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初晦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疼，他喘了口气，想坐起来，手还没撑到地面就一阵剧痛疼得他吼出声。
腕骨没有变形，不过整条前臂都肿着，大概有骨裂。连呼吸都是疼的，估计胸壁软组织和骨膜都受伤了，但愿不是肋骨骨折。他抹了一下脸，一手未干的血迹。
他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空气是凉的，有股夜间花园的幽香，四周很黑看不太清。可是不对啊，他摸着地面的手感像是木地板。山洞里现在条件好了？山大王铺上实木地板了？
后初晦终于坐起来，抱住疼痛的脑袋瓜子，他这是遭遇恐怖袭击了还是被对家给绑架了？
不对，他还记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卢梦龙！
后初晦一个激灵，猛地起身，顾不上身体的剧痛，试图起身找人。他依稀记得车被掀翻的时候，把人紧紧护在怀里了。
可现在人呢？
后初晦头痛欲裂又心如刀割，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发现自己是躺在一户人家的客厅地板上。他连滚带爬地摸到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在梦里已经过去了10多个小时，梦中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卢梦龙呢？
后初晦捏紧了手机借以缓和疼痛感，迈开步子想走出房间查看情况。
“别开门！”伴着一声焦急的低喊，后初晦被人从身后抱住。
身后的人和后初晦的身形相比简直太娇小了，比卢梦龙要小一圈。他反手把身后的小人捞到面前来，发现是个没见过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顾不上这么多，对他竖起手指比划着“嘘”禁声。
后初晦这才注意到门外有刺啦刺啦的鳞甲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诡异的呼吸声，就像在谁把半张脸埋在水中吐息那种怪异的呼噜呼噜。诡异的呼噜声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还用爪子刨了几下门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小孩儿紧张地抓着后初晦的西装袖子，大气不敢出，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在走廊里，房间再次恢复寂静。他才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
“怪物。嗯，虺（huǐ），有毒的。”
身为一个混血ABC的后初晦压根儿没听懂：“悔？灰？什么玩意儿？”
“就是一种像龙的毒蛇。”小孩儿比划着一条细细长长的又张牙舞爪的怪物大概该有的样子，但是他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再模仿都有种狐假虎威之感。
后初晦不能笑，稍微牵扯到胸口就痛。一定是车被掀翻的时候撞到了什么硬物。
“我怎么到屋子里的来的？和我在一起的人呢？”
“我被卷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院子里躺着，没有其他人。后来我见到虺在找什么，就把你拖进屋子里。”
“卷进来？”
“嗯，这里好像是别人的梦境，我的家在另一个地方。”小孩儿缓缓坐到地上团成一团，小小的下巴搁在膝盖上，怯生生地看着后初晦：“叔叔，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后叔叔：…… 叔叔这个身份是过不去了。
“这里是卢梦龙——小白龙的梦。你怎么进来的？”
小孩儿恍然大悟：“是梦龙哥哥的梦啊，那我是来过的。托了哥哥的福，我的族人被纪叔叔和另一位大美人解救了。”
后初晦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你的族人？”
“我是麖（jīng），生活在生死地的麖。”
“京？景？”生为ABC的后叔叔再次吃了没文化的亏。
小孩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他在鸡同鸭讲，继续说：“我没见到梦龙哥哥，叔叔是和梦龙哥哥在一起的吗？”
后初晦勉强坐到一把椅子上。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和卢梦龙口中外公外婆家的老洋房很像。人字拼的木地板，有了年头的柚木地板在透过厚重羊毛窗帘缝隙的微弱光线下呈现出暗淡的棕红色光泽。
