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是有恋丑癖吗?◎
或许是太过恐慌的原因, 下去的时候身形不太稳,险些从床上栽到地上。
他着急地将她捞回来抱进怀里,像是呵护着一捧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羽毛。
因恐惧所产生的无法抑制的轻颤, 从内心深处不断地往外蔓延。
由内而外的恐惧最难克服。
就算外表伪装得再好, 可心始终是慌乱的。
许慕白轻声说道:“不要去。不要去任何地方,就留在我身边。”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很自私。
哪怕明知道她此刻在忍受煎熬。
他甚至很清楚, 她妈妈的想法和做法充满正义性,几乎挑不出瑕疵。
可就是不想将她还给她。
羽轻瓷现在特别难过。
她以为自己可以在短暂的逃避中,获取片刻的安宁。
也想过一直这样拖延下去。
但现实告诉她, 不可能。
无论她为自己编织出怎样的幻境,最后都会被一通电话惊醒。
又或许, 惊醒她的不是电话, 是无法逃避不容拒绝的现实。
她卑微地抬起头, 小声地对他道歉:“对不起。”
许慕白的心沉了一下。
一般来说,她对他道歉,那肯定是要离开他了。
他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心疼地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不要这样自责。”
其实他不对她这样温柔地讲话还好, 至少能让她把后续的话讲出来。
可他总是对她很温柔, 让她没办法对他讲出很残忍的话。
但是又不能辜负妈妈……
羽轻瓷崩溃地低下头, 捂住自己的脸痛哭。
感觉自己不停地在被逼至绝境, 有一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内心来回的拉扯, 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彻底撕碎。
她脆弱又敏感的神经,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
最后不得不痛苦地说道:“我真的, 很努力地, 在逃避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 低声说道:“我知道。”
希望瞬间覆灭后的挣扎和恐惧, 对妈妈所规划虚幻未来的排斥,还有试图和他在一起的坚持……
他都看得到的。
令她如此痛苦的根源,不是被家人逼得走投无路,而是没有人肯认可她的选择。
对方打得是无比正义且恢宏的旗号。考虑到了所有人的处境,唯独没有考虑她自己。
好像只有她好好听话,才能晋升到正常人的行列中去。
他像往常那般平和地安慰她道:“害怕的时候,就是要躲起来呀,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一见面就感到难受的人,肯定是不能去见的,不该因此受到任何责怪。至于不喜欢做的事,那就永远不要去做,没关系的。阿瓷,我想你过得开心一些。”
许慕白的话总是有很强的蛊惑性。
令人难以拒绝。
他像是这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心。
她眼含泪光,小声地问他:“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很开心地活下去吗?”
“当然可以了。”
他觉得她比所有的人都要好,是最最最应该开心地活下去的人。
羽轻瓷像是得到了某种应允,低下头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
就在许慕白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安抚到她的时候,忽然看到她的眼中瞬间失去了光彩。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
或许是为了让他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他。
痛苦又自责地对他问道:“你是,是有恋丑癖吗?”
许慕白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
他很想生气,可是又不敢对她生气。
但也不知道自己该去怪谁。
只是平等地恨着每一个让她产生这种观念的人。
其实羽轻瓷心里也同样很难过。
虽然她很擅长贬低自己,可并不想以此来伤害他。
只是,她有不得不这样讲的理由。
许是情绪来得太快太重,喉咙变得又痛又肿,影响到了她的声音。
她气息不稳地说道:“还是说,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放着正常人不去喜欢,偏偏去喜欢怪物的怪胎。”
许慕白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眼泪会来得如此之快。
在这一刻,他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的人在哭的时候,要用手去擦眼睛。
以前他不理解,也从未做过。
原来只是因为自己的难过情绪,还没有到那种泛滥到敛不住的程度。
在眼泪来得还不是很汹涌,只是单纯地因为伤心而流泪的时候。
是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不会蓄在眼眸里影响视线,眼睛也不会感觉到胀痛。
可是当一个人特别难过的时候,情绪制造眼泪的速度,远远超出了眼泪流出去的速度。
越来越多的泪水蓄在眸子里。
无论汹涌地流出去多少,视线始终是模糊的。
这时候就需要用什么东西擦一下。
给自己擦眼泪的动作,明明是正常的小孩子,从小就懂的事情,许慕白却用了好多年才懂。
或许是他过往的人生中很少哭,也没什么事情足以让他难过到这种程度。
以致于这么多年,他都是很平静很淡漠地活着。
他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泪。
刚擦完就又涌出了许多,眼前很快变得一片模糊。
只好换了另一只袖子擦。
羽轻瓷看着许慕白这样,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一个小孩子。
欺负他不敢对她讲重话,不敢动手打她。
只能委屈地低下头抹眼泪。
可她不是在欺负他。
如果她真的和他在一起,任由别人这样讲他,那才是在欺负他。
她只不过是提前说出了,假如他们真的在一起之后,他可能会听到的话。
虽然大部分都是很善良的人,不会随意地对别人指手画脚。
可难免会有力气用不完的优越者。
他们的话永远尖锐刺耳,永远高声大调,永远刚好让人听到。
以虚假浩大的气势,呈现出一种绝对主流的声音,高高在上地选择性蔑视他人。
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怜悯。
似是在替他感到不值,又似是在为自己而难过。
“为什么有人会喜欢那种,愚蠢又莽撞,被人利用不自知,到头来一事无成的人呢?感觉,就像傻瓜一样。”
不知道是在说他是傻瓜,还是在说她自己。
可能都是。
似乎只有秉性相似的人,才会彼此欣赏。
许慕白忍着心里的难过,轻声对她问道:“这样讲,你会更开心一些吗?”
