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杨黯是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睛的， 他撑着脑袋，艰难地支起身子。
头好痛……杨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思维放空， 昏睡之前发生什么了？
“小黯。”喻清晏滑动轮椅，手在杨黯眼前晃了几下，温声问， “怎么了？”
杨黯转过头， 先是沉默，然后缓缓开口：“刚刚发生什么了？”
“你喝醉了。我给你喂解酒药后， 你睡过去了，现在……”喻清晏扫了一眼B01，屏幕倏然亮起， 唇角勾起轻微的弧度，慢条斯理地说， “时间刚刚好， 我们可以出发去音乐节现场了。”
“我醉了……”杨黯按了按眉心， 绞尽脑汁地回想睡前的记忆，几个残留的片段在脑海里倏然闪过。
啊艹， 他想起来了！
“对不起， 清晏，我也没想到我这么不能喝……”杨黯看一桌子调好的酒， 语气虚弱。说实话，上辈子他酒量挺好的，本以为这辈子也是，谁料——
一杯就醉， 一杯就倒， 一杯就说胡话！
“没事， 小黯，你喝醉的样子很可爱。”喻清晏手臂垂落在膝盖，指腹慢慢揉捻。
喻清晏面上冷静，心里暗暗遗憾，如果今晚不是要去音乐节，他怎么也要多欣赏一会儿对方醉酒的模样。
杨黯：“……”
他慢慢埋下头，忍不住双手捂脸，这丢人丢大发了，还可爱？！
“我们出发吧。”杨黯深呼吸，移开视线，不行不行，他得先逃离这里！
喻清晏长睫微垂，指腹捏得更紧，眼眸笑意流转，“好，走吧。”
-
沙滩大空地
正中央搭建的机械架庞大、高耸，控温板悬挂在半空，向下喷吐着缭绕的缕缕白气，蓝紫色的电子灯四处扫射，炫彩的灯管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晃动，人声喧哗而嘈杂，被简单围起来的灰色旋转门，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好多人啊。”杨黯被这幅场景惊到，没忍住，弯下腰，“清晏，要不我们不挤进去了吧。”
其实吧，电子摇滚乐他也没有那么喜欢。
杨黯觉得自己的耳膜被舞台的鼓点声震得发颤，脑瓜子也嗡嗡作响。
喻清晏抬起头，手轻轻抓住杨黯的手臂，“不去……”
“什么？”眼前的人唇瓣翕动，杨黯只听清前两个字，正前方的舞台就忽然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连带着地面也在抖动一般。
“我说……”喻清晏伸出手，掌心压住对方后颈，微微使劲儿，唇轻轻擦过对方耳垂，“我们可以走特殊通道，不用人挤人就能到前排。”
特殊通道？
“啊，你怎么不早说？”
喻清晏轻笑，微微仰头，两人的距离更近了，脸颊紧紧挨着，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意味，“我以为这种体验……你们这个年纪都会喜欢。”
“什么年纪？”
“年轻人的年纪。”
谁年轻爱和人挤啊。
杨黯嘴角一抽，手肘撑着轮椅的靠背，对喻清晏的靠近习以为常，甚至下意识地扶住对方的后背，不解地问：“为什么你觉得年轻就会喜欢和人挤啊？”
“……”喻清晏沉默片刻，回答，“青春？疯狂？高声尖叫？不留遗憾？肆意舞动身躯？”
杨黯琢磨，“听起来像个广告词。”
“嗯，是广告词。”
“……”救命，喻先生一本正经的样子怪有意思的。
“咳，你就当我不够年轻吧。”杨黯扶额，“所以……怎么去特别通道？”
喻清晏一怔，随后失笑，“我叫人过来，你等等。”
“好。”
……
杨黯和喻清晏走的特殊通道确实没那么拥挤，最前排的位置视野极好，甚至开场前还能去单独的贵宾室吃果盘，等待演出开始再落座前排。
“小黯，想去吗？”喻清晏问道。
在前面的带路的工作人员一脸热切，目光灼灼地盯着杨黯。
“呃，不用，也快开场了，就不这么折腾了吧。”
“嗯，那就不去。”喻清晏便摆摆手，示意工作人员可以离开了。
“小黯，在看什么？”喻清晏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人群里的……会发光的灯棒上。
“哦哦，没什么，这个……”
“想要吗？我问问他们在哪里买的。”
“应该不是买的。”杨黯收回视线，指了指某个方向，“我看好像是那个角落免费派发的。”
喻清晏若有所思，“那我……”
“清晏，等等我，我去拿。”杨黯笑眯眯地说着，神采飞扬，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拿这个有气氛！”
