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棒呀,下次我们一起吧◎
如果是以前她还没有很喜欢他的时候, 摸摸他的头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只是陌生人之间最寻常不过的安慰。
不用担心被他嫌弃。
可现在,因为内心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和贪婪,就足以让她变得畏首畏尾。
对他做什么事都要思虑好久。
思虑他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不喜欢, 变得厌恶她怎么办,可能还会晚上做噩梦, 梦里的她一定如同怪物般存在……
许慕白最终也没能等到她的手落在自己的头发上。
只等来了一句轻轻柔柔的话。
“你现在和以前,变化好大的。”
她没有认可他的话,因为那样会伤他的心。可是也没有加以反驳, 因为会违背自己的心。
误会所造成的印象,不至于在某一刻突然消散, 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扭转。
最后只留下浅浅淡淡的印记, 不刻意去想的话, 几乎已经造不成任何伤害。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她:“是吗?”
她避开他的目光,轻点了下头:“嗯。变化大到,像是两个人。一直没什么长进的人, 是我。”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很讨厌自己。
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讨厌自己。
“不是呀。我的阿瓷, 现在已经不会再躲在某个地方了。”
其实躲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谁规定遇到害怕的事, 就一定要直面, 而不能躲起来呢?
有一个能躲的地方可真是太舒服了。
以前躲在墙角或者桌底, 对羽轻瓷来说, 是很平常的事情。
那种地方往往能给她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仿佛只要躲在那里,就再没有人能欺负她。
羽轻瓷对自己的认知, 还是比较清晰的。
她想了一会儿, 看向他坦诚地说道:“时间并没有让我变得特别勇敢, 只是没有再遇到特别刺激的事情。如果再遇到的话, 我还是会喜欢待在那样的地方。”
他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那我们就尽量不经历刺激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他很少骗她。
哪怕他只是这样随口一讲,她竟也觉得未来真的会平静许多。
信任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他诱导地对她问道:“待在墙角和桌下都挺有意思的,还有其他喜欢的地方吗?”
她看了看门口:“门的后面也很好。”
“那里的空间有些小,待久了应该会很难受的。”
羽轻瓷摇了摇头:“我卧室的门和这里的不太一样。门的后面有一排低矮的柜子,开门时会被卡住无法开得很大,所以刚好有足够的空间。黄昏的时候,待在那里最舒服了。可以看到阳光从柜子上一点点地滑走。”
许慕白没有很认真地观察过周围的事物。
更感受不到那些很细微的东西。
许多奇妙的体验,从她口中讲出来时,对他而言都觉得有趣极了。
“好棒呀。下次我们一起吧。”
她看了看他,笑着说道:“不行。你太大只了。”
他低头笑了一下:“我太大只了啊,放不下我那怎么办呢?不如,我去柜子里面吧。”
此刻的许慕白就像那种,刚摸到一点心上人的喜好,却用力过猛的大傻瓜。
她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紧张地劝说道:“不,千万不要待在柜子里面。那里的环境很恐怖的。又闷又热,一点光亮都没有。完全看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像是待在了棺材里。”
他默了几秒后说道:“阿瓷,你,有不小心,去到里面过吗?”
许慕白的用词很谨慎。
哪怕他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是她曾经被人关进去过。
因为如果是自己主动进去的话,在感受到不适的那一刻,就会立即出来了。
不会沉寂在黑暗中,以致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能算是不小心,我是主动去到里面的。”
他心疼地问道:“然后呢?被人锁在里面了吗?”
