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黯来到这个世界快二十年了， 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糟糕”的天气，整个基地上空笼罩着晦暗的气流， 宛如黑云压城、雷神降世， 天际涌动的乌霾滚滚而来，透不出一丝亮光。
“现在好像真的出不去了……”莫林手里攥着光脑，胸膛起伏， 他走到杨黯旁边， 低声说，“我家老头给我传讯， 虫族把荒星的登陆港全毁了，如果要修复，最少要三天时间。”
杨黯还在清点储物舱里的简易炮， 闻言，并不惊讶， 冷静地说：“嗯， 虫族这次应该是有备而来， 高级虫族把虫母虚影带过来，想要破入联邦居民区的决心很大。”
“……”莫林不说话， 心情沉重。
杨黯抬眼， 有意缓和气氛，开玩笑地说：“后悔了？”
莫林翻了个白眼， “你都没后悔，我后悔什么，真要说，你才更应该后悔吧。你能出去的可能性更大， 我家老头的飞舰想过来未必能卡上时间。”
他说着， 声音变低， 有点茫然：“我说我想留下来，那老头居然没骂我，说我长大了。”
杨黯手一顿，微微抿唇，轻声说：“嗯，长大了。”
莫林和杨黯一起蹲着，呆呆地看着地板，视野逐渐模糊、光晕旋转，他突然问：“基地的防护罩能撑多久？一天？”
“差不多。”杨黯暴力拆卸旧金属箱，一堆堆的零件倒在地面，“等防护罩一破，就开始出动战斗机、军舰，物理轰炸一通，等炮弹用完……估计是后天，我们就要真人肉搏了……”
“但只要撑过这三天，救援军抵达基地，我们也能得救了。”
莫林沉默，“你算得还挺清楚的。”
“不是我算的。”杨黯摇头，“是……冯乾中将预估的情况。”他想到白鹤和自己说的话，心微微发沉。
但愿真的如此顺利。
“小黯！”尹航儒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来，一把抓住杨黯的手臂，“走！你过来看看……”
杨黯不明所以，顺着beta的力道起身，往外走去，“发生什么……”他话说一半，直接卡在喉咙里，怔忪地看着天空。
只见灰黑的乌云蔓延了一层诡异的粉光，像飘渺的烟气，颜色渐渐浓稠，像是预兆着什么。
“你说的粉光……”尹航儒紧张地问，“是这样的吗？”
杨黯一眨不眨地望向天际，良久，才说话，“对，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
尹航儒倒吸一口凉气，“那……到时防护罩破了，这些粉色的东西飘进来，我们岂不是全部完蛋？”
杨黯沉吟，思索道：“其实我觉得这个粉光有点古怪，它好像不会直接致死，只会让人的行为变得很……疯癫。”
“什么意思？”
杨黯想了想，“我猜测，它或许有致幻作用。”
“致幻？”尹航儒琢磨着，“是能让人陷入幻境？”
“大概是这样，但具体的……”杨黯收回视线，“还要等白鹤回来，才能确定。”
说实话，他一直以为白鹤是喻清晏的下属，类似于私卫的存在，但没想到，对方在联邦其实有实职的，甚至还不低。
“小黯……”尹航儒轻咳一声，忽然凑过来，“议会长阁下知道你留下，他有什么反应？”
杨黯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的光脑，沉默不语，随后苦笑，“可能气疯了吧。”
尹航儒扬眉，“可能？”
杨黯踌躇片刻，回答：“我发了一条消息，然后把光脑锁了。”
尹航儒：“……”他面色古怪，看着杨黯欲言又止。
“你看起来像个……”
“像什么？”杨黯准备回去继续组装武器，随口问。
“没事。”尹航儒摸了摸鼻子，没说出来，对方现在的“怂”样，实在有点像他爸惹怒了妻子时，缩手缩脚、不敢声张的模样。
杨黯无语，不再探究，回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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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会议室
