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子苓陪着郑院长去车站接人的时候,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
不过相比于之前一直下个不停的暴雨，如今只能算是阵雨。
只是“阵”得有些频繁,有时候一天能下好几场，而且每一场都有倾盆之势，但却像是后劲儿不足一般，猛下了几分钟后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然而过不了多久，又猝不及防来一场,跟恶作剧的小孩子似的，总想冷不丁唬人一跳。
这一晚正值周末，虽然暂时看着皓月当空，可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暴雨倾盆，因而汤子苓跟郑院长都带着雨伞，以防万一。
“我在网上查了,说这个车站是刚开通不久的地下列车站台,坐地铁过去大概要14站，中间换乘3次。”这个新站汤子苓也是头一次过去,特意提前做了功课，“看网页上的介绍说，这一条地下列车若是全线开通,能实现咱们全国所有聚居区之间的互联,以后去外地求学、工作或是走亲戚都能像以前一样方便了。”
当然,汤子苓知道这是最理想的状态，实际上的安全性、便捷性方面能不能达到预期,恐怕还未可知。
不过，就算能实现一部分，也很不错了。若是没有这条线,元松怎么可能放心廖大姐一个人带着9个孩子千里迢迢来湖市？恐怕得亲自护送过来才能放心。
如今天气热得很，夜晚也没好到哪里去，很少有人没事儿出来晃悠，因而即使是周末，地铁里也没多少人。
“听小林说他们区图书馆增设了共享自习室，一小时收十块钱。咱们区图书馆要是也能设立这样的共享自习室就好了，周末不上班的时候，我就想找个舒服的地儿静静，结果去图书馆总碰见带小孩子过去消磨时间的老人，闹腾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管管！共享自习室收费，估计他们不舍得去的。”
“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热得待不下去，地下廉租房总归在地下，呆久了也不好，老人孩子可不得找个消磨时间的地方吗？”
“不能去商场吗？里面凉快，还有各种游戏设备，政府花钱补贴给他们提供的场所不去，非要到图书馆捣乱，烦死了。”
“唉，估计是怕孩子闹着买这买那吧……”
等两个年轻人到站下了车，大约是心里有所触动，郑院长忍不住说：“人老了，到哪里都受嫌弃。”
汤子苓听得一愣，心说那两个年轻人针对的是在图书馆吵闹的人，并没有专门针对老人啊！可一扭头，骤然发现印象中干劲满满的郑院长不知何时，头发竟花白了一片，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顿了下，劝慰道：“不至于，哪有到嫌弃的地步，就是抱怨两句……”
“也是，年轻人压力大，又没赶上好时候，抱怨两句也没啥。”郑院长情绪脆弱就那么一会儿，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念叨着从元松那儿知道的几个孩子的情况，谁谁长什么样，留着长发短发，几岁，什么性格，她都如数家珍。为了让初来乍到的孩子们有亲近感和归属感，她可是做足了功课。
新车站味儿还没有完全散去，总体装饰看着跟以前的火车站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以前接人在候车厅外等候，而如今，接人也能进入候车厅挨着出站口的区域，只要电子屏扫一下脸或是刷一下身份证就行。
等了没多久，廖大姐就带着一群孩子以极其瞩目的姿态出了出站口。
怎么说呢，就像是以前课本上刊登的难民照片，廖大姐一行虽然干净整洁，但实在太瘦弱了，看到她们，汤子苓一下子就想到了“面黄肌瘦”这四个字——现代社会，真的很少看到这样状态的人！
汤子苓还没回过神来，郑院长已经面无异色地迎了上去，热情地拉着廖大姐的手表达了欢迎和感谢，随后挨个准确地叫出了孩子们的名字，一一关心后，招呼他们一起往地铁入口的方向走。
汤子苓连忙过去接过廖大姐背的看上去比她瘦小的身体还要硕大的包袱，担心她不自在，还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大姐，元松应该跟你说过
，我是子苓……”
廖大姐一听，神色间明显放松了，“元松跟我说过，你是他对象。”这也是她放心租住在元松家的重要原因之一，毕竟喜欢男人的男人，在她看来危险性比喜欢女人的男人要小得多。
主动提出让廖大姐租住在自家，元松跟汤子苓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魏阿姨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可也是快六十的人了，他俩平日里又忙，她一个人在家总不免寂寞。而且，家里东厢房、西厢房、西屋、二楼、宠物店，还有院里和巷子里，都种着东西。魏阿姨光是平日里的例行浇水就要花近一个小时，更别提还要锄草、施肥了，如今又养了十只鸡和十来只鹅……总之，忙活起来也挺累的。
而廖大姐明显不会也不愿意多跟人打交道，又恰好是做惯了农活的，思来想去，家里大概是目前最适合她跟孩子的去处。