喻清晏来不及说什么，杨黯已经利落地翻过栏杆，兴冲冲地跑向角落，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果然还是年轻，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刚刚还不肯承认，现在不是……喻清晏摇摇头，唇边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微微抬手，示意旁边的下属不用过去了，自己则低下头，耐心等beta回来。
杨黯拿灯棒的过程还算顺利，大家都有序地排在自动机器人前，一个接一个地领取灯棒，没有出现像门口那样人挤人的情况。
“你好，你是要领取灯棒吗？”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黯抬头，一名高挑的Alpha站在他面前，面容斯文俊秀，肩膀坐着一个穿吊带牛仔裤的小孩，正好奇地盯着他。
“呃，是。”杨黯不明所以，回答得很谨慎。
“这个是我多拿的，给你吧，不用排队了。”Alpha直接塞了一根灯棒给他，动作迅速。
杨黯错愕，正要说些什么，眼前的Alpha已经径直离去。
“……”好吧，这是对方不小心多拿的？
杨黯看着手里的灯棒，算了，给他就给他吧。
排队……还是要排的。
喻先生那份他还没拿呢！
……
“这么快？”喻清晏笑吟吟地接过灯棒，“我还以为你要挤上一会儿呢。”
“不挤，大家都有序排队的。”杨黯抓了抓头发，感慨，“如果门口也这样就好了。”
喻清晏摸索着灯棒的开关，无意间触碰到什么，蓝紫色的灯棒瞬间亮起，可谓耀眼夺目。
杨黯被闪了闪眼睛，这玩意儿近看还挺刺眼的。不过……
“我和你一起挥！”他兴致勃勃地按开开关，教喻清晏怎么挥灯棒。
喻清晏灰绿色的眼眸极为柔和，他看着杨黯，满腔的情意像是要从中溢出来一般，他纵容着对方的动作，偶尔轻轻颔首，“嗯……好，举高点，往后，这样对吗？”
“对！”杨黯兴奋地应声，“清晏，到时你和我一……”
嘭嘭嘭！！！
舞台边缘忽然炸起一束束小烟花，发出“滋滋滋”的声响，淡蓝色的烟雾弥漫在四周，上方的灯具全部打开，座位处亮光瞬间暗下来，只有像萤火虫一样发光的灯棒在黑暗中闪耀。
“朋友们！！！欢迎你们的到来！！！我是LLZ，让我们跟着音乐一起尖叫！”
“哎哎哎，开始了。”杨黯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不受控地“哇”了一声。
“牛啊，居然请了LLZ，这次还是……”杨黯啧啧直叹，要知道LLZ的出场费堪称天价，而现在一个音乐节居然请动了对方。
“清晏，你……”杨黯低头和喻清晏说话，发现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有点好笑，伸出手把对方的脸摆正，“哎，看我干嘛？看舞台啊！LLZ的现场不常有，这些年他都是半隐退状态了。”
喻清晏没有挣扎，就着杨黯的动作，将目光投向舞台，眼神看起来聚焦，实则涣散。
劲爆的鼓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疯狂摇摆的观众、尖锐破音的尖叫声，一眼扫去，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狂热、激动，甚至在浑身颤抖。
但喻清晏面色平静，眼神平古无波，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嘈杂的噪音和一群在舞台上发疯甩头的人……他漫不经心地想，看这些真没意思，还不如看小黯的脸来得赏心悦目。
……
“没想到‘危房乐队’还能飙高音，星网都唱衰他们是中年乐队了，可我看和几十年前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牛！”
“‘咔嚓三人组’也很厉害，这次是他们新出的单曲……”
杨黯和喻清晏在演出结束后的好一段时间，才随着稀疏的人群走出这块场地。
微凉的夜风徐徐吹来，偶尔传来低低的浪潮声，很快又消失，沙滩里的人三三两两，大部分是刚刚离开音乐节的人。
杨黯被凉风吹了一脸，发热的大脑逐渐冷却，心间的躁意缓缓消散，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哎，抱歉，我太激动了，让你听了这么多废话，很聒噪吧。”
“不会，我喜欢听小黯说这些。”喻清晏的脸庞比月色还要温柔，他慢慢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对方的脸庞。