“报告！中将，我已遵照您的指令，将通知全部下达，除了在役士兵和后勤工作人员，军队家属、学生和非在役后勤人员都暂时留在在G7宿舍楼。”副官萨尔茨敬了一礼，大声说道。
冯乾微微颔首，挥手让人退下。
他看着白鹤，面容肃穆，冷硬地说道：“白鹤阁下，您说的几点我都照做了，现在能否告知我，虫族是如何跨越前面的防线封锁，直接登陆洛塔荒星的？”
“是联邦背离忠信，当真决定与虫族议和？”他眼眸如隼，锐利至极，“亦或说前线战役早已溃败，联邦却隐而不发，妄图粉饰太平，直至联邦国破人亡！”
“冯乾中将，请您慎言。”白鹤皱眉，不接受这个无理由的指责，对方字字都在说联邦，但所言的内容直指虫族战役的总负责人喻清晏，“议会长阁下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始终忠于联邦，鞠躬尽瘁！”
“这次虫族跨越多条防线，登陆洛塔荒星的原因……”白鹤顿了顿，指关节轻敲桌面，“联邦还在详细追查中，事后会给予……”
“嘭——”冯乾一拍桌子，呵呵冷笑，“事后？我们未必有命等吧！”
白鹤面不改色，“冯乾中将，请您冷静，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重新回到明后两天的作战计划吧。”
冯乾理智稍稍回来，确实，明白比起追究责任，现在更重要地是如何带领基地的军队，抵抗虫族的入侵。
“麻烦白鹤阁下将前线战场的具体情况，一一说出，让我们对虫母有更充足的认识，早做准备。”
由于虫母的消息一直被联邦封锁，除了官方公布的简略消息，其他一应不允许传播。
因此，哪怕冯乾是后备战场的负责将领，也对虫母的情况知之甚少。
“好，我会的。”白鹤点头，对此早有准备。
……
白鹤有点疲惫地走出办公室，看着基地外吊诡不详的天空，心里叹气。
嗡嗡嗡——
白鹤找了一个隐蔽的空地，接通了白启的通讯。
“哥……”他刚开口，就被白启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白鹤不敢反驳，弱弱地说：“哥……回去你再骂吧……现在的通讯多珍贵，一分一秒都在烧钱……”
白启脸上寒意更甚，冰冷地说：“你倒是有理由。我看你真是翻了天！早上做决定的时候通讯没断吧，怎么抽不出时间来回复？还是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愚蠢不理智？”
白鹤耷拉着头，白启更气了，“家主交待过什么？一切以杨黯安全为先，在所有洛塔港口彻底断开之前，你明明有机会把人送出来的！”
“为什么不做？”
“杨黯说……”白鹤小声说道。
“他说不走你就不走？家主的命令你也敢违背？”
白鹤不敢再还嘴，期期艾艾地说：“家主现在……”
“家主正破解虫族设下的扰乱器！白严和军队技术人员还在修复港口登陆系统！”白启面色铁青，“但至少还要三天时间，艹，白鹤，你至少把人护上三天，从今天开始算，知不知道？”
“知道！”白鹤赶紧应道，“哥，你知道为什么虫族会跨过……”
“无非就是那群老不死的贵族作祟。”白启暴躁至极，说话也很不客气，冷声说，“这个不重要，明天维亚基地的防护罩必破，你做好准备。”
“记住，一切以杨黯安全优先。”
白鹤赶紧点头，“好好好！！”
-
傍晚，整个基地注定是不眠夜，G7宿舍楼灯火通明，大广场上的照明灯亮如白昼。
“靠，那些虫子长得也太丑了吧。”尹航儒站在走廊，看着防护罩上密密麻麻的虫子，浑身一颤，寒毛倒立。
“嗯，确实丑。”杨黯扫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写东西，他努力让自己回忆起更多的细节，寻找到破解虫母虚影的方法。
白鹤说……虫母虚影的投射相当于本体十分之一的力量……需要活物为媒介……