“没有。没有人锁我,是我自己锁住自己了。”
“小的时候,姐姐招呼朋友们来家里玩。他们想带我一起玩,就去我房间找我,可是我很害怕,就装作不在家。他们在门外敲了很久的门,还趴在门缝前往里面看。”
“我担心被他们看到,只好躲进了柜子里。门原本是锁着的,可是被姐姐一个特别调皮的朋友撞开了。他们进来之后到处翻找,柜门是姐姐打开的。我躲在衣服后面,她没能看到我,就很快地关上了。”
“那些人在我的房间里玩了很久。争抢着翻我的画册,抱我的玩偶,看我的日记,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了解姐姐的怪物妹妹。我躲在柜子里,装作听不见那些喧嚣,任由他们把我的空间变得一片狼藉。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害怕被揪出去后,他们玩弄的对象会从物品变成我。”
“我被自己的恐惧和怯懦,死死地锁在衣柜里,灵魂仿佛被悬荡的衣物吸走了。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一个下午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许慕白觉得这些事,沈如霜肯定是知道的。
她之所以不管,是在以养蛊的方式,来养自己的女儿。
可能在沈如霜看来,没有能力对抗这些的人,不配长大。
他厌恶这种逼迫人成长的方式。
“我知道自己所珍惜的一切,正在被他们搞得乱七八糟,却不敢生半分制止的心思。我听到他们在聊我的性情古怪,面容恐怖,姿态丑陋,也不敢出去用我身上所有恐怖的因素吓跑他们。那些声音像是特殊的咒语一样,反复回荡在我的耳边,他们每说一句放肆的话,都会将我打入更深一层的地狱里。”
“衣柜里,淡淡的洗衣液香和浓烈的樟脑气味混杂在一起。我闭上了眼睛,试图睡着,但是根本睡不着。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明明只要我推开门,就能将自己从地狱里解救出来。”
“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在乎那些被玩弄的物品,不敢拯救被放肆议论的自己,不敢争取可以放松呼吸的环境。当时想,其实就这样死在里面,也很好。唯一担心的是,妈妈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已经很累了,还要处理我的尸体。”
“不过,好在天快黑的时候,姐姐的朋友们,都有各自的司机来接他们回家。我也才终于从柜子里面爬出来。我不喜欢待在柜子里的感觉,也不喜欢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太过懦弱,护不了任何东西。”
其实许慕白并不觉得她懦弱。
她只是不敢爱护自己,也不敢爱护自己的物品。
才会在那些恶魔眼中,变得唯唯诺诺,仿佛失去了维护自身的资格。
如果真的懦弱的话,是绝不会掺和蔚云翩的事情的。
很明显,蔚云翩和蔚云翩的妈妈,还有所有像她妈妈一样的人,都值得她的守护和尊重。
所以才会面对那群虚伪的评委,不计后果地反驳。
她敬重所有认真生活的人,唯独不懂珍惜自己。
因为觉得自己不配。
某种程度上,她是那些人的缩影。
无论是那个没能上完学的同学,还是那些已经上完学的同事。
都是在特定的环境下被剥去自身价值,被欺压的群体。
他们几乎已经认定自己不配争取些什么,认定被欺负是生活的常态,认定此生就应该躲在柜子里。
因为那里足够黑暗,足够安全。
外面喧嚣的言语,无数次地中伤这些人,视他们为最无能为力的人群。
高高在上地指点着他们的喜好与人生,以玩弄者的姿态剖析着他们的生存环境,嘲笑他们为了生存神情颓靡衣衫褴褛。
他们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躲到一些地方。
或许,自己真的是这样。
埋头做了最多的事,落得最低贱的名声,仿佛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他人奠基而生。
那些人无法守护自己,守护不住自己的孩子,守护不了自身的家庭。
抵挡不住任何侵害,也不敢怪罪于任何人。
只懂得怪自己没有本事,才落得如此下场。
可罪魁祸首,明明是柜子外的那群恶魔。
恶魔构建了一套只有自己人才玩得转的体系。
说是带柜子里的人一起玩,其实根本不会。
从走出柜子的那一刻,就注定残忍地消亡。
必须永远躲进柜子里,永远看不起自己,永远沉默着不发一言。
他们是不被承认的存在,是得不到尊重的尘埃,即便价值被人尽数掠夺,仍被强行要求着心怀感激地看待。
她和他们是一样的。
只有惺惺相惜彼此敬重的人,才会在被欺压的环境下,实现互助和救赎。
就像那时明明害怕得抬不起头,却还是为了说出几句维护的话,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起自己的颈。
许慕白很轻地将她抱进怀里,像是抱着一小团渐燃渐熄的火焰。
他柔声道:“你一直都很好。像天一样,照拂着彼此敬重的神明。”
她过往所说的每句话,他都有很认真地记住。
羽轻瓷被他吓得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我不行的。我连柜门都推不开,是很没用的人。”
“已经推开了。而且,推开过好多次呢。只是,自己没有觉察到。”
可是,他能看到。
看得到她所有的努力和挣扎。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她就被他催促着早点睡觉。
她正在跟蔚云翩发短信,一时顾不上理他,只是敷衍地答应着。
短信刚发出去的瞬间,白瓷手机就被他收走了。
她小声地说道:“时间还很早呢。我总要等到她的回信。”
“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她的作息一直都不太规律,不是在熬通宵,就是一连睡好多天。
他像一个定时小闹钟一样,叮嘱着她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
入睡前,她劝他离开。
感觉一直守在她身边,会让他休息不好。
他应允了,只说等她睡着就离开。
其实她完全不用担心他的身体。
因为自身罕见病的存在,他每天只需要很短暂地休整就好。
夜晚大部分的时间,是毫无困意的。
一直都是如此。
不过因为背后的伤口还没愈合,他一般会在夜深的时候去换一下药。
那个时间段她睡得正熟,不会突然醒过来发现他不在身边。
他不想让她再有被人抛弃的感觉。
付杨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大致掌握了许慕白换药的时间。
趁他不在立即溜了进去。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来见她。
作者有话说:
付杨:连人家喜欢躲哪里都要套话,你这个心机boy。
小白:情侣之间就是什么都可以聊的,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