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林时桑就双眸紧闭,把脖子伸了出去,作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气得白秋意右眼眶的血,淌得更多了!
他有想过林时桑不是葬身火海,而是死遁逃离,也想过无数种和林时桑重逢的场景。
白秋意以为,他们会深情相拥而泣,或是吻在一起,又或许,林时桑会害怕地蜷缩在角落里,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一边怯怯地抬头看他,小声央求:“师尊,我……我我错了。”
他以为林时桑是可怜的,却没想过,林时桑又是这样的可恨!
居然重逢第一句话,就敢让白秋意杀了他!
白秋意是真想杀了他!
手起剑落,轻而易举!
可是,他很恨自己,为什么这样自甘堕落,这样卑贱!居然爱上一个说谎成性,处心积虑接近他,玩弄他的感情,却又抛弃他的无耻之徒!
还……还割舍不下他!不忍心伤他!
甚至在看见林时桑狼狈不堪的样子,看见他穿的破烂衣衫,高高鼓起来的肚子和消瘦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只是短短十几天而已,林时桑好像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睡觉。瘦得都脱相了,远远没有从前待在白秋意身边时,脸上红光满面。
露出衣袖的手腕,细得……不能说像筷子,但确实像两根细细的竹子,皮包着骨头,连皮下的青筋和血管都清晰可见!
可见……林时桑离开他之后,日子并不好过,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睡在……白秋意的眼睛,渐渐移到了一旁脏乱不堪,还散发着土腥气的破烂棺椁中。
那棺椁里,还躺着一具白生生的尸骸,几只灰扑扑的大老鼠,在棺椁里上奔下窜……他的小桑果,就跟一具白骨,和几只臭老鼠一起,躺在这种鬼地方!
这让白秋意如何不伤心!如何不难过!如何不心痛!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他确实不希望小桑果离开他,但如果,小桑果一定要离开他,他更希望小桑果好好活着,最起码,活出个人样子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想死?”白秋意半蹲下来,一把掐住林时桑的脖颈,咬牙切齿道,“死就解脱了,那么,你就再也不会痛了,我告诉你,想得美!”
“说!你爱我,说!!!”他怕盛怒之下,会当真失手将人掐死,赶紧泄了力道,改抓林时桑的手腕,将人狠狠往自己身前拉近,一字一顿道,“我让你说,你爱我,听见了没有?说!!!”
白秋意怒火中烧,只要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煎熬,便越发觉得林时桑可气至极,可恨至极!
既然胆敢死遁!
为了躲他,还假扮怀胎八月的妇人!编造出什么……夫君被土匪杀了,大卸八块?!
他就这么希望,自己的夫君死于非命,好另嫁他人么?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白秋意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永远都不可能!
“……我……我让你杀了我!”
林时桑浑身剧烈颤抖,后背死死贴在了冰冷的棺椁上,雨势渐停,他的耳边嗡嗡作响,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生怕跟白秋意恶鬼一样吃人的眼神对视。
“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道听话,对吗?”白秋意把长剑亮了出来,悬在了林时桑的眼前,语气阴寒无比,“听说,你怀孕了,都八个月了,还是双生子。”
林时桑:“我……我……”
“那么,剖出来瞧瞧,好不好?”白秋意用剑尖,随手一划,撕拉一声,衣衫碎裂,露出了里面一团破衣烂布裹着的枯叶杂草,他用剑把这些脏东西,一点点地挑了出来,最后,剑尖就抵在了林时桑的肚脐之上,“孩子很健康,现在要割脐带了,不要怕,师尊下手很快的,不会很痛……”
“不要!”
林时桑失声尖叫,空出的左手下意识要去握住剑刃,白秋意眉头一蹙,手疾眼快地把剑移开,生怕剑刃会割伤林时桑的手掌。
“不要,不要!我……我我说,我可以说的!”林时桑脸色煞白,哆嗦不止地颤声道,“我……我爱你,我好爱你!我爱师尊!特别爱!”
“不,你不爱,你的心里从始至终,都不曾有半点情爱。”
白秋意唇角苦涩,他完全感受不到林时桑对他的爱意。
他感受到的,甚至不是林时桑对他的恨意,只是惧怕,就只有畏惧!