杨黯捏紧笔，基地内的活物？总不能是人吧？但人一旦被虫母附身，绝对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很容易被发现。
维亚基地这片荒地，除了人造植被的草，连蚊子都没多几只，哪来的活物？
等等，活物？
“白鹤！”杨黯厉喝一声，身边的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人，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那只灰兔子在哪？”
白鹤朝后面挥挥手，一个黑影递上流光溢彩的笼子。
“这里。”
杨黯垂首，看着那只“叽叽”叫的兔子，藤蔓沿着笼子缠绕，把还在蹬腿的灰兔子绑起，拿到面前打量，眼眸晦涩。
“这个兔子……有什么问题？”白鹤问。
“我怀疑，虫母的媒介是这只灰兔子的……同族。”
白鹤问：“或许，这一只就是？”
杨黯摇头，“这只应该不是，或者说它原本是，但现在不是了。”
“要不先宰了他？”白鹤跃跃欲试。
“……”杨黯沉默半晌，“先给它拍个照，不是的话，之后照着找。”
“行！”白鹤执行力很强，“咔嚓”拍照，手起“刀”落，兔子直接咽气。
杨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依旧弥漫着粉光的云层，轻声说：“果然不是。”
“我叫人去找。”白鹤说。
杨黯点头，忽然，某个念头在心底冒出。这种撞概率的事情……
他朝白鹤招手，示意对方把耳朵凑过来，低语了几句。
白鹤虽然疑惑，但还是应下了，“好。”
杨黯心里默念：不好意思，主角攻，辛苦你了。毕竟你是天道的宠儿，邪不胜正……你一定可以的！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把那位乔斯同学安排到最前面，明天打头阵。”顿了顿，杨黯有点心虚，轻咳一声，说道，“后天就让他找兔子，记得重点关注他的情况。”
白鹤严肃地点头，“好的，没问题。”
-
第二天，早上
基地防护罩破裂的那一刻很突然，像一块摇摇欲坠的玻璃，冰蓝色的光离子如烟雾飞散，几个瞬息，便彻底消失，庞大的虫子军团汹涌而入，基地外围的空建筑拦腰倒地，扬起阵阵尘土。
而就半小时前，众人仰望天际，多次“预言”它的破裂，它都强撑着抵抗，令大家莫名生出一丝期望——
或许能把今天撑过去？
但并没有。
朝基地前进的虫子数量庞大，一眼望去，虫子大军几乎没有尽头，他们的速度很快，黑亮的肢节在地面砸出深坑，獠牙垂滴着涎液，眼珠暴凸。
“准备好了吗——”乔斯·加纳德深吸一口气，俊美凌厉的脸庞紧绷着，耀眼的金发因疏于打理而稍显凌乱，下颚线如刀刻般锋利，他双手紧紧攥住驾驶杆。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
“小黯，到时我们要避开他？”尹航儒坐在机甲里，在第七批出发候位里蓄势待发，他不太明白beta的叮嘱，心里还是有疑虑。
杨黯和尹航儒刚好在同一批，伸手扶了扶耳边的对话麦，“准确来说，如果你发现全场战势即将结束时，你最好离远点。但其他时候，你可以尝试往他身边晃悠。”
尹航儒老老实实地应声，“哦——不过为什么？”
“大概是……”杨黯微妙地停顿一下，“借运。”
在天道之子身边，安全系数高。毕竟这个世界都是为对方而创造的，幸运buff绝对加倍。”
不过，最后时刻的磨难必不可少。
尽管对方绝对不会死，可也够呛的，这时候，其余闲杂人在他周围晃悠，一定会成为炮灰。
——很难不怀疑这场虫族入侵基地的缘由，是主角攻成长磨练的一场“剧情”。
杨黯摇摇头，把头盔的挡板放下，不再想这些事情，准备投入战场。他内心很难形容是什么感受，紧张？害怕？激动？
都不是，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
轰鸣的炮火，冲天的硝烟，滚滚燃烧的建筑物，那猩红的火光，仿佛能毁灭一切，荒土被青绿色的浓浆覆盖，上面全是虫子的残骸，混杂在尘土里。
