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胥风真的不对劲,就跟脑子里有那什么大毛病一样,正常人根本说不出这种话来,好吗?
就算,就算,就算,白秋意真的要借尸还魂,肯定也是找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要不然往后他和白秋意做,那得多尴尬,多膈应人啊,总有一种,林时桑一人侍二夫的错觉。
“停!你越说越离谱了,就算师尊他要借尸还魂,也绝对不能用你的躯体。”
胥风蹙眉:“为何?我的身段,骨架,年纪,还有皮相,哪里不好,你挑个毛病出来。我不比从外头随便找来的行尸走肉强太多了?”
“我若是从未认识过你,倒也罢了,但我现在既然已经认识了你,那么,你在我眼中就始终都是师弟,如果师尊附在你身,我会觉得很膈应,懂了么?”
林时桑就差把道理掰碎了讲给他听,希望胥风能明白其中道理。
然而,胥风有病,脑子里有大毛病,他不理解为何林时桑放着他这具现成的漂亮躯体不用,就偏要去外头找。
论美貌,胥风不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但也是万一挑一的美人,配林时桑不说绰绰有余,但也还算般配。
他又要再劝,想把自己的优点放大了跟林时桑说说,忽闻一阵糊味——林时桑指了指烧起来的饼子,神情木然:“这个东西,你是打算直接当柴火烧,还是烤熟了吃?”
“废话!当然是吃!”胥风赶紧用木棒子把烧起来的饼子挑出来,手忙脚乱地把火拍灭。
可怜的两块饼子,被烧得表面黑糊糊的。林时桑一看就倒了胃口,心说,农村养的狗都不吃这个。
下一瞬,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算起来,林时桑也有几天几夜没吃没喝了。
“没事,还可以吃的,把外面黑糊糊的皮揭下来就行了。”胥风递了一块饼子给林时桑,面露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小师娘,居然只给你吃这个,干我这行的,成天到晚和死尸打交道,身上沾了太多死气,若是接触了活人,只怕要给他们带去厄运或是病痛。”
林时桑面色一冷:“可我也是活人啊,那你干嘛还接触我?我已经倒霉透顶了,你还要把厄运带给我?”
“你没事,你是修真者,不惧这些。”胥风见他不接,就抖了抖手里的饼子,“怎么,你不要啊?吃啊,我刚刚都听见你肚子在叫了,你尝尝看,味道还行。”
说着,他自己就咬了一口,神情如常,似乎味道真的还行。
林时桑确实饿得快不行了,但他真的看不上这块黑糊糊的饼子,这上面沾的都是灰尘。虽然说,以前他跟在白秋意身边,也没过过什么太好的日子。
但白秋意从来不会拿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糊弄他。
林时桑有点纠结。
“真不吃吗?”胥风面色如常,又咬了一大口饼子,含糊不清地说,“这里方圆百里渺无人烟,外头眼看着也要下雨了,就算出去打猎,也很麻烦。不如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等天亮了,我就出去给你找吃的。”
林时桑深呼口气。
算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再说了,他也没有那么娇气的,胥风都能吃的东西,他怎么就吃不得了?
“那……谢谢啊。”林时桑终究还是耐不住饥饿,伸手接过饼子,然后在胥风灼灼的目光注视下,闭着眼睛咬了一大口。
这一口下去,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原本粉白的俊脸,也瞬间变得无比铁青,一扭头就呕了出来。
胥风也终于装不下去了,两人一左一右,各自倒在一边狂吐不止。
林时桑一边吐,一边铁青着脸骂:“你个傻批!你故意整我啊!”
胥风也吐得脸色很难看:“我也不知道,这饼子居然这么难吃啊!”
“难吃你还让我吃?!”
“那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吃到难吃的饼子吧?”胥风擦了擦唇角,翻过身来,往后一仰,两手撑地。
还斜眼瞅着林时桑铁青无比的脸,越看越想笑。
“小师娘,我好像有点明白,师尊为何偏偏喜欢上了你。”
林时桑咬牙切齿:“想说什么就快点说!”
“你看起来真的是单纯又好骗,长得也很漂亮,感觉很好欺负。”胥风道,“欺负你,很有趣。”
林时桑:“……”他妈的!
白秋意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说欺负他很有趣!
但他根本就不觉得这样很好玩!
他手又痒了,好想打人!
