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下巴,正被许慕白轻轻地挠来挠去◎
舞蹈机构的门口, 摆放着一个简洁的摊位。
在那里卖矿泉水的小姐姐,应该是课余时间,来这里做兼职的。
因为总是能看到她的手边, 放着和心理学有关的书。
有时候上面还有记到一半的笔记。
她的身后有一把绿色的遮阳伞。
不像其他摊贩的伞, 用久了会褪色甚至染上灰尘。
她的伞,永远清新干净。
羽轻瓷从小就是很胆小的孩子。
可是每次她来这里买水的时候, 小姐姐对她总是格外温柔。
渐渐地她也敢稍稍抬起头来看她。
白净斯文,笑起来有些腼腆。
眼神澄澈而坚定,有一股书卷气。
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有一次课间休息, 她和姐姐一起出来买水喝。
大概是里面的环境太过安逸,让她觉得不戴口罩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 就在门口, 买完就可以上去。
很快的。
在不远处的大树下, 坐了一桌人在打麻将。
那些人坐着低矮的小马扎,将衣服卷到腋窝下,袒露着圆鼓鼓的肚皮。
虽然之前有过市风整治, 不让男性在公开场合这样做。
但对他们来说,似乎没什么用。
几个打麻将的人, 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时不时冒出些粗鄙的言语。
手中的麻将噼里啪啦地砸在桌上。
那个桌子很破很小, 被砸得颤颤巍巍的。
感觉随时都有可能, 因为支撑不住那些人的敲击而倒塌。
可就是在这样嘈杂的声音里, 羽轻瓷却听到了更刺耳的声音。
“艹, 快看快看,那个货出来了。我之前就跟你们说, 这里藏着个怪物, 你们还不相信。”
“呦呵, 还真是啊。”
“这傻逼家长怎么想的啊?干嘛花钱花物的让孩子学舞蹈啊。之前我家孩子闹了好几次, 我都没送她来。这都是些糊弄人的,感觉没什么前途。”
男人高声大嗓地说完后,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你家那个又没啥病,喜欢就过来学呗。不过,你说像这种玩意儿,就算学出来有什么用?这种货色能登台演出?”
“哈哈哈,说不定能呢。我看她那半边脸还能看。到时候可以犹抱琵琶半遮面啊。”
她当时觉得很难堪。
明知道那些人就是在说她。
可是,她却不敢过去对峙,因为害怕听到更难听的话。
听说那些人来这里买水,都是直接拿的。
总是说先欠着,到时候一起给。
可从来也没结过账。
卖水的小姐姐被气哭过好多次。
因为害怕被报复,也只能息事宁人。
明明他们打麻将的桌子上摆了许多钱,却不愿意为一瓶水花钱。
可能,这世道就是欺软怕硬的。
没什么底线的人,总是活得很好。
不仅不会受到制裁,反而会获得命运的嘉奖。
她和姐姐买完水往里面走的时候。
泪水悄悄地掉了下来。
和汗水混在了一起。
她们的楼层在三楼。
刚准备上楼梯的时候,忽地听见了砰的一声。
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当时她敏感地觉察到一些什么。
那个声音,很像冻成冰块的矿泉水瓶,砸向地面的声音。
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冰块轰然破碎的声音。
她忽地停住了脚步,准备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听到很气愤的质问声:“为什么要欺负小孩子?嘴怎么就那么贱!嘲讽小孩子能让你们这群生活不如意的蛆虫有成就感吗?”
时至今日,羽轻瓷仍然不清楚有关于勇气的定义。
那个小姐姐没有勇气保护自己,却会在她离开后教训那些人。
哪怕她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大概,有些人的勇气表现在保护自己,有些人的勇气表现在保护别人。
她没有跟姐姐回去。
而是,转身往门口跑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一些很难听的话。
比说她的那些,还要难听。
“呦,这么护着,你生的啊!”
“怪不得不让摸,原来已经是孩子妈了啊。”
“你跟你小男友什么时候上的床啊?”
“多少钱一晚啊?”