除了最后方的核心区，整个基地成为了与虫族交战的战场，直接被夷为平地。
高空的军战斗机盘旋、转弯，将一些具有飞行能力的虫子击落，同时接连不断地往下方轰炸，响起震聋欲耳的弹炮声。
但这些丑陋的虫子源源不断地涌来，堆积的残骸高高叠起，后面扑来的虫族大军愈发凶猛，他们没有痛觉、不怕死亡，只会接受命令，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
从白天到黑夜，驾驶战斗机的人已经连续换了三批，那片密密麻麻的虫群，依旧没有丝毫减少，然而，基地储备的弹炮已经几乎到底了。
有人胆寒，有人绝望。
但没有人选择退缩。
……
当最后一枚炮弹扔下，天边熹微的光亮起，统一的命令铃响起，所有战斗机离开高空，回到基地后方核心区。
同时，身着制服的士兵从另外一个方向跑出，他们都是具有天赋力的高级Alpha，各自使用自己的异能，与庞大的虫族进行搏斗。
人族与虫族之间，开始有一条不明显但又泾渭分明的界限。
拼尽全力的厮杀，空中飞溅的猩红，爆发出愤怒的嘶吼，他们绝不不允许任何虫子越过！绝不！
……
“现在过去？”尹航儒从破破烂烂、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机甲跳下去，气喘吁吁地问。
嘭——有一个机甲从外面飞掠而入。
杨黯抬头，发现是熟悉的身影。
常宁玺和雅维克从洛卡斯跳出来，满头大汗，他看见杨黯，有点惊讶，但下一秒大喊：“小黯——”
杨黯点头致意，等稍微平复呼吸，对尹航儒说：“现在。”
他又对常宁玺说：“要一起吗？”
常宁玺毫不犹豫地点头，“好。”随后，他拉着雅维克，“小雅，我们一起……”
“好。”雅维克言简意赅地回答。
杨黯跑出核心区，藤蔓瞬间膨胀数倍，将他们一行人托举到高空，他从上往下看去，凝视着某个位置，低声说：“虫母……出现了……”
——半人身，半怪物，青黑干瘪的躯体，湿哒哒的触手，虫母身上的每一处，都如梦境一般。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杨黯看清了它的脸。
浓艳的粉光在灰暗的天边越发明显，慢慢往下辐射，笼罩在坑坑洼洼的地面。
“那个粉光……不正常……”尹航儒吸气，似乎看到什么。
“迷幻——坠入深渊——”雅维克带着黑色的兜帽，忽然出声。
“雅维克，你知道什么？”杨黯蓦地转过头，死死盯着雅维克。
雅维克神情漠然，面色苍白，那双异瞳闪烁着诡谲的幽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总有些命运不可抗拒。”
“我们不过是被连累的而已。”
杨黯眉头拧起，审视着Omega，久久不语。
“雅维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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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8369星系
“家主！！！”白启匆忙走进来，急声道，“我们捕捉到洛塔星球被隐匿的港口坐标了。”
喻清晏坐在无数个蓝色光屏前，他眼皮颤了颤，灰绿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流动的数据条。
“嘘——”他伸出食指，嘴唇微动“那个不对。”
白启一愣，“什么……？”
“虫母的把戏而已。”喻清晏慢慢抬起头，无形的精神力在光屏飞快跳跃。
他嘴角的弧度慢慢往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我还差一点，就能抓到它的尾巴了。”
然后……
他要把他的宝贝带回来，关起来，藏在宝库里，不许任何人窥探、觊觎、抢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