“是的，我们的车原本堵在卢浦大桥上，突然桥的中间爆发出强光和巨大的气浪……”后初晦摊开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说：“我抱住他了……可是……”
可是我又弄丢了他。
一双冰冷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捧住后初晦的手。
“叔叔，梦龙哥哥很厉害的。他是天地间唯一一条身负羽翅的白龙，比龙族所有的龙都强大。”
后初晦低笑了一声，卢梦龙小朋友哪儿厉害了，他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他亲手复活了金乌幼子，结果却发现被巫朔欺骗……”
“巫朔？这家伙很厉害吗？”
“大巫原本是神与人之间的桥梁，很厉害……”小孩儿怕弄疼后初晦的手，又小心地收回了手。他化形没多久，也没什么本事，光是把院子里的身高快2米的大家伙拖进房子就费了不少力气。何况他被卷进来的时候差点被虺咬一口，幸好没被咬到，虽然麖不怕尸毒，但他觉得自己不一定对蛇毒也免疫。他其实在躲避虺那一口咬的时候后背撞到了树枝，院子里的一颗百年香樟枝繁叶茂，戳人也够疼的。
绝地天通之后，神与人的交往被限流了。人类崇拜神不再是自发地，而是经过统治阶级有目的地删选。所以慢慢地帝俊、羲和、常曦这一系的神祇开始逐渐被人类遗忘。大巫曾经被奉为人间的神，但失去了信仰的神祇自身都难保，何况是他们的人间代言人。
“巫朔还活着？这不是老妖怪了么？”后初晦想到一个笑话：“你们国家不是说建国后都不能成精吗？”
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笑就牵扯到胸腔，疼的他龇牙咧嘴。
小孩儿低声说：“他早就成精啦，我们叫他鬼巫。他早就不是人了，可也算不上妖，更算不上仙啊，神啊……”
后初晦突然好奇：“你们是怎么评定这级别的？总得有衡量标准吧？”
小孩儿被问傻了，怎么评定？
“举例说明，比如苍珀算什么？神？”
“苍珀生下来就是龙子，无需修炼就是真龙之身。龙是级别最高的神兽。他获得龙珠灵魄后，获得神格，这就是最高级别了。然后像金乌，天帝之子，生下来就是神子，也就是神。仙呢，比如穷奇就是仙胎，只可惜他没有好好珍惜，成了凶兽。”
后初晦抬了抬眉毛，他很想说有时候珍惜没有用，他是被算计成了凶兽。
“所有需要修炼的都得成妖化形，才能更进一步。刚才门外的虺，连妖都算不上，他还不能化形。”
“那个，再比如我们，麖，算是神兽，和妖是不一样的，神兽不像那些虺啊，蛟啊，要慢慢修炼成龙，才能算神兽。我们生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会再成其他东西。我因为是去年才化形的，所以是有身份的。根据新中国‘新兽新办法，老兽老办法’的管理原则，我归‘神兽管理局’管。我的身份是由纪贯泽申报的，由于唤醒我的是白泽皓澜，所以我的身份编号跟随唤醒者，是310开头的，很稀罕呢！大城市的神兽，听起来就特别上档次！”
后初晦没想到这个国家竟然连神兽都有户籍和身份证，他都想问你们是不是也用支付宝。更没想到还真有这种见鬼的机构。
小屁孩讲得头头是道：“神兽管理局是公安部的一个行政机构，其实就是公安部下属的第23局——特别事件调查局。我们的现任轮值主管是谛听，人类名字叫鹿鸣。23局刚解放的时候被叫做十处，所以我们现在的局长姜周行还是常被人叫做‘十处’，其实他是23局的局长。”
“那卢梦龙是不是也要登记呀？”
小孩儿摇头：“他还是普通人，没有归位。要等他哪天自主觉醒或被人唤醒了，才需要去登记。他出生就是人类，所以正式学名叫‘回归神位’。那天我们参加新兽培训，老师还半开玩笑地说要是小白龙真觉醒了，那可真是建国后十处最大的事了，毕竟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命名他，是算作龙族呢，还是新建一个神兽分支，毕竟他应该混了金乌家的血脉呢……”
后初晦皱眉道：“怎么就混了金乌的血脉？”
小孩儿脸刷得红了，小声说：“那个……嗯……现在的研究员都一致认为小白龙当年是把肚子里的孩子吞噬掉才长出了羽翅。你知道龙，说到底是两栖动物，在环境需要和繁衍压力的情况下，雄性也能怀孕的。大家都说金乌幼子可真厉害，要是真生下来了，可不就创造历史了，生殖隔离成了浮云！”
后初晦：！！！Σ(ﾟдﾟlll)
“真的，对于爬行动物和鱼这样的生物来说，环境是影响性别的重要因素。比如下在温暖沙滩上的海龟蛋更有可能孵出雌性。而哺乳动物的性别更多地取决于基因。如果在子宫里的遗传基因是雄性，那么基本上就是雄性。但两栖动物却有些摇摆不定，既受基因的影响，但环境因素也能起一定作用。比如西非有种青蛙，会受到人工合成的雌激素和除草剂的诱导基由雄性的青蛙发育成雌性。”