其实他真正想问她的是,听从妈妈的话离开他,她真的会开心吗?
羽轻瓷心虚地说道:“会。”
说完又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世界上很少有人为她哭泣。
他似乎是唯一的一个。
“可是我不会。我这里,很疼。以前,都没有疼过的。”
或许之前有疼过,只是他感觉不到。
他试探地捡起她的手,缓缓地贴向自己的腹部。
羽轻瓷对这种疼痛并不陌生。
每当她哭得很厉害的时候,这里就会随着每一次的呼吸产生剧烈的痛感。
她的另一只手轻攀上他的脸,小心地抚去上面的泪水。
“不要再哭了,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以局外人的语气劝解他。
宛如自己不是这场分手局的当事人。
可她轻颤的手出卖了她。
许慕白敏锐地觉察到了,他及时地抓住她的手,像坏人一样对她引诱道:“不要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羽轻瓷紧张地说道:“妈妈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如果我不听话,就要承担不听话的后果。可,可我,承担不起。我害怕,真的特别害怕。”
“我们可以躲她远一些,让她永远都找不到我们。”
她的手从他掌心中抽离出来,惊慌道:“不行。她会告诉所有人,是我,我,我把你给……”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总之一想到他们消失之后,妈妈会生气成什么样,她就不敢做那样的事。
许慕白心里莫名地疼。
“不会有人相信你妈妈的话。就算我们的事情真的被人议论起来,那也应该怪我把你给诱骗走了。”
羽轻瓷摇了摇头:“你不懂。没有人会诱骗毫无价值的人,从来都是有价值的人被绑架。”
许慕白现在恨不得沈如霜死。
都怪她整天看人硬要强加什么价值。
其实那些在她眼里有价值的人,又算什么呢。
无非是能被她利用和消耗的,就是所谓有价值的人。
跟她唱反调的,就是废物点心。
一心想着构建自己的无量前途,把所有人都纳入到她的控制下。
若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倒也不能说她不好。
只是带头把孩子变成一种价值符号,甚至是一种有利的工具,无论目的是什么,都是极阴险的事。
哪怕是为了孩子好。
沈如霜这个人,太过复杂。很多时候都让人看不透。
羽轻瓷按照妈妈一贯的思路,自我剖析道:“我这样的人,无法为世界创造任何价值。不去做事,不去消费,不去社交,还有难以治好的病,最好的归宿就是在家躲起来等死,临死前写一封免责声明,交待清楚自身的病情和死因,防止灾祸和猜忌蔓延到周边和我有过交集的人身上。”
她坦诚地面对自己不堪的现状。
并不怪任何人。
只怪她自己,怪自己没本事又怯懦,非但帮不了任何人,更无法自救。
说完这些之后,她的话锋一转:“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很有价值的人,聪明又努力,性格也好相处,应该会有很好的未来的。”
许慕白此刻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卑微而脆弱的灵魂,被强势不讲理的风拍散在厚重的土地上,轰然泯灭。
更残忍的是,她认可自己的泯灭。
“一个人的价值,可以用这样功利的条件,浅薄地来评判吗?”
她小声地说道:“以前,妈妈说不可以。后来,妈妈说可以。我没有主见,我不知道究竟可不可以。或许,可不可以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即便是不可以,也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常态。”
“一个有价值的人和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同时消失的话,怎么看都是后者出于畸形的心态,对前者实行了胁迫行为。这才是常人愿意相信的真相。若是因为感情或者其他什么因素,致使前者为了后者甘愿放弃所拥有的一切,这种事说出去是不会有人信的。”
许慕白认真地说道:“不相信的话,是因为他们疯了。不要和疯子计较这些。”
作者有话说:
付杨:大概只有你,觉得许慕白性格好。好心疼啊,怎么就看不出他有多坏呢?他这人完全不正常好吧。
小白:嗯。可是,她喜欢我诶。你猜猜她不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