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玻璃门内逸散的水汽随着浴室内灯光的消失， 而无影无踪，但澎湃的热气却像无形的罩子， 将人拢进一片热浪里。
“不用这么……紧张。”喻清晏一怔， 似乎被杨黯的惊慌失措的模样逗乐了，轻飘飘地解释道，“只是不太合码数， 腰的位置一直挂不住， 干脆就没穿了。”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 “而且你那件T恤的衣摆够长，到我大腿了。”
喻清晏温润的脸庞还浸着一股沐浴过后的潮湿水汽，淡色的唇沁着红意， 莹白的脖颈在晕黄暖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湿润的头发搭在肩膀， 一半扫到脊背， 一半耷在胸前， 发尾落下水滴，白色的T恤有一小块地方变得透明， 一抹粉晕若隐若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遭受病痛的折磨， 喻清晏的身体与大部分Alpha的健壮不同，反而更加的骨感、清瘦。
他身材比例虽然优越， 但骨架偏小，属于高颀修长的类型。因此，当他穿上杨黯的T恤时，衣领露出大片的锁骨， 衣摆偏长， 遮住半个大腿， 整件衣服显得松松垮垮的。
杨黯手脚僵直，几乎挪不动步伐，尤其是喻清晏滑动轮椅朝他过来时，他甚至往后推了一步。
喻清晏脸上的笑意加深，随手将黑色的短裤扔回给beta，戏谑道：“干嘛一直往后躲？我身上你哪里没摸过？至于害羞成这样吗？”
杨黯：“……”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腿跟不停使唤一样往后退，也是邪门了。
“咳咳，不是，我……”他轻咳一声，后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我也不知道。”
“那什么，不合适就不合适，我再给你找一……”
“不用找，就这样吧。”喻清晏淡淡说道，“你这T恤挺长的，都到我大腿了，和短裤也没区别。”
“哦哦——”杨黯仓促地摸了摸鼻子，“因为这款是那种……呃……特别一点的款。”
类似于地球所说的oversize，主打的就是宽松、随意、舒适感。
喻清晏了然地点头，“看来我确实老了，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潮流。”
杨黯听得头皮发麻，赶紧上前将人抱起，一只手抵住后背，手臂卡在大腿，亲了亲对方被热气熏得雾粉的脸颊，小声道：“谁说的，清晏，你一点都不老。”
喻清晏身子微僵，beta的动作一气呵成，根本来不及让他做出反应，结实的手臂紧紧锢住大腿，灼热的掌心按着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难以言喻的痒意像一簇小电流，席卷神经。
他其实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始终忐忑不安地关注杨黯的视线是否会在他的小腿周围打量，对方或许会因嫌恶而蹙眉，又会因不喜而躲避，但……
对方只是红着耳垂地将他抱起，动作很轻地把他放到床上，快速帮他弄干头发，小心盖上被子，嘴里叮嘱“虽然开了控温板，但还是要注意保暖……”，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随后，beta又亲了他一下，在他耳边留下一句：我去洗个澡，直接跳下床沿，跑进浴室。
喻清晏：“……”
他沉默半晌，看着空无一人的宿舍，轻啧了一声。
刚才白担心了，那小孩的注意力完全跑偏了。
蓬松的被子拱着暖意，柔软的质感挨着肌肤，喻清晏紧绷的神经悄悄松懈，他垂下头，长睫微颤，眼睑处落下阴影，下巴慢慢靠在被襟，久违的安宁感袭上心头。
他随意打量静音舱内的环境，发现beta挺爱学习的，内置的挂板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稿纸、简条、小工具，和做到一半的机械芯片，除了这些东西，就只剩一床被子和枕头。
