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蝼蚁

  “唧唧吱,唧唧吱!”

  李府凉亭里的一方石桌上两只蛐蛐斗得正凶,两个少年目不转睛的围观着。

  其中体型较大的红头蛐蛐占了上风,一口咬住那青紫蛐蛐的头,金翅震动,模样十分凶猛,不等青紫蛐蛐反抗竟然就直接把它的头生生扯掉了。

  “哎呦,我的金狮子。”其中一个少年心疼地喊道,“景宸啊,你的红美人可太凶了。”

  他伸手捡起自己的蛐蛐尸体小心翼翼地装进随身带着的木筒子里。

  另一个少年似乎早就料到胜负,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眼睛睨向身后的侍童,那侍童福至心灵,立即将桌子上仍然咬着同类脑袋的蛐蛐收进了陶制瓦罐中。

  随后又来了两个侍女把桌子上的比笼、尖草撤去,端上一壶刚彻好的热茶和两盘点心。

  输了比赛的少年从盘子里捡了一块绿豆糕,咬下半块,含糊不清地说:“景宸,打个商量呗,把你的红美人借我玩两天,就两天,我保证全须全尾的给你送回来。”

  李寒池:“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他可太了解高骏的德行了,前脚拿到红美人,后脚他就能带着红美人走遍邺城大大小小的茶馆,不把红美人累死誓不罢休。

  高骏把剩下的绿豆糕全部塞进嘴里,拍拍手,牙口发酸:“不借就不借,你那红美人比咱俩这兄弟情还金贵。”

  在邺城里,李寒池也就与高骏玩得还算投机,他脾气臭,没几个世家子弟受得了。

  “那是自然。”李寒池低头吹了吹发烫的茶。

  这红美人本是个乡下螺户准备卖给燕王的,他大哥知道他喜欢蛐蛐,好说歹说出了五倍价钱才把红美人给买下来。

  这自然宝贝得很。

  五月份的天暖和了不少,凉亭外种的几棵白柳抽新芽了,被风一吹晃晃悠悠地就荡进了凉亭里了。

  高骏顺手揪了一片叶子,百无聊赖地揉碎在手心,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眼看向李寒池:“景宸,你可记得我们那天骑马撞的谢二?”

  李寒池握茶盏的手顿了下,漫不经心道:“记得,提他作甚?”

  高骏说到此事兴致勃勃,他站起来从李寒池对面坐到旁边,竖起两根手指头,十分夸张地说道:“那小子被皇上赏了整整二十廷杖,还是陆炳秋亲自动得手,就这都没死!你说他命硬不硬?”

  “硬不硬与你有什么干系?”

  李寒池转动着手心里的杯盏,眼睛注视着茶水泛起的圈圈涟漪,完全一副对此事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是和我没关系,但和你有关系啊,你瞧瞧还不是因为谢资安才把成霄害得那么惨,至今都出不了家门,他父兄对他本来就不怎么好,以后啊,肯定更加变本加厉。”

  高骏倏忽笑了下,“你那天约我骑马撞谢资安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气。”

  闻言,李寒池神色骤变,捏杯盏的手陡然加大了力气,茶水撒出来大半。

  “你少在这里拨我的火。”他话里话外的警告意味十足,“你当能在陆炳秋手底下活是容易事?太后有意留谢资安一命,半身不遂也是活,活蹦乱跳也是活,你要是陆炳秋你怎么做?”

  高骏见况,一下子蔫了下来,抱怨道:“那自然半身不遂,既卖了皇上面子,也顺了太后的意。”

  “可是景宸,我听说那谢资安如今都能下地走路了,还在东厂谋了个番子的活儿,这可比咱们想象地活得滋润啊。”

  廷杖这东西,讲究个手法。有人三十廷杖下去,回家养个三五天,什么事都没有,也有人五六杖下去登时就毙命。

  陆炳秋的二十杖下去,谢资安居然养养还能正常走路,这可不是他命有多硬,而是陆炳秋有意放水了。

  李寒池的眼底渐渐升起一片阴骛,冷声道:“他若是知趣,就该在邺城做只藏头藏尾的耗子,别往我眼跟前撞。”

  高骏咽了口唾沫:“若是不知趣当如何?”

  李寒池缓缓勾起唇角:“总得见点血。”

  ###

  谢资安受刑以后,在床上躺了两月有余,现在终于可以下床慢慢走路了。

  无数个夜里他在梦中疼醒来,他多希望一睁眼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可是无论他睁开多少次眼,他还活在这里。

  他是真的被困在一个陌生残酷的世界里了。

  而且不管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他无法离开这里,能做的只有努力活下去。

  受刑以后,太后赏了他一个东厂番子的职位。

  按理说他该去衙门后院睡通铺,可朱月思及他身上有伤没法自理,就叫人把他接回了公主府,还安排了个十岁的小孩照顾他。

  东厂番子具体是干什么的他也不清楚,基于中学知识他只知道东厂是个特务机构。

  他猜测番子很可能是打杂之类的职位,毕竟他这幅身子骨看着也不像是能做特务的料。

  太后愿意救他,并不代表她认可他,更不代表会对他委以重任。

  他如今还是只苟延残喘的蝼蚁,谁来了,轻轻碾上一脚便没命了。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缓缓推开,外面的光束照了进来,耀眼的光影下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谢资安脸朝下趴在木床上,听声儿他就知道是朱月安排照顾他的那个小孩回来了。

  小孩叫阿南,年纪虽小,但心思细腻、干活利索。为了方便照顾他,特意搬过来与他住在一块。反正他们住得都是下人房,也没什么顾忌。

  这些天多亏阿南忙前忙后照顾他,擦洗换药、送饭喂食一样不少,否则他身上的烂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今天又到了换药的时候了,阿南忙完手头上的活儿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他端着盆热水走进来,用脚踢上门,笑着说道:“哥,换药了。”

  谢资安道:“好。”

  阿南开始总喊他为公子,他觉得不妥,便让阿南改成哥了。公子二字听起来太刺耳了。

  阿南把热水放到地上,又帮着他褪去伤处的衣物,一边上药,一边道:“哥,你这伤我看好得差不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去衙门大院住?”

  “怎么了?”

  “没什么。”阿南道,“就是有那么点舍不得你。”

  舍不得?

  这句话好耳熟,他辞职的时候,Liliya也说过舍不得他。

  他不明白阿南为什么要舍不得自己,他待在这里,只会加重阿南的工作量。

  “为什么?”

  阿南愣了一下,“嗯?”

  谢资安:“为什么舍不得我?”

  阿南:“天天和哥住在一起,照顾哥,就像是家人一样。”

  说到家人,他都快忘记了爹娘大哥的脸了,自从被公主买进府以后,他就再也没讲过爹娘大哥了。

  谢资安沉默了,他好像明白朱月为什么安排这么一个小孩来照顾他,干净、纯粹,身上没有任何世俗的恶意。

  “嗯。”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他没有家人,也不会有家人。

  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寒池字景宸

  尖草:挑逗蛐蛐的草

  比笼:供蛐蛐打斗的笼子

  人们通常会聚在茶馆斗蛐蛐,但以前在哪里斗的都有,全看兴致。

  东厂番子:干事,属于最底层干活的。掌缉捕刑仗或照料贡物。

  螺户:贩卖蛐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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