后初晦简直无法想象卢梦龙会怀孕，这太……犯规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捂住了鼻子以防流鼻血。
小孩儿耸耸肩说：“可是大概种族不同的确不该有小孩儿，所以倒地是没生出来就被扼杀在娘胎里，小白龙把肚子里的孩子从金乌那里继承的力量变成自己的，长出了鸟类的翅膀。这可是龙族绝无仅有的珍稀品种。”
后初晦叹了口气说：“南美洲有种神兽……”
“我知道，羽蛇神么，不一样。”小孩儿说道：“梦龙哥哥是龙，不是蛇，差距很大的。”
后初晦点点头，问道：“你们还上学？”
“上学啊，学校在宛平南路600号。”
后初晦没忍住咳嗽起来，这不是精神卫生中心吗？唉，胸口好疼。
“嗯，新造的楼里面有专门的教室给我们新兽上课的，毕竟这地方出现奇怪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后初晦突然觉得有道理：“你们学了点什么？”
“都学，马列毛邓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国梦……”小孩儿掰着手指头：“我还修了宗教比较学和英语。哦，我还会唱红歌：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小孩儿清澈的嗓音清澈婉转，他唱了几句就停了：“不能再唱啦，不能把虺引过来，等太阳升起来我带你去找梦龙哥哥。虺在大太阳头里不会出来。”
“怕阳光？”
“其实是怕金乌，金乌身死，余威犹在。”小孩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嘿嘿一笑说：“不是的啦，是因为柏油马路太烫了。哈哈哈哈哈！”
后初晦深吸了口气，死小孩。
“叔叔很疼吗？”小孩儿从衣袋里摸出一枚苍玉，放在后初晦胸口：“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就会好的。我的苍玉很管用。”
后初晦看着小孩儿乖巧地坐在地板上，半个身子靠在沙发上守着他。他看着小孩儿头顶的发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直到他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胸腔的疼痛慢慢减轻了。
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麖却不敢睡。他化形没多久就收到了神兽管理局的入学通知书。于是从没离开过生死地的小麖从生死地穿越结界，在昆仑山脚下由族里唯一和人类打交道的大哥送他先步行，再搭牛车，货车，最后到了人类的城市，坐上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高铁到了另一个超级大都市。他花了一年时间，从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兽成了能融入社会的城里兽，哪知道就是半夜起来上个厕所照个镜子就被拉进梦里。
他对陌生的环境一向很敏感恐惧。龙神的梦境虽然他涉足过，但是龙的力量太广博了，而且苍珀曾经操作过那么多禁忌的秘术以至于被剥夺神格打入轮回赎罪，他的梦一定不会平安祥和。小麖有些沮丧地想，这地方不该是他这样一只乡下兽来掺和一脚，别说不能帮上忙，恐怕连自身都难保。他小心翼翼回头看沙发上熟睡的男人。这人一定跟卢梦龙关系匪浅，不然绝对进不了龙神的梦里。虽然不知道此人来头，但是他现在毫无疑问是一个受了伤的普通人。就算等到日出，他也没有把握带着此人顺利走出梦境起来。
小麖翻了个身，爬到后初晦手边，轻轻捧住他的手，一点点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治愈他的手伤，帮助裂开的骨头愈合。虽然并不是真的愈合肉体，但是愈合灵体依旧耗费了小麖的很多力量。他喘了好一会儿，才坐直了身子又从体内摸出一块苍玉，放倒后初晦的胸口，两块玉很快发挥出他们的能力。后初晦的呼吸平稳。
做完这些的小麖明显有点体力不支，他还是把一块玉放进后初晦的西装内袋里，只收回了一块。他的能力止步于此，只能希望留下的苍玉能帮助后初晦的灵体快点修复。他不能保证明天靠他这个身高堪堪一米七的小矮子能扛着后初晦这样的大个子躲过妖魔鬼怪的袭击。
一旦灵体受损那肉身也会跟着坏掉。
小麖是如此善良，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人受伤。
不论是小麖还是后初晦，他们生命中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般渴望看到朝阳升起。
林凤黯此生第一次认真反省自己的鲁莽言行。他总认为凭自己的智慧，所有一切都能牢牢掌控在手中。可事实上，他搞砸了。