“喜欢纸质东西吗？”喻清晏呢喃道，开始思考喻家的储物库还有什么纸质类的机甲图和手稿，全部送过来给beta。
他坐久了，干脆直接躺下来，白色的枕头松软舒服，弥漫着一股浅淡的柑橘清香。
是……小黯信息素的味道。
喻清晏没忍住，脸深深埋进枕头里，猛吸了一口气，甚至还拽了拽被子，没过头顶。他慢慢闭上眼，在一片黑暗中，其他感官越发清晰，那股清爽的柑橘味好像浸透到骨子里了，令他浑身颤栗。
Alpha处于易感期来临前的阶段，生理激素水平极为不稳定，大部分人会选择用抑制瓶压下这份不合时宜的悸动，避免失去理智，喻清晏也不例外。
但现在……在这一片独属于beta的柑橘地带里，喻清晏只想放纵自己，任由信息素掠夺自己的理智，神经处游走的电流席卷全身。
“小黯……”喻清晏的呼吸越发沉重，不行……光靠想象完全无法缓解，他可能要拿抑制瓶……
如果让小黯知道自己这么……
“清晏……？”迟疑的问询在耳边响起，明明隔着被子不太清晰，但却如惊雷般炸起。
“你怎么了？被子盖着头不闷吗……”
杨黯有点疑惑，伸手准备将被子掀开，却遭到了喻清晏的阻止。
“别——小黯！”
杨黯的的手悬在半空，眨眨眼，乖乖地收回，“哦哦，好，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给你输点治愈力？”
喻清晏：“……”
他抿起唇，挨着枕头的鼻尖翕动，柑橘味充盈每一下的呼吸。
算了，自己什么样子对方没见过。
喻清晏干脆自暴自弃了，闷声道：“不是，我……易感期快来了，闻到你的信息素，越闻越躁动而已。”
“啊？”杨黯实在没料到这个答案，无措地问，“那、那怎么办？”
喻清晏呼出一口气，从被子里出来，漫着水雾的眼眸看向杨黯，哑声道：“你过来。”
“哦哦，好。”杨黯掀开被子，将人轻轻抱进怀里，低声问，“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打一针抑制瓶……唔……”
喻清晏主动环住杨黯的脖颈，热情地吻了上去，灼热的气息碰撞在一起，唇舌极致的交缠，彼此的津液互相吞咽，暧昧的水声不休，唇瓣分离的瞬间，银丝从齿间拉长，又倏地断裂。
杨黯脑子还有点懵，“我的信息素……你不是越闻越躁吗？现在是……”
“那是量太少，枕头上残留的信息素让我兴奋起来，但又不足以安抚我的躁动……”喻清晏呼吸急促地解释，埋在beta的脖颈处，轻轻吮吻喉结，又移到后颈处，贪婪地吸嗅柑橘的清香。
杨黯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还是微微低下头，方便对方亲吻自己的后颈。
“哎，不对啊，Alpha的易感期一般不是要靠匹配度高的Omega才能……如果对象是beta，那也只能是结合过的beta才可以吧？我们不是还没……”杨黯皱眉，总算找到哪里不对劲了。
喻清晏眼皮微颤，眼尾一片殷红，他喉结滚动，轻声说道：“那是传统的做法……我提取了你血液里微量的信息素，通过一点特殊手段，注入了我的腺体……”
“等下——”杨黯错愕，“什么时候的事？”
“……前段时间。”
杨黯：“……”好吧，他知道什么时候了。
“所以我那段时间被抽血不仅是做检查，还有提取出信息素给你……”他一脸复杂，“清晏，这个会对你身体有害吗？”
“别担心，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之所以没被大范围推广，是因为它的价格昂贵，且有这个需求的人较少。”
杨黯眉心一跳，“这样啊……”
嘶！能让喻清晏说“昂贵”的技术，那得多贵啊。
“这个技术的原理、不对，我应该问……这个技术能干嘛？”
“让我适应你的信息素。”喻清晏说得含蓄。
杨黯：？
“有没有更清楚一点的解释？”
“……”喻清晏捧着beta的脸，柔柔说道，“能让你的信息素缓解我的易感期，同时让你进入我更简单一点。”
“而Alpha的生理退化注定会使得BA的结合不太容易，你也未必能体会到乐趣，这个可以帮助我……”
杨黯眼眸变得晦涩难辨，打断道：“但我和你做这个并非为了寻求所谓的乐趣，我只是喜欢你，才想和你……”
