜欢睡觉不假,可是,还不至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努力地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跟他求证着去楼上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过还没说几句,就被许慕白打断道:“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她为难地摇了摇头。
“五天。那天中午睡下之后,就一直睡到了现在。我当时担心你被楼上吵醒,自己过去找了一趟,和他们讲了讲道理,他们才消停了一些。”
“不是的。你记不记得,我出去找你的时候,你正在擦玻璃?”
“我确实趁你睡觉的时候,擦了一会儿玻璃。不过,你并没有出来找过我。阿瓷,你睡糊涂了。”
羽轻瓷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慌。
她觉得许慕白是不是受到刺激,导致记忆错乱了?
因为,那天的疼痛都是真实的,绝对不可能是梦。
她小心地对他提醒道:“我出去找你的时候,还跟你到洗手间洗手,出来后,你,你抱了我一下。”
许慕白装作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我是怎样抱你的?”
“就,就是,从后面抱……”
他笑着对她问:“只是这样吗?”
“还,亲了一下。”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应该,是在你的梦里。因为,我不可能只抱一下,更不可能只亲一下。”
她被他说得有些脸红。
那时的情况,当然不只是一下。就是,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讲。
总不能跟他说,他抱了她好久,也亲了好久吧。
因为这种事情,讲起来比较尴尬,所以她准备用其他的事来提醒他。
“许慕白,你记不记得,我们遇到了隔壁的邻居?然后,你问她借锤子……”
她把当时的情况,对他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可是,只换来了他的一声轻笑。
“我在你的梦里,怎么会那么残忍呢?那个小孩子,确实应该被好好教训一下。不过,当场摔死人,那种残忍的事情,我可做不来。你不是知道的吗?我一直都是很讲道理的人。”
虽然他的语气温柔得出奇,但她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是他疯了,就是她疯了。
她小声地说道:“许慕白,你不要吓我。我,我觉得,那不是梦。我真的很担心你,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帮到你。”
许慕白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你只是做了一个比较真实的噩梦,醒过来仍旧觉得心有余悸而已。不过,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答应过你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做不好的事情。而且,爸妈现在满世界地在找我,我不可能蠢到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最后把自己送进监狱里。”
在听到他现在的处境后,她心里更觉得心痛难忍。
他明明已经自顾不暇,在那种时候,还帮她出气。
她没有为他做任何事就算了,还毁掉了他的人生。
一想到这里,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如果,她能不那样懦弱就好了。
哪怕她当时回去给那个小孩子两巴掌,都不会惹得他那样生气。
她深知,他做出那种举动的缘由,是觉得她受了委屈。
每次她哭的时候,他都觉得很心疼。
因为,每当她一哭,他就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是受到了伤害。
那些伤害可能是外界给她的,也可能是她自己强加给自己的。
许慕白怜惜地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如果从自己的噩梦里,走不出来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楼上求证一下。”
一想到楼上那家人,羽轻瓷就有些发憷。
况且,他还将那个小孩子摔得那样惨,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报警。
她的顾虑太多。
所以,没办法回答他。
也害怕接受血淋淋的现实。
他轻拍着她的背说道:“我们去楼上看一看吧。不然,我也会不安的。”
她小声地对他问:“万一,你被打怎么办?”
“我有你保护我啊。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羽轻瓷摇了摇头。
“我不行。我可能会丢下你,自己跑开。”
“不会的。你会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他说得十分笃定,仿佛可以看到不确定的未来一样。
羽轻瓷最后还是跟着许慕白上了楼。
他们还是走得楼梯。
楼梯还是和那天一样黑。
来到熟悉的那家人的门前,许慕白先是敲了一下门,然后又敲了两下。
羽轻瓷看到这熟悉的敲门方式,心忽然颤了一下。
因为,那天他也是这样敲的。
许慕白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
他握紧她的手,轻声说道:“小时候,妈妈也是教我这样敲门的。第一声,先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后面两声,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这样,才不会惊扰到对方。”
她轻“哦”了一声。
许太太做什么都是很得体的,所以教给他这些也说得通。
可是,她的心在对方没开门的时候,仍旧是悬着的。
因为对方没有开门,许慕白就又按照原来的方式敲了一遍。
不急不躁,和那天很不一样。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做出这样平静的举动。
门缓缓地打开。
一对年轻的夫妻站在门口,面目和蔼地说道:“前些天真是抱歉了,我们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羽轻瓷愣了一下,觉得好像进入了平行时空。
她谨慎地对他们问道:“请问,您家里住着几个人?”
“四个。我们夫妻俩,还有两个孩子。”
“孩子的爷爷奶奶呢?”
“他们都在乡下,很少过来。”
正说着话,从里面跑出来了两个小女孩。
长得一模一样,是双胞胎。
其中一个小女孩笑着对她打招呼:“姐姐好。”
她蹲下来说道:“你好。”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她感觉记忆错乱的人,好像成了自己。
因为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和梦里都是相反的。
年迈的夫妻,变成了年轻的夫妻。龙凤胎也变成了双胞胎。
那家人的痕迹,仿佛全部抹去了。
她小心地对小女孩儿问道:“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
“是呀。”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难道真的是她,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吗?
可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啊。像琥珀一样。我看书上说,琥珀是很珍贵的东西。”
“啊?谢谢你。”
她一直都是不怎么敢面对小孩子的。
既担心自己的脸会吓到小孩子,也担心因此听到让她难以忍受的话。
好像,还从来没有小孩子,主动地夸奖过她。
小女孩儿隔着口罩,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姐姐,外面好冷的。你快点回去吧。我们不会再吵到你了。”
可能是太久没有被陌生人温柔地对待了,她紧张地说道:“哦哦。谢谢你们。”
尽管她蹲下来的时间不长,可起身的时候还是踉跄了一下。
许慕白及时地扶住了她。
她看到那两个小女孩儿,瞬间捂住了眼睛,只是对着他们笑。
羽轻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
回去时,路过隔壁邻居的门口。
她记得梦里有一个很喜欢看热闹吃瓜子的阿姨。
作者有话说:
小阿瓷: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
小白: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