林时桑只是害怕他,却对他没有恨,也没有爱!
这才是让白秋意最痛苦的地方,他居然爱上了一块没有感情的破石头,一根食古不化的烂木头!
他甚至希望,林时桑是恨他的,对他恨之入骨也好,只要心里有他就好。
可是,林时桑对他极其吝啬,连恨意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你不恨师尊吗?”白秋意神色癫狂,又哭又笑地说,“你恨不恨师尊?你恨的,对不对?”
林时桑摇头,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你应该恨师尊,因为师尊待你不好,总是打你,骂你,虐待你,不给你饭吃,还让你男扮女装,各种强迫你寻欢作乐,你应该最恨师尊了!”
林时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也很气,自己应该是要痛恨白秋意的,因为是白秋意亲手把他拽到淤泥里来的,他曾经也“恨”过白秋意,也想过要杀了白秋意。
但恨的时间很短暂,杀意也转瞬即逝。
他理解的是,他是个天生的圣父,烂好人,傻白甜,所以,他恨不了白秋意,也爱不上白秋意。
却实际上,他是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或者更准确一点,他的感情很容易就转瞬即逝,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记不住恨,也记不住爱。
白秋意最恨的就是林时桑这一点,口口声声说爱师尊,喜欢师尊,还字字珠玑地说教!
结果到头来,没有感情的,从来都不是他白秋意!而是林时桑!
“杀了我,你就自由了,杀了我,就再也不会有人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只要你杀了我,你就可以永远逃离噩梦了,杀了我。”
白秋意把剑柄往林时桑手心里塞,神情癫狂到了狰狞可怕的地步,一字一顿地嘶吼,“杀了我!听见没有!”
“我……我……”林时桑神情恍惚,总觉得手里握着的,好像是烧红的烙铁,他没有杀过人,从来没有。甚至连一只鸡都不敢杀。
他天生就害怕血淋淋的场面,他很珍视生命,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弥足珍贵的。
在这一刻,他居然犹豫不决,握剑的双手不停颤抖。
“杀了我!杀了我!!”白秋意在他耳边嘶吼,像是野兽一样咆哮,“你不杀我,那么,我就杀了你!”
“我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让你不得好死!”
噗嗤——
白秋意话音戛然而止。
他只觉得胸口蓦然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穿了过去。
低头一瞧,一柄雪亮修长的薄刃,狠狠从他的胸膛穿透而过,直接没至了剑柄。
即便不用亲眼去瞧,白秋意也知道。
自己此刻,就好像是钉死在剑上的鱼,鲜血瞬间蔓延开来,他的喉咙很痒,一股股血水,从喉咙底翻涌上来。
鲜血的气味并不好闻,一剑穿胸的滋味,也不好受。
“……这样,你会高兴吗?”白秋意抬眸问他,“高兴了吗?”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你逼我的!”
林时桑慌忙松手,立马就要跑,可是他被堵在了棺椁之中,根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只能被白秋意困在方寸之间,寸步难行!
“是我逼你的,这一剑就当作师尊偿还你的,好不好?”
白秋意一把将剑抽了出来,鲜血飞溅在了林时桑脸上,他觉得滚|烫得令他难以忍受,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心脏怦怦乱跳。
“什……什么意思?”
“师尊还你一剑,就当此前种种,恩怨两消,重头来过,好不好?”白秋意轻声问他,“你重新回到师尊身边吧?”
“不……我不要!”林时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大声道,“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不喜欢你!我不爱你!我的心里没有你!”
“在离开你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好!我每天都特别开心!”
“哪怕是缺衣少食,夜里都只能藏身棺椁,我也特别开心,特别心安!就因为我知道,再也没有人强迫我双修了!”
“我不想跟你双修!”
“你没有节制!你是个变态!你会要了我的命!!”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说完之后,整个人就脱力地倒回了棺椁中,再也提不起任何一丝力气了。
白秋意听完以后,哈哈大笑,脸色骤然苍白如纸,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抬手指着林时桑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林时桑,你始终是个没有心肝的东西!”
林时桑已经无力反驳,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不要紧,没关系,只要你还好好活着,怎么样都行。”白秋意又笑,用沾满鲜血的手,摸了摸林时桑的脸,“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给我,师尊用你的心来爱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