因而，两人先询问了魏阿姨的意见，见她欣然应允，又去跟廖大姐说，总算是争取了一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局面。
一边的郑院长听到廖大姐明晃晃的“你是他对象”，脸上没有半点惊讶的神色，好似早就知道一样，跟廖大姐说起了湖市这边的风土民情。
到了柳湖北街之后，大家先一起去家属院，廖大姐那么怕生的人，愣是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亲眼看着孩子们都安置好了，才背着女儿跟汤子苓回家。
魏阿姨面容和善，又擅长与人打交道，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跟母女俩熟悉了起来，带她们洗漱后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又忙活着做饭，等吃完饭，都快天亮了。
“已经安置下来了。”到古书空间跟元松碰了面，汤子苓跟他说起了家里的情况，“现在上面屋里根本不能住人，直接搬进了地下室，用屏风隔了两个小房间，魏阿姨一间，廖大姐母女一间……”
将廖大姐一行送上地下列车后，元松就按计划继续往前走，这么近两天的功夫，他已经怼到了南海岸。只是，经过细心观察，他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海平面快速上
升？”一开始听元松说，汤子苓还真没太当回事儿，因为从小到大不管是课堂上、试卷上还是新闻、网络上，可没少听到专家大声疾呼海平面上升的危害。大约是听得太多了，以至于不知不觉间竟对它麻木了。
直到元松将拍到的照片和视频给他看。
看着照片里几乎被海水没过顶的椰子树，汤子苓不敢置信地问：“你确定这原本是岸上的？”
“喏，这是马路，我特意下潜去拍的。”元松点开另一张照片，指着给他看。
这下，汤子苓再想抱有侥幸心理都不行了。毕竟，再怎么样，海底都不可能凭空出现公路吧？——虽然乍一看像是一片草，可元松特意扒开拍的，底下确实是斑驳的公路没错！
“新闻上好像提过！”过了会儿，缓过神来的汤子苓猛地回想到，他好像在新闻上看到过相关报道，当时还跟魏阿姨随口讨论了几句来着！只是，跟之前一样，他以为又是老生常谈，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哪想到情况竟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最近那么大规模人口北上，估计也跟这个有关系。”
元松顿了下，有些迟疑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天气越来越热，极地冰川融化的大趋势根本没办法遏制，最近降雨反常估计也是其中的表现之一。这么融化下去，洪灾、海啸、台风，都会接踵而至的，早晚有一天也会影响到我们生活的城市。”
汤子苓当然清楚这些，只是，“这是天灾，别说咱俩了，就是国家，恐怕也无能为力吧？”
“不一定。”
汤子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啥？”下意识看向元松，竟发现他正望着远方。
“你的意思是，将海水灌到这里来？！”汤子苓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元松在异想天开！只是，望着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远方，他心里又有些动摇——也许，大概，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吧？
“你已经试过了吧？”电光火石间，汤子苓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
“就是下
潜的时候灵光一闪，想着其他东西能送过来，海水应该也一样，就忍不住小小试了一下。”元松没想到汤子苓一下子就看透了他，慌得直挠头，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等跟子苓说了想法，经过同意后再试了，这下被拆穿了谎话，惨了！
“海水呢？藏哪了？”汤子苓却顾不得跟他算账，毕竟比起好奇心来，他也不遑多让。
“不知道。”见汤子苓一个眼刀射了过来，元松下意识举手表示投降，“我是真的不知道，不骗你，我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那么一大坨海水，竟一点痕迹都没有。”
“你不是说‘小小试了一下’吗？”汤子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元松靠傻笑避开了话题，拉着汤子苓又去搜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他印象中收进来的至少有单位池塘蓄水量那么多的海水！
“能去哪了呢？”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找不出蛛丝马迹，准备出去再试验一次，看看收进来的海水究竟藏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