杨黯鬼使神差地半蹲下来，乖乖仰起脸，眼睛发亮地看着喻清晏。
喻清晏手一顿，最终还是轻轻抚摸上对方的脸颊，低低笑道：“小黯……怎么这么乖？”
杨黯：“……”
“咳，不是，我……”他有点尴尬，眼神飘忽。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对方好像想摸他的脸，就莫名其妙地蹲下来，把脸伸过去了。
“嘘……”喻清晏指腹慢慢往下游移，按住了杨黯的嘴唇，“这些不重要，但我很高兴。”
beta不反感他的接触，甚至愿意主动亲近，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嗯……哦……”杨黯抿唇，好奇怪，心脏居然比在看演出时跳得还激动。
“你喝果汁吗？”他仓促地开启其他话题，好掩饰些什么，“在里面待一晚上了，肯定口渴了吧，我、我去那边给你买……”
喻清晏没为难beta，只微微一笑，温和地说：“好，确实有点。”
杨黯都做好喻清晏不口渴，就说自己口渴要买果汁的准备了，但对方应得干脆，他一愣神，“哦哦，好，我给你买，你想喝什么？”
“小黯，你喝什么，我喝什么。”
“……”杨黯快速起身，小声应道，“好。”
-
【滴！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果汁？】
杨黯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有点犹豫，手指在屏幕上不断下滑，“白岐果是什么……”
不知道好不好喝，他都没听过，但好想试试啊。
杨黯抿唇，嗯，那多买几瓶不同口味的，难喝就换一瓶。
于是，他唰唰唰地在上面点单，一股脑地结账了。
杨黯抱着一堆果汁准备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个奇怪的Alpha，对方和上次一样，毫无预兆地站在他面前。
“你、你好。”Alpha抱着那个小孩，神色局促地和他打招呼。
“你好。”杨黯愣了愣，也回了一句。
随后，两人陷入了一片沉默。
“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杨黯礼貌地问道。
Alpha还是沉默。
奇奇怪怪的人。杨黯皱眉，直接绕过Alpha，往回去的方向走。
嗒——
后面的Alpha追了上来，“等、等一下，那个我有话和你说。”
杨黯莫名警惕，步伐不停，眉头拧得更紧，“那你直接说。”
“我、我、我……”Alpha语气着急，但“我”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说。
靠，不会遇到什么人贩子、成人骗局之类的吧……
杨黯暗道不妙，由于上辈子在孤儿院，从小到大被老师耳提面命，要小心拐卖儿童的大人，他们会用各种方法将人骗走，最后将他们卖给坏人。
孤儿院每回展示的案例都十分具体、生动、真实，给尚且年幼的杨黯留下不少阴影，导致他直到现在都对这玩意儿有点应激。
“那个，我在场内……第一眼见你……”
对方到底要说什么？杨黯不耐，走路的速度加快。
Alpha怀里的小孩看不过去了，慢悠悠地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大喊：“好看的大哥哥，我这个傻子哥哥喜欢你，想问你有没有伴侣？”
Alpha从脖子红到脸，头顶像要冒烟一样，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我……”
杨黯脚步一滞，哦，不是拐卖贩子。
他扫了对方一眼，思考了一下，“谢谢你的喜欢，我……”
“小黯。”轻柔的呼唤传来。
喻清晏坐着轮椅朝他过来，神情温和，深邃的眼眸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怎么买了这么多果汁？”
“啊，就想试试不同口味。”
“试试不同的口味……”喻清晏柔声重复了一遍，“原来如此。”
说完，他慢吞吞地将目光移向旁边的Alpha，笑意不变地问：“小黯，这是你认识的人？”
他唇边的弧度未曾降下，眼眸却愈发阴冷。
喻清晏距离这里不远，稚嫩的童音早已尽数入耳。
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死死攥住轮椅，指骨发白，手背青筋一条条暴起。
从哪里冒出来的Alpha？居然敢觊觎他的宝贝。
喻清晏心里扭曲得发狂，滋滋地喷着毒液，黏稠、晦涩的恶意在蔓延。
真是……不自量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