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这上面有什么？你看得这么入神？”尹航儒凑到杨黯面前，眼睛微微眯起， “还是说‘确定’这两个字你不认识？”
杨黯看着眼前放大的脸， 嘴角一抽，伸手挪开，往后移椅子， “少来， 谁不认识了？”
尹航儒往旁边一坐，撑着脑袋， “那你犹豫什么？难道有人不给你去？”
他随口一说，杨黯手一顿，定在原地。
尹航儒眼珠子一转， 不可思议地问：“真有人不给你去？谁啊？”
杨黯：“……”
“没有，你想多了。”他说着， 准备按下“确认”。
尹航儒思维发散， 一个惊悚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形， 整个人往前一扑，死死压住杨黯手背， 磕磕巴巴地说：“是……是……那个、那个……不给， 不对、是他不想你去……”
杨黯：？
“说人话。”
“议会长阁下不想你去？”尹航儒轻咳一声，试探性地问道。
杨黯不说话了， 态度俨然是默认。
“还真是啊。”尹航儒感慨，然后下一秒，他转身、下蹲，快速关了官网页面， “既然议会长阁下觉得不妥， 你就别去了吧！”
杨黯：“……”他慢条斯理地拍开Alpha的手， 重新点开官网，随后按了“确认”。
“航儒，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他的脚往地板一蹬，带动椅子往前移了几步，慢吞吞地说道，“你好像很怕喻先生？为什么？”
尹航儒眉心一跳，讪笑，“啊，有吗？没、没有吧。”
“你说话都结巴了还没有。”杨黯淡淡说道，“不是说好兄弟吗？这都不分享一下？”
尹航儒眼神漂移，最后握拳抵住嘴巴，“那个……主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叫啥，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杨黯拿起玻璃水杯，抿了一口，微笑道，“我不介意的，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
尹航儒抱着椅背，下巴搭在上面，叹气，“好吧，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我对议会长阁下确实有点怕，可能是小时候的阴影吧。”
杨黯面色古怪，“你们以前认识？”
“啊，不认识。”尹航儒摇头，“准确来说，是在一些宴会上见过他。”
杨黯若有所思，冷不丁冒出一个词，“世家交好？”
尹航儒愣了几秒，赶紧摆手，“不是不是，真要按以前的说法算，我们家族是联邦建立后才慢慢起来的，现在……撑死算个新贵吧。”
“而喻家那种顶级的古老世族，在王朝时代便是中流砥柱，现在更是如此。”他抓了抓头发，“我们家族的地位哪里敢有脸和喻家说是世家，完全不匹配。”
“嗯，但你们家应该也挺厉害吧。毕竟有一回，我还听到有人喊你尹二公子？”杨黯笑着说道。
尹航儒“嘶”了一声，“别别别，都是一些同学、朋友在开玩笑，主要是我爸在联邦的位置还算有点影响力，所以他们才……咳咳咳，反正你别喊啊，那些都是打官腔居多。”
杨黯指关节轻敲，眼皮抬起，“我开个玩笑而已，朋友肯定不讲这个。”
“嘿嘿，没错，朋友嘛。”尹航儒笑眯眯的模样，“话又说回来，你这么会选择来到帝国大学，毕竟……”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
“氛围什么的，怎么看都是联邦大学会更好，一些贵族后代也不会这么嚣张。”他说得极为含蓄。
杨黯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得很熟练，“没想太多，主要是更喜欢帝国大学的机甲设计风格。”
“那有没有人……”尹航儒微微皱眉，担忧地问。
“没有。”杨黯明白对方的意思，截下话头，这件事很多人和他说过，像常宁玺、法拉思、泰锡都表示过担心。
嗯，还有……喻先生。
但事实上，他作为一个普通的平民，确实没被刁难过。不过，时不时会听到一些有关的传闻，是发生在其他专业、年级的事情，干得有点过分。
杨黯还匿名举报过几回，好像最后学校都受理介入了？这么看的话，帝国大学在相关事情里是有所偏向。
“哦哦，那就好。”尹航儒舒了一口气，将话题回到板正，“我小时候偶尔会在一些宴会碰见议会长阁下，当然，他并不认识我，那时他还是……”
“喻家最神秘的继承人。”
“最神秘？”杨黯琢磨这三个字，“为什么这么说？”
“唔……其实现在上星网搜议会长阁下的资料，基本上没有以前的经历，大部分是对喻家的描述和他上任议会长前的任职经历，对吧？”
杨黯点点头，这话没说错，确实如此。
他在星网搜过有关喻家的事情，但大部分信息不详，都是一些历史人物的介绍，少有照片，哪怕是喻清晏任职联邦议会长时期，里面流传的都是一些新闻简照和似是而非的传闻。
尹航儒撑着脑袋，像在回忆什么，“其实我们这个圈子里，对喻家或者说喻清晏，都不是很了解，尤其是早些年喻家和柴德里莫斯家族联姻，但最后感情破裂，喻家上一任女主人离奇死亡后，圈子里对……喻清晏都是讳莫如深的。”
杨黯指尖一顿，喻家上一任女主人离奇……死亡？那不就是喻先生的母亲吗？
他莫名想到那些漂亮好吃的小蛋糕和对方提到母亲时怀念又哀伤的神情。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
“……直到一次宴会，好像是我十岁的时候，喻家一直身份不明的继承人，也是就是喻清晏，忽然在某个大人物的寿宴现身，代表着正式在圈子里露脸、被承认身份……呃，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喻家承不承认都不太重要，毕竟是柴德里莫斯家族的长孙，再怎么差也不会……”
他耸耸肩，“你懂的，老牌贵族讲究出身，柴德里莫斯绝对不比喻家差。”
杨黯默默听着，面色认真、整肃。
“……第一眼见他，说真的，感觉后背蹿着凉意，那时候他好像刚刚成年，并不像现在作为一个合格的、抛头露脸的政治人物，总会释放温和的笑意减少攻击性，反而冰冷锐利，周身戾气，看人跟看死物一样。”
尹航儒说到这，想起了什么，忿忿不平，“我把这种感觉告诉我姐，我姐说一个小屁孩不要胡说八道。”
