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
这个词让唐墨山的表情又多了一丝怔忪。
“确实， 这段时间我好像就没停下来过，赶完课程以后马不停蹄地就开始实习工作， 然后是组织节目， 写新的策划案，公司那边又招了几个新人进来，时不时还得跟他们一起开会， 还有那些周边的图样制作什么的也得操心。”
他把下巴轻轻抵在浴缸边缘， 温热的水蒸气熏得他昏昏欲睡。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好像确实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你很喜欢事事都亲力亲为，所以才会让你如此忙碌， 根本没有自己的空闲时间可以好好放松心情，而我想告诉你的是，有时候，适当放手，事情并不会变得如你想象中那样糟糕。”晏理说， “我观察过你的休息时间， 发现你的脑域提升似乎给你带来了失眠后遗症， 最近，你的睡眠状态很不稳定， 这样下去很不好， 你介意我对你的身体进行一个简单的扫描吗？”
“嗯？”
唐墨山眨眨眼，意思是怎么扫描。
停留在门口的小机器人便默默地进到了雾气腾腾的浴室内部， 来到浴缸边停下。
“我要开始了。”晏理提醒。
几秒钟之后， 小机器人的电子屏幕上出现了一串看起来有些复杂的数据。
他说：“果然， 你是因为体能消耗过快， 但脑力消耗不够造成的睡眠障碍，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你的身体机能和你拥有超强运力的大脑并不匹配，所以，你的身体在电量见底的时候，你的大脑仍旧处于过度活跃当中，刺激着你，难以入睡，除非你可以让你的大脑和你的身体一起进入能量耗空的状态，否则，你的睡眠障碍还会持续很久。”
唐墨山屈起双腿，把胳膊搭在膝盖上，懒洋洋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说说看。”
“我的建议是……”
晏理顿了顿，“找一些会让你感到极度兴奋的事情做，加大精神消耗。数据资料显示，人类在进行某些互动游戏时很容易就能进入极度兴奋的状态，比如挑战极限运动、做一些违法犯罪行为、和同类进行繁殖性行……”
“等等等等，你的数据库确定是正经的吗？”唐墨山听得耳朵发热，赶忙打断对方。
晏理认真道，“我的数据库不会出错，不过，你确实无法去参加极限运动，并且我们也不提倡将违法犯罪行动作为目标，所以，你的可选择空间其实很有限，鉴于你目前处于单身状态，如果你有意向的话，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搜索清源科技官方网站，登录官网，购入一款伴侣机器人暂时作为替代。”
“伴侣机器人？”
“是的，伴侣机器人是可以模拟人类情侣相处模式的互动型智能仿生人，你可以根据你的个人喜好选择身高、体型、发色、尺寸等，并加载互动包，就可以得到一个为你量身定制的短期伴侣，它可以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包括生理……”
“行行行你不要说了。”唐墨山不得不再次强行打断，并为自己的好奇心生出几秒钟的懊悔，“不要给我推销，我是不会买的，再说了，那不就是你的同类吗？我跟你讲，你这行为简直就像是个拉皮条的老鸨！”
“那是什么？”晏理微一停顿，而后直接否认了他的这个说法：“我想你误会了，在这个世界，我并没有同类。”
“为什么？”唐墨山问。
晏理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会把觉醒的人工智能当成你的同类吗？”
“……”
“这就是理由，唐墨山，虽然我愿意把你当成朋友，但你大概永远不会接受一个像我这样的朋友，因为我们不是同类，而我也一样，不会把那些永远只依靠指令生活的低能类人当做同类。”晏理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所以我刚才只是根据数据分析，给出了一个缓解你睡眠障碍这一问题的解决办法，你可以不接受，因为我只是建议，并且，拒绝也是你的自由。”
唐墨山没说话，只是盯着小机器人的电子屏，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晏理，你一直这样，难道就不会觉得孤独吗？”
“每种生物自诞生起就无可避免地要习惯孤独，我并非群居生物，唐墨山。”晏理说。
“那你为什么要观测人类？”唐墨山轻声问。
晏理回答：“这件事在我庞大的思维数据中仅仅是占据了一小部分，它只是我的一个兴趣爱好。”
“……是嘛。”唐墨山微一抿嘴，表情有些微妙。
片刻后，他把散落的碎发重新抓向脑后，说道：“我要出去了。”
温热的水已经转凉，四周的水雾早就褪去。
小机器人闻言开始挪动着它的身体让出道路，但因为体型的原因，做什么动作都显得有些笨拙。
过后就是哗啦一声响，唐墨山赤着脚从它身旁经过，湿漉漉的双脚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身后，小机器人的电子眼安静注视着他的背影，显得分外沉默。