刚要起身对着胥风一顿拳打脚踢,胥风突然神色认真起来,正色道:“也许,还有一种方法。”
“什么?”林时桑攥得拳头咯噔咯噔作响,拧着眉头,狠声道,“你最好不要再给我耍花招!”
“我是说,师尊是天生魔种,他也是神与魔最完美的结合,既继承了神之血,也继承了魔骨,按理说,已经超出了六道的范畴,六道之中根本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杀死他,他的元神也一定还在人间游荡。”
“也许,师尊他根本没有离开,他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像风,像空气,像弥漫在空气中的清风,一直陪着你。”
林时桑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下意识左右环顾一遭,正好外头电闪雷鸣的,大雨很快就哗啦啦地往下倒。
那两排死尸,此刻都静静悄悄地候在门板之后,低眉顺眼,偶尔电闪雷鸣间,光芒照亮了半间客栈,那死尸的面色,苍白得可怕。
“你好好说话!别装神弄鬼!挑重点说!”
林时桑觉得有点冷,又坐回了火堆旁,抱着双膝,紧紧盯着胥风,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不妨请师尊的元神出来一见,有什么疑问,直接问师尊,不是更简单么?”胥风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开始兴奋了,“招魂的阵法,也算是赶尸匠的一种看家本领,就让师尊附我的身!”
林时桑:“……”
那不行。
以他对白秋意的了解,回来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先压倒他,然后快活快活再说。
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纯粹,简单,明了,清晰。
就跟日常打招呼一样。
别人都是:“你吃了吗?”
“我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
但林时桑和白秋意打招呼的内容是这样的:“来了?”
“来了。”
“做?”
“嗯,做。”
所以,林时桑觉得绝对不能让白秋意附在胥风身上,绝对不可以!
“不行,你既要布阵,又要招魂附身,太冒险了。”林时桑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想办法,让师尊附我的身。”
这样一来,就算白秋意想对他做点啥,也没什么问题了。
胥风不甘心地道:“我可以的,相信我!”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我也只相信自己。”林时桑无情拒绝了,顿了顿,又催促,“快点,别磨蹭。”
如此,胥风只能照做。他负责布阵,林时桑只需要从旁看就行了。
林时桑把两把剑解开,拿在手里,温热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剑身,好似隔着剑能感受到白秋意身上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胥风招呼一声:“好了,进来吧。”
林时桑才如梦初醒般,起身入了阵,盘腿往地上一坐,将两把剑并排放在自己面前。
想了想,他提出了要求:“把眼睛蒙起来,耳朵也堵住。”
胥风怒了:“凭什么?你想师尊,就不许我也想?”
“对。”顿了顿,林时桑更加理直气壮,“你相信我,我让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师尊这些年越发喜怒无常,不喜同人亲近,只怕也不希望别人偷听我和他之间的谈话。不想被师尊弄瞎眼睛,弄聋耳朵,那么,就照我说的去做。”
胥风深呼口气,虽不情不愿,但终究还是依照吩咐做了。
之后,他就低声道:“闭眼,聚精会神,气沉丹田,固元守神,阵法要开始了。”
林时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到了识海中,周围暗无天日,一片漆黑。
他站在原地,茫然地左右环顾。忽闻细微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林时桑赶紧寻声望去,就听“轰”的一声,黑暗宛如玻璃般,寸寸碎裂消散,他往前冲了几步。
伸手一抓,在黑暗散尽之前,抓到了什么,再狠狠一拽,一道黑影就被他从碎裂的黑暗中,生生扯了出来。
白秋意一身玄衣,披头散发的,脸色苍白得好像溺死的水鬼。
脸上没什么表情。
即便是看见了林时桑,也只是稍微抬了抬眼。
“白秋意!”林时桑生怕他会再度消失,赶紧死死抓住他的双手,“是我啊,你的小桑果!你快抬头看看我,快看看我!”
白秋意依旧面无表情的,好像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人,林时桑的心脏——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白秋意的心脏,又开始剧烈痛了起来。
白秋意明明没什么表情,但他的心却又在为了林时桑而痛。
“告诉我,你下次降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以什么方式重生?快告诉我!”
林时桑只觉得师尊的手好冷好冷,他赶紧将他的双手,往自己怀里捂,急切地连声说,“快告诉我,快啊!”
白秋意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我好冷,想神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