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到, 秋收的季节也到了。
家里的那几亩田，庄衍倒是不担心, 有冯贵在家里又有马车倒是快得很, 倒是前阵子新买的水田他担心得很，他想亲自去大坪村盯着，也不知道那些佃户会不会老实的交租。
庄衍原本计划着, 秋收之后再跟着周虎进山几次, 之后整个冬日他都不忙其他的事儿了，专心的在家备考。秀才也就算了, 是相当难的，但这童生试他觉得还成吧, 这些日子他已经将买回来的书背的很熟了，而且又有之前读书的经验，他觉得这童生试他应该能一年考中的。
庄衍忙着温书，不想在别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偏上有人要找上门来, 浪费他的时间。
昨日庄衍不在家, 得知他回来了之后, 那庄大良竟是拖着一身伤到了庄衍家里，甚至还喊上了村子里好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
庄衍原本也想直接和周虎一样, 把人揍一顿然后赶走, 可转念一想，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 让众人明白他真的不是‘庄衍’。
“你想干嘛？”庄衍连个称呼都不带了, 直接叉腰拦在了门口, 面色不善的盯着再度上门的人。
庄衍可不是梅俊, 他身高腿长, 身形又壮，往门口一站根本没人敢硬闯。
直接把人拦在了门外，庄衍明知道这人是为何而来，却偏要有此一问，他想要村里人都知道，知道这个人是多么的不要脸。
往万家这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庄大良可能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还故意低声下气的，同庄衍说他这些日子有多么的不容易，希望庄衍能接他到家里供养。
“你这人可真好笑，就算你无儿无女全家死光，成了个五保户，可你和我万家非亲非故，我们凭什么要养你？其次，你家里人不是还没死光吗？你看看你身边那群，不都是你的亲戚吗？再说了，即便你全家都死光了，我又凭什么要养你？”
“凭你是我的儿子！”
“你说是就是啊？那我说县令是我爹，我就是县令的公子了？你可真会想美事儿！”庄衍直接白了人一眼，他的话却让林平忍不住的笑。
林平想到了他们白白嫩嫩的县令老爷，那样年轻俊俏的县老爷，可生不出庄衍这么大的好大儿来。
庄大良无非就是想要老有所依，想让庄衍承认了他的身份，给他养老。
可村子里人，也是分了两拨人，一边觉得他毕竟是庄衍的爹，就算庄衍到了万家做上门婿，没法儿把人接到万家，但另外给人建个小房子，把人养着也可以。
另外一边儿的就是站在庄衍那边的，坚称庄家的孩子，已经送给河神了，如今的庄衍和庄大良可没关系。
村长一家，显然也是站在庄衍这一边的，虽然村长没来，可林平来了，林平是林家的长子，他自然是能代表林家的。
村长十分照顾庄衍，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他们也不想和村长作对，因此帮着庄大良的，除了他们庄家人，就是庄家的姻亲，其他根本没有人站在他们那一边。
林平慢慢地挪到了庄衍身边站着，一看就是在给庄衍撑腰，林平是谁庄大良先前倒是不知道，可这回儿，他耐心的看了林平几眼之后，他知道林平是谁了，这不是村长那个儿子吗。
“林家小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当年要不是我，你可是名都没了！”庄大良还被他弟弟扶着，他指着林平说的话，众人都是一脸迷糊，倒是庄衍听了进去，并且立马的分析了起来，且他的分析正中当年真相。
换了别人家的孩子去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庄衍不想再和庄大良浪费时间，准备和人验明身份之后，直接把人赶走，可这会儿庄大良狗急跳墙，已经全然忘了当年的承诺，话都被他说了一半，好奇的人自然越来越多了。
村里人没听说林平小时候出过什么意外，庄大良也没救过林平啊，说到救命恩人，大家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件事了。
庄大良心里不是没有后悔，他怕万一得罪了村长，村长为难与他，也是一桩麻烦事儿，可如今他话都说到了这里，也已经收不回去了。
对着林平一脸的威胁，庄大良想着只要他没把话说明白，仍凭别人怎么猜想，那也是空口说白话，根本当不得真！
林平也不是小孩子了，早前庄衍刚回来的时候，他爹连着好几天都神色奇怪，他就问过人了，在他的追问之下，也或许是村长也想将当年的秘密说出来，便把当年真相都和儿子说了。