“现在后初晦怎么样？”纪贯泽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和白泽失联超过4个小时了。此时魔都的黄浦江畔已是暮色沉沉，他甚至脱了上衣露出后背的纹身，他蜜色的后背肌肤上纹着一只羊角狮——白泽。用净水冲刷纹身，以期召唤白泽。可是依旧没有回音。
林凤黯握着卢梦龙的手机，他让徐万里去查，最终是从一个大西北的农民名下的号码发出的，显然此人这辈子还没进过京城，怎么可能拍到这样的照片。
是有人故意找他的不痛快。他只是顺着家里老人演一出戏，徐老爷子一定要他去见老战友同样在F大读书，正好进京探亲的孙女。而徐千峰的太太又逼着他去见了一个来头很大的朋友的外甥女，姑娘一直在外国念书，这次正好回京给姥姥过80大寿。他见面之后才知道一个是前副主席的孙女，另一位竟然是现第一夫人的外甥女。作为顺从的交换条件，他见完两位女性，不管以后联不联系，就能离京回家。
林凤黯权衡再三，觉得这是最高效的方法，既能安抚老人，又能迅速回到龙哥身边。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行为本身有什么问题，他觉得自己只是选择了回到龙哥身边的一条对各方都最有利的捷径。
“从你想瞒着他开始，就错了。”纪贯泽恼怒地抓抓头发，神经质地握着玉笛敲击大腿。这是他焦虑的常规动作。
土御门光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想要召回太阴询问情况，被纪贯泽按住捏着小纸人的手。
“白泽没事，他要有事，我后背早着火了。”纪贯泽说得轻描淡写，可土御门光知道所谓后背着火是个什么光景。那一次，刚脱离家门独自谋生的两人，差点丢了性命。
纪贯泽却已经把过往的经历抛诸脑后，对林凤黯说：“我不知道你和梦龙的关系倒地多亲密，但你们这样从竹马过到现在，最打击他的是什么？”
林凤黯觉得自己脑子暂时宕机了。
“是原以为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突然有了欺骗。而且这种欺骗目的不是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林凤黯，你明不明白你是去相亲的！”
林凤黯捏着手机，如遭雷击一般僵立在原地。
是的，他骗了龙哥。他只想着要尽早回来，只要不让他知道他去和那些女孩子吃了顿饭不就没事了？他既安抚了家人，又能回到龙哥身边。这不是双赢的事吗？
他那时竟然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欺骗。他甚至在餐桌上对着女孩商业互吹的时候，手指还在给卢梦龙发着WX，用他惯用的伎俩：撒娇。
纪贯泽还不知道这事就发生在卢梦龙跟林凤黯告白没几天之后，要知道肯定就拳头招呼上去了。
土御门光一向温文优雅，他叹了口气对林凤黯说：“你要知道，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我们当年为了这份感情，彼此都放弃了一切，死里逃生一般才有了今天。小林，你现在还小，的确有很多事情做不了主，但是你可以做的是开诚布公。梦龙这么温良，总是能站在他人立场上考虑问题的人，怎么会不为你着想呢？”
“我不想让他烦心……”林凤黯小声辩解。其实他是怕刚获得卢梦龙感情上的认可，又被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打击到而放弃他。他太害怕失去他，既自傲又自卑。特别是当他面对后初晦的时候，觉得自己毫无胜算，似乎只有卢梦龙的感情是他的筹码。然而感情这东西太缥缈了，他没胆量去赌。他一向只计算利益得失，实打实的数据这种东西才能令他安心。
土御门光细细观察林凤黯的表情，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纪贯泽是来贵船神社养伤的时候认识了我。但是他还很小，我也不大。后来他突然说要学民俗学，就留在京都念书。我们像兄弟一样相处了好多年。直到他突然跟家里出柜。当年他家里也是帮他找了一大堆女孩子相亲。那时他妈妈身体很不好了。他不能让母亲太伤心，所以相亲还是得去。纪贯泽都老实说了，在哪里吃了什么几时去几时回。虽然我并不需要他这么做，但是他确实这么做了。他不想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他跟女人一起吃饭，所以一一报备。当然每对情侣的相处方式都不一样，也许有些情侣觉得各有各的生活很正常。但是你要知道，卢梦龙在不在乎你去相亲是一回事，你对他坦诚不坦诚又是另一回事。你要对伴侣表明的立场和态度。你想没想过，他要是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你的行为，心里该多伤心？”