“嘘——”喻清晏一根手指轻轻抵住杨黯的唇瓣，慢慢凑前，“我知道……但我只是在害怕一些事情，我找了一些BA结合的案例，他们中都有一个共性问题，而这个共性问题或多或少地引发了矛盾，甚至导致了他们的分开……”
“……”杨黯拧起眉头，快打成一个死结。
“也许你找的都是些小范围的例子？”杨黯委婉地说道，“我更愿意相信他们分开是因为感情方面的原因。”
“也许吧。”喻清晏不甚在意地说，“但我不希望成为是我们未来的可能会有的争吵方向。”
他指腹摩挲beta的眉毛，温声说道：“如果未来哪天，你玩我玩腻了，觉得上Alpha不过如此，昔日的征服感被糟糕的体验所覆盖，你也许想要一个Omega又或者一个……”
咣——
杨黯抬手，一把将喻清晏抵在静音舱的金属内壁，手臂横在对方腰上，稍稍用力，让人坐在他大腿上。
“小黯……”喻清晏看着beta冰冷的神色，有点缓不过神来，讷讷出声。
“喻清晏，我能理解你对这段感情没有安全感，毕竟我们才刚刚开始谈恋爱，未来的一切似乎都不确定，但是你为什么非要设想一个这么……”杨黯眉头紧皱，声音低沉，语调冷静，“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反正有点荒谬的可能性……”
“……是不是太没必要呢？”他往前逼近，直视Alpha的瞳孔，认真说道，“至于你说的什么新鲜感、征服感……我不认，未来的我要真因为这种事和你分开，那我就是个混蛋。”
“这种混蛋比起挽回，你更应该干脆地和他分开，懂吗？”
喻清晏：“……”
“我肯定做不到，小黯。”他轻声说道。
“为什么？”
“……没有理由。”
“清晏，你对我很执着，这份执着的原因，我能知道吗？”杨黯想了想，问道，“或许，你能说说看，你第一次见我，到底是在哪里？”
他总觉得这是关键点，那行金字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总要有个缘由的。
毕竟短短几个月就“情根深种”，其实不太正常，当然……和Alpha较为偏执、疯狂的个性有一定关系。
之前杨黯不探究，是想着说刚谈恋爱，一切才刚开始，未来慢慢来就好。
可他忽然发现，不行，慢不来，他是慢了，但Alpha已经想到几十年后了——
甚至连他未来可能“出轨”的原因都设想好了。
还想好了该怎么去解决！
真是操蛋！
“可能是我个人的原因吧。”关于为什么“执着”的原因，喻清晏不愿多谈，他清楚问题出在哪，但他改不了，也不想改。
“第一次见你……”对于这个，他没有隐瞒，“在你小时候的孤儿院。”
“孤儿院的哪里？”小时候的孤儿院？不可能吧，如果他以前见过对方，一定会有印象的啊。
“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不知道的哪里？”
“就是你不知道的地方。”
“……”这怎么接？跟莫比乌斯环一样，又跑回了原点。
杨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思绪越发繁杂，真是难搞。
忽然，他低下头，慢慢攥住对方的小腿，掌心往上摩挲，光滑的皮肤触感极好，宛如抚摸一块细腻的羊脂玉。
他垂下眼帘，凝神，这双腿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把玩——
对方一直不愿多谈这双腿，甚至对它怀有浓重的厌恶之情，也害怕被他看见，总是故意藏在裤口里。
今天他没过脑子地拿出短裤，确实是无意之举，但对方愿意接受，并将腿完全展露出来，想必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小黯……”喻清晏神情僵硬，指尖微颤，他看着beta平静无波的面容，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这双腿很丑，对吗……”他想扯出一个笑容，但嘴角却怎么也勾不起来，内心的惶恐愈盛，令他无法动弹，像被什么定在原地。
杨黯没说话，抬眼瞥了喻清晏一眼，手往前拽了拽，让对方的腿搭在他的肩膀。
“不丑，很好看。”
“怎么可能……会好看？”喻清晏指甲陷入掌心，声音颤抖，“小黯，你不喜欢这双腿的话，以后我都会穿裤子，你看不见它，就不会觉得恶心了……”