这世界上的不公平之处就在于,总是让那些讲理的遇到不讲理的。
不讲理的满嘴污秽之语。
讲理的甚至骂不出一个艹字。
她当时就站在那个小姐姐身后不远的位置。
所以,能看到她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那几个袒露着肚皮打麻将的人,见她出来了。
恶意地说道:“哎哎哎,你的怪物女儿出来找妈了。”
“看她快哭了,还不赶紧哄哄。”
小姐姐注意到她之后,蹲下来抱了抱她,让她快点进去。
还对她说,不要害怕,也不要听他们讲话。
然后就捂住了她的耳朵,要带她回到里面去。
可她的听力一向灵敏,所以还是听到了后面的话。
“人家就是会装。”
“有什么事情,哭一哭就有人安慰啦。”
“可咱们也没说错什么啊。”
身边的小姐姐忽地停住了脚步。
她走到冰箱面前,从里面拎出了冻得结结实实的矿泉水瓶。
气势汹汹地朝那些人走去。
可能是那些人平日里,将她欺负得很惨,而又从未见她反抗过。
所以不相信她会打人。
说来也是很心酸。
平时用来握笔翻书的手,现在被逼得要去打人。
其中有个头上有痣的光头,故意歪低着脑袋,往她的身上猛地去顶:“来来来,朝这儿——”
那个“打”字还没说出来,光头就倒了下去。
从头顶上渗出来的鲜血流了满地。
然而下一秒,羽轻瓷就看到站着的那几个男人,往小姐姐的脸上打了过去。
一声闷响,她被打翻在地上。
眼镜也被掀飞后砸落在地,出现了网状的裂痕。
她吓坏了,立即跑过去,挡在小姐姐的身前。
不让他们欺负她。
可是她的脸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脚,然后就倒在了光头留下的血泊里。
她害怕血,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后来不知道是谁报的警,那些人还跑到警察面前告状。
说她们欺负人。
那时候她想要说话,却发现张不开嘴,感觉自己挨踢的半边脸,仿佛不存在一样。
当时她的头特别晕。
再加上心里很着急,然后就晕倒了。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妈妈告诉她的。
那几个人因为聚众赌博、寻衅滋事被抓了。
判了很重的刑。
那个为她出头的小姐姐,妈妈资助了她所有读书的费用。
不过,后来姐姐对她说,这个结果是妈妈为了哄她,乱编出来的。
她还带她在网上查了法律条文。
那些人打麻将虽然涉及金钱交易,可是并没有到入刑金额。
寻衅滋事的话,依照他们当时的情形,也很难判重罪。
姐姐还说,曾经在大街上偶然遇到过那几个人。
这句话一直困扰了她很多年。
每当她在大街上看到那种,把衣服卷起来,袒露着肚皮的男性。
都很害怕地想,会不会是那些人?
这种困扰一直到她被绑架那年,才彻底消失。
被绑架之后,那些人强迫她看一些很猎奇的东西。
病床上躺了四个人,感觉像是要给他们做什么手术。
因为配乐很奇怪,她特别不想看。
可是身边的人更可怕,她不得不断断续续地睁开眼看。
其中就有一个头上有痣的光头。
那时候她只顾着害怕,并没有把他和当年的那个人联想起来。
只见那个光头被迫张开嘴巴。
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条活的毒蛇。
然后拿着一个金属仪器,沿着他的颈缓缓下移。
仿佛是在诱导着毒蛇爬行。
光头的身体在激烈地抖动,她觉得很害怕,就闭上了眼睛。
可闭上之后,还是能听到惨绝人寰的声音。
她吓得捂住了耳朵。
但每当她这样做的时候,那些人就会把她的手拿开,同时迫使她睁开眼睛。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看到毒蛇猛地从他的肚皮里窜出来。
然后就吓晕过去了。
不过那些人总有办法让她醒过来,仿佛一定要让她看完整为止。
后面三个人的视频各有各的惨烈。
最终的结果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
她觉得自己也要死了。
可就在这时候,片尾突然出现了导演和摄像的名字。
好像都是三个字的。
因为受了太多刺激,她并没有记住。
视频的最后,还有几行小字:
纯属恶搞,切勿当真。
此影片为特效所做,并无任何人员受伤。
仅为教学使用。
她当时觉得那些人简直无聊死了。
把她绑到这个地方来,看这种跟恐怖片一样的东西。
可她还是不争气地尿湿了裤子。
被解救出来后过了好久,她总是能梦到那时的场景。
然后在一天夜里,恍然间想起那个头上有痣的光头。
男人的脸在暗影里渐渐变得清晰。
尽管依旧狰狞不堪。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他在影片里演出来的被折磨致死的样子。
就不那么害怕了。
小时候发生的冲突,也许在别人看来,是很小的一件事。
根本不用去在意。
可她之后,就没有再去学舞蹈了。
妈妈为此还对她生过气。
嫌弃她太过脆弱。
因为垃圾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就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哭着说不是。
而是,她也觉得,自己不值得妈妈花钱,让她去学那个。
因为根本不会有展示的机会。
她的出现,对演出是毁灭性的打击。
大家肯定都喜欢看赏心悦目的节目。
而不是一个怪物在乱舞。
如果不是她的下巴,正被许慕白轻轻地挠来挠去,她应该还沉浸在回忆里。
他对她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看着资料上的字迹说道:“没想什么。”
他抵在她的肩头说道:“刚刚说的这部分,由你来完成。”
她的心里猝不及防地慌了一下。
哪部分?完成什么?刚入职就有活做了吗?
羽轻瓷小心地对他说道:“对不起,我刚刚没听清楚。你说,让我做什么事?”
“舞蹈部分,你来跳。”
如果不是被他强摁在怀里,现在她应该能跑出去好远。
“不行!我不会!我当时写这个,是因为,想到了姐姐。姐姐学了很多年,也经常在学校里参加活动。你可以找她。或者,找更专业的人来做。”
无论是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先不论速成的话,概率有多大。
如果真的由她来完成,是会毁掉整场发布会的。
作者有话说:
小阿瓷:小时候喜欢做的事情,长大后应该找不回来了。
小白:无论你喜欢什么,我都帮你找回来。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爱你们~(比一个很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