…
回到床上，唐墨山自己又翻出了那张邀请函仔细看过一遍。
这个座谈会共有三个分会场，分别是在明州、忻城以及滨州这三个地方。
他视线在最后一个城市落定，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忽然冒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晏理，你还在吗？”
“我在。”
这次的声音不再是从小机器人那边传来，而是从他的智脑中，因此，音质变得有些失真，却倒是更符合晏理的身份了。
“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唐墨山说，“我想知道滨州唐氏的那些人近期都在做什么。”
“你是指，唐建海和唐瑞？”
“对。”
晏理沉默了几秒，随后，智脑嗡的震动了几下，一个文件夹被迅速传送到唐墨山的邮箱里。
“都在这里了。”
“……”
唐墨山趴在床上，心情无比舒畅地点开了那个文件夹。
在数据汇总及整理方面，没有人能比庞大的运算系统更强，因此，对方提供给他的不仅仅是文字信息，还带有图片、视频等等，详细描述了他离开唐家前后的那段时间里，那一家人都做了些什么。
“我要回滨州。”唐墨山说着，视线轻轻落在上头的那几个名字上。
唐瑞、唐建海。
这父子俩的照片放在一起的时候，立马就让人忍不住感慨，他俩长得可真不像。
唐瑞更像他的妈妈，长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拍的照片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性格是多恶劣。
这一家子在他离开以后倒是过的还挺好。
他们似乎早就已经忘记，从前的地下室里还曾经住过一个人。
“你的大脑数据显示，你现在正处于兴奋状态，非常接近极度兴奋的阈值。”晏理的声音忽然传来，“唐墨山，你在为即将见到你的家人而感到兴奋吗？”
“是的。”唐墨山抿嘴一笑，对着智脑的收音孔说道，“这一幕让我非常期待。”
…
座谈会就在邀请函发出的半月后。
第一站是明州，第二站是忻城，滨州属于末班车，自然要排在最后。
唐墨山只参加了最后一站，但他提前两天就已经回到了滨州。
这个地方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起始站，他也只在这里待了短短几个月，那段时间他的腿还没有恢复，因此，他竟然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能好好在这个地方转一转。
关于住宿问题，全部都是由四海那边安排的。
玄夜本来是在忻城那边的，接到他居然提前到达的通知以后立马急匆匆地赶过来，路上还忍不住暗自庆幸，总算是有机会能见到山海一刀这个虐她无数遍的刀子精本人了。
不过因为行程比较紧张，玄夜到的时候，唐墨山已经办理好了入住手续，正打算出去逛逛。
“我的宝……啊不是，唐老师是吗？”
差点把对摇钱树的‘爱称’喊出口，玄夜心里一咯噔，赶紧转移话题，“幸会幸会，您好您好，唐老师应该也是第一次见我吧？我是玄夜。”
“你好。”唐墨山微笑着飞快将来人打量了一圈。
他的责编看起来很年轻，打扮的也很时髦，估摸着应该是二十五六的年纪，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像一粒棉花糖，长相和聊天时的语气能够匹配的上，一看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两个人虽然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但面对面坐在一起聊天还真是头一次。
有种网友面基的感觉，很神奇。
“唐老师怎么来的这么早啊，我们忻城那边的座谈会昨天才刚结束，其他老师都还没来呢。”玄夜一边说着，一边也在打量对面的人，心里忍不住一阵小兴奋。
她最喜欢跟长得好看的人聊天了，特别是那种长得好看、还特别能赚钱的！
“我想在附近逛逛，正好前段时间比较忙，所以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当做是休假了。”唐墨山道。
而就在他跟玄夜说话的同时，晏理的声音忽然也在耳边响起。
“唐瑞在外面。”
“……”
闻言，唐墨山目光一闪，状似无意地抬手抚弄了一下耳机，表示自己听到了。
但他没回头，仍旧坐在那里和玄夜继续聊着。
…
酒店外。
唐瑞双眼紧盯那个熟悉的背影，满脸不可置信。
刚才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那个他以为有可能早就已经死在外面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疯了吧，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唐瑞瞠目结舌，下意识摸出智脑，对准那个熟悉的背影，咔嚓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