林平没想到他竟然才是那个差点被祭河的孩子，心中对庄衍也很是愧疚，那之后他对庄衍和万天宁也更好了，想要把庄衍当成自己亲弟照顾。
林平和庄大良的神色变化，庄衍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上前走了两步，去到庄大良的面前，还带着审视看了人好一会还哼笑了出声，可出口的声音却满是凉意。
“原来你从未后悔啊。”这个男人从未后悔害了妻儿性命，这些年他一直不曾后悔。
“村长爱子心切做了错事，可也比不得你竟然主动送亲子去死！庄大良，你连畜生也不如，虎毒不食子你却亲手断送了你儿子的命！”庄衍知道村长定然极力想要掩盖此事，他如今都不敢出现，庄衍明白也理解村长当年选择，毕竟谁都不是圣人，能救自己的儿子哪怕是用别人的命去换，大多人都会选择换的。
他理解村长选择，却无法替那个孩子原谅，也不管村长会不会记恨他，直接将当年的真相宣之于口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儿子根本不是河神选中的祭河童子，是你想要攀附邓家，恨不得妻儿去死，所以才和村长商量换了人选！”
以上这所有的一切，暂时只是庄衍的猜想，但他知道事实也应该就是如此。
“阿衍啊。”林平不知道庄衍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只是觉得很慌，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庄衍。
林平慌了，庄大良也慌了，当年的事儿这小畜生如何得知？
“畜生！”心里中那股怒火再也掩藏不住！庄衍替那个可怜的孩子难过，也替那个痛失爱子之后选择追随孩子而去的母亲难过。
“庄大良！你这个畜生！”几步上前狠狠给了人一拳，庄衍觉得自己拳头都有些麻了，而一边的庄大良已经被他一拳打的吐血了。
“庄衍！他是你爹啊！”
“他是你爹！”狠狠瞪了庄老二一眼，庄衍二话没说，只让万天宁去灶房里打碗清水出来，然后强制性的抓起庄大良的手，就要取血。
他原本是想直接把人手指咬破的，后面又觉得膈应，他不想碰到那么恶心的人，便从墙上取了刀把人手指割破了。
庄衍让万天宁打水的时候，庄家人是乐见其成的，因此庄大良也没有反抗，他认定了庄衍是他儿子，想着一旦滴血认亲之后，庄衍就是他的儿子了，可他没想到事情和他所料刚刚相反。
“怎么会？怎么会散开了？怎么会啊！不会的，不会的！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庄大良疯了一样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滴血散开消散。
庄衍实在是不想再看见这些人，嫌弃的对着庄大良说道：“我不是你儿子，你儿子已经死了，被你亲手害死了，你想要见他就去村前河底吧，那里或许还有他没有散去的冤魂等你。”
“不！我不信我不信！”庄大良疯了一样，直接打翻了碗里的血水，然后拿着碗就跑出去了，但他很快的又回来了，再回来的时候还端着一碗清水，庄衍原本以为他还想再验，可庄大良却是直接咬破了他弟弟和侄儿的手。
“融了！融了！我是我爹的儿子！”庄老二的孩子激动地拽着他爹的衣袖喊，而他的大伯庄大良却像是瘫了一样瘫坐在地......
“竟然真的不是啊。”
“我就说嘛，那么大的水怎么可能活得了。”
“是啊，庄家那小子小时候呆呆笨笨的，人庄衍多聪明啊。”
庄大良最后是被庄衍丢出万家的，他身上原本就有伤，又被摔打了一番，再加上心里没了指望，整个人迅速地苍老了二十岁不止，在他满嘴念叨着‘衍儿’的时候，被庄家人抬了回去。
村中人离开之后，庄衍吩咐万天宁带上了香蜡纸钱，他们往河边去了。
他想去祭拜一下那个孩子还有他的阿娘，希望老天有眼，若是他们没有投胎，冤魂还沉在河底，那就让他们早日投胎重新做人，来世找个好人家，不要再遇上庄大良那样的人。
若是老天有眼，早让他们脱离了苦海，已经投胎做人，那便求老天爷保佑他们今生一切顺利，无灾无痛。
村前的那条大河其实并不十分汹涌，但却十分宽阔，或许正因为有着宽阔的河床，所以才让河水不那么汹涌湍急了。
庄衍和万天宁蹲在他当日醒来的地方，两人点了香蜡之后，便无声的烧着纸钱，之后香烛燃尽，纸钱也烧光了，他们正准备回去，林家人也来了。
“我愧对那个孩子，这些年我是连这个地方都不敢踏足。”村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一到直接在河边跪了下去，林平也跟着跪在了他爹身边。
“叔，你想开点儿，害死那个孩子的终归是他的父亲。”是庄大良为了一己之私害了自己的孩子，其他的庄衍不想多说了，他无从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