“我姐那时候和议会长阁下年龄相仿，正是少女情思的时候，很痴迷对方气质，还说我年纪小小，嫉妒心别这么重，大气一点。”他越说越郁闷，“啧，那是小孩子的直觉好吗？谁胡说八道在嫉妒了！！！”
“当然，我姐也只是自己一个人痴迷，类似于那种看到好看Alpha的欣赏之情，没和议会长发生什么，后来她找到真命天子结婚，生了米嘉。”尹航儒赶紧补充一句。
杨黯扫了一眼，“嗯，我知道，继续。”
“后来……我偶尔见过他几次，也都是在宴会上，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次他教训某个挑衅他的贵族Alpha，巨恐怖……”尹航儒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眼角不自然地抽搐，“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抑或说是他身边的下属这么做，但是他……”
杨黯往前凑近了一点，问：“做到什么？”
尹航儒打了个寒颤，眉头皱得打结，“怎么形容呢？你见过人的骨头会游动吗？见过一个一米九快两米的Alpha萎缩到地上吗？”
“不是打比方，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萎缩……”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到夜晚后花园池塘旁的这一幕，他还是胃里直犯恶心。
那个匍匐在里面的Alpha面容狰狞，眼珠凸出，嘴巴歪着流口水，像个膨胀到快要破皮的红圆球，在草地来回滚动，给尚且年幼的他留心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算了，我还是不说出来了，怕你受不了。”
杨黯反而勾起了好奇心，“要不……你说说看？”
“真这么好奇？”尹航儒一言难尽。
“嗯。”
“好吧，是你要听的，恶心到了别怪我。”尹航儒给杨黯形容了一遍，细致到每一个表情、动作、话语。
杨黯面色渐渐严肃，眉头微拧，嘴唇紧紧抿住。
“……就在那一瞬间，幽幽的月光照下来……”尹航儒说得深情并茂、手舞足蹈，把那晚的场景完完整整的描述下来，说到最激动的时候，还一拍桌子，站在了椅子上。
杨黯还是没说话，只静静地坐着，沉吟不语。
尹航儒觉得不对劲儿，小心翼翼地下了椅子，心里暗道不妙。
对方不会被自己吓到了吧？这万一吓到了，对喻清晏心生隔阂，两人之间的情感因他而产生裂缝……
卧槽，罪过罪过！
而且……尹航儒想到了喻清晏堪称雷厉风行的骇人手段，心一紧，这要是追溯源头起来，查到是他说的……
尹航儒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杨黯，那什么，可能时间久远，我记忆夸大了，那个Alpha也没被搞得这么恐怖……”
“那个Alpha真是这么说的吗？”杨黯缓缓开口。
“哪个？”尹航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意识到是说什么的时候，“哦哦，你是问他说的话吗？”
“嗯。”
“呃，毕竟好多年前的事了，我也不能不保证每个字都一样，但意思肯定大差不差。”尹航儒老老实实地回答。
杨黯面色愈发难看，眼眸全是冷凝，“那些污言秽语……真是恶心透顶了。”他嘴唇向下撇，话语里的厌恶不可谓不明显。
尹航儒在旁边察言观色，意识到对方的关注点好像……偏了？
不过，偏了也好，尹航儒坐直身体，两只手搭在大腿，目视前方，好险没做别人感情的坏人。不然……
就真的罪过了。
“还有其他事情吗？”杨忽然出声询问。
尹航儒傻傻地重复：“什么其他事情？”
“有关喻先生的事，我想……”杨黯微微停顿了一下，“多了解一点。”
他想知道，年轻时的喻先生是什么样的？在别人口中的恋人似乎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模样，让他愈发好奇，忍不住深究。
杨黯想知道，在他们没有相遇的时间里，未经过风尘的洗褪，年轻的喻清晏究竟是何种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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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杨黯没有和喻清晏说自己报名了“全民备战计划的学生后援队”，每天规律地上课、训练，晚上和喻清晏聊天、视频，彼此倾诉绵绵的情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隐瞒了自己报名的事，杨黯每次和喻清晏聊天时，都会感到莫名的心虚，具体表现在：听不得有关虫母的事、总会在谈论到战场和训练时，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杨黯这段时间，诡异地有种自己在“出轨”的错觉，不想让正在交往的恋人察觉到自己早已“越界”，暗暗和另一位“新欢”眉来眼去、私定终身，只等某一天真相大白时“从轻发落”，又或者寻找合适的时机，和恋人“坦白一切”。
有好几次，喻清晏都察觉到了不对，直言问询：小黯，最近是发生什么了吗？你看起来压力很大。
杨黯不想骗对方，就含糊地混过去。
喻清晏或许察觉到了，但出于信任，每次也没有深入问下去。
就这样，在某天平静的日子里，整个校园、不，应该是整个阿诺齐尔星被一则消息轰炸了。
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路边随处可见的讨论、公共设施投放的大屏幕滚动播放——
虫母现世了。
杨黯听到消息，整个人都呆滞了几秒，恍惚间，他也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啊，他要去前线了。
喻先生可能……要知道了他去前线这件事了。
杨黯深吸一口气，不急，等学校名单下来，自己去到前线，再和喻先生坦白。
但就在傍晚，喻先生直接杀到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