杨黯无奈，虎口卡住对方纤细的脚腕，往后拉了拉，低下头，细密、温柔的吻轻轻落在小腿上，一点点往上，“真的不丑，我觉得好看。”
Alpha的小腿不是纯粹的皮包骨，它确实偏瘦，但并不会过分萎缩，因为它有部分的神经没有完全坏死，同时，对方每天都会用仪器促进血液循环，这样日积月累下来，真的算不上“丑”。
“别人的评判标准我不知道，但在我的标准里，他绝对不是丑。至于好不好看……”杨黯微微一顿，慢吞吞地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我觉得好看。”
喻清晏沉默半晌，问：“西施是谁？”
“……”差点忘了，这里没有古代的四大美人。
杨黯清清嗓子，“说错了，是情人眼里出茜娜。”
茜娜·罗森科里公主，星际王朝时代里享誉盛名的大美人。
“这个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喻清晏幽幽地说。
“嗯，我独创的。”杨黯在内心磕头：对不起，想出这句话的老祖宗，请莫要怪他。
他从小腿慢慢亲到了膝盖，原本一动不动的腿突然颤了颤，喻清晏指尖攥得更紧，呼吸变得急促，“别、别亲了……”
杨黯还垂着头，闻言，眼皮微掀，捏了捏对方的小腿肚，拒绝道：“不要，我要是不亲了，你又说我嫌你腿丑怎么办？”
“……”喻清晏抿唇，不发一言。
杨黯乐了，感情他刚刚说的话，对方真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哼笑一声，行吧，既然今天都像个“变态”一样，抓着人家动不了的腿一直亲——
干脆他就把这个“变态”的名号坐实了。
“那我继续亲。什么时候你认为我觉得它不丑了，我才停。”
“小黯……”喻清晏闭眼，眼睫颤得厉害，“有些事情，我有自知之明，你不需要……”
“或许现在感情浓烈，你不觉得有什么，等哪天我们感情淡了，你肯定觉得恶心，自己居然亲过一个瘸子的腿……”
喻清晏闷哼一声，天旋地转间，整个人躺在了柔软的被子上，仰视着上方的beta。
杨黯神情冷淡，居高临下地看向喻清晏，眉头微蹙，眼里全是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喻清晏有些失神，只能沉默以对。
杨黯垂眸，抓着喻清晏的小腿往自己这边拽，直接悬空，语气不疾不徐，“说话。”
“小黯……我们谁也不知道以后……”喻清晏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杨黯真的要被气笑了，他顶了顶腮帮子，冷冷说道：“喻清晏，如果今天不是时间不对，我真想把你艹得说不出话来。”
喻清晏轻轻一笑，火上浇油般地说道：“你可以啊……”
“可以个屁。”杨黯骂了一句，“我一点也不希望我们的第一次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这有意思吗？”
喻清晏嘴唇微动，朝beta道歉，“对不起，小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想要，我能给，那我就……给。”
杨黯攥着喻清晏脚腕的指骨泛白，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
“好。”喻清晏顺从地应了一声。
凝滞的气氛，对峙的两人，沉默在蔓延。
最终，杨黯有些无力地揉了揉眉心，缓和了语气，“今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一开始还是你来找我……现在搞到最后，变成我找你‘算账’一样。”
“我来找小黯不是……”喻清晏忍不住纠正。
“好了，宝贝，算我求你了，别说话……”杨黯没辙了，慢慢倾身，吻住对方的唇，呢喃，“越说我越生气……”
“好，我不说了。”喻清晏轻轻环住杨黯的脖颈，柔柔地应声。
……
“清晏……很晚了，睡觉吧。”
“嗯……晚安。”
“晚安。”
宿舍的灯慢慢熄灭，满室月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