土御门光自认也挺小心眼的，一个米罗记恨了好多年，虽然他知道纪贯泽哪里会偷吃。这个傻小子早在贵船神社那一瞥，魂就丢在他身上，再没属于过他自己。纪贯泽很多问题的处理上的确是坦坦荡荡，时时刻刻护着土御门光。宁可委屈自己，自己做恶人，不愿伤害到他一丝一毫。就冲这点，土御门光从没有对自己放弃家主背井离乡的决定后悔过。
林凤黯颓然倒在椅子上，捂着脸，痛苦地说：“我该怎么办？”
“认错呗，跪键盘，跪榴莲皮，写一万字检讨，一年家务全包，零花钱减半，收入全部上缴，写保证书以后不再犯……”纪贯泽摩挲着玉笛，冷笑道：“其实这些都是狗屁。”
“重要的是，不能再骗他。特别是这种要命的事情。你忙到没空吃饭可以骗他吃过了。但不能出去相亲的时候骗他你在想他，就算你当时真在想他也不能这样。这是渣男的行为你知道吗？你才多大就敢这样忽悠他，以后等你真成了社畜，还不是把他骗得团团转。梦龙这样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被保护着，温良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你这么做会毁了他对你的信任，你知不知道！”
林凤黯咬着牙不叫出来，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的人生每一步都是算计权衡过的，他一向自视聪明过人，不但表现在专业学术上，人情世故方面也狡猾机敏。他总是能选择最佳方案，获得更多盈利。
他错在不应该把感情当做利益去计算。感情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经不起计算计的东西。
纪贯泽训了一通后，烦躁地起身去外面抽烟。
土御门光拉了张凳子坐到林凤黯身边问他：“你究竟在怕什么？”
林凤黯抬起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来猜猜，你幼年时期因为无父无母在亲戚家辗转，被视为累赘的艰辛很小就尝到了。一般人4岁之前的记忆是很模糊的，但是你能记住这种屈辱，说明你不但早慧而且这种伤害对你来说十分深刻。你到了罗毅楠家后，突然从一个物质极度贫困飞升到顶级富豪，你遇到了梦龙——完美得像天使一般的人。他是第一个对你平等相待的人，保护你，照顾你，又总是顾及你的感受。但你清醒地将自己和他区分开来。你知道他的世界不同于你。你只是短暂地寄居在他的世界的乞讨者。他生来就拥有的物质财富，对你而言都是幻觉泡影。甚至时到今日，你依旧没能从这种自我认知中走出来。”
土御门光玩味地瞥了林凤黯一眼：“我没说错吧？”
林凤黯垂下眼睛默认了。
“纪贯泽跟我说他不懂你脑子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聪明的脑子会干出这么蠢的事情。我想我还是有点能理解你行为。只要遇到后初晦你就会失控。这不光是因为前世的宿缘，对你们而言这些都没影响。后初晦根本成了个外国人。原因在于面对后初晦，你那无法掩饰的自卑会恣意疯长。因为在你心中他拥有的恰恰是你所匮乏的。而他对梦龙的追求，让你心生恐惧。但是你错了。”
林凤黯点头认错。
“知道你错哪儿了？”
林凤黯抬头看着土御门光。这个男人美得宛如月光，沉静温婉。但有时候，他也能压迫得你喘不过气。
“唉，你还是不明白啊。你知道卢梦龙喜欢吃什么，用什么？这有什么用，他家的佣人也知道这些。你这样一个人，聪明绝顶却不明白他的真心，我要是他也吐血了。”
土御门光叹了口气，跟林凤黯说大概是后初晦刚搬进这套豪宅不久，他为卢梦龙拍了一幅画，塞尚的，大概加上税和手续费，6千万美刀。他本想送给卢梦龙的。结果梦龙婉拒了。卢梦龙要是你想的那样的人，为什么要选你，不选后初晦？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跟后初晦比条件？比他有钱的几乎都比他老比他丑，比他年轻比他相貌好的没他有钱有地位，何况他私生活也很低调，跟他父亲简直天壤之别。
但是卢梦龙看重却不是这些。
“他根本不看重物质。他看重的是感情。林凤黯，你别让他寒心。”
土御门光说完这些又笑了笑：“你啊，还是不懂他的感情。卢梦龙比你所知的要更睿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感情，并愿意为此付出。反而是你，对自己估计不足，对他又不够有信心。你太小看卢梦龙了，他尽管温柔，但从来不是弱者。他不需要你所谓的保护。你要平等地把他当作一个男人来看待，他不是你的所属物。”
林凤黯在土御门光走后沉思了很久，直到纪贯泽领着加班的裴轻炎走进来。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林凤黯也稍有喘息。
“白泽有消息了。”纪贯泽捏紧了玉笛。
雾气终于散开了，白泽那一身白色高定西服都皱皱巴巴地。他松开牢牢握紧的手。摸出手帕擦了擦卢梦龙一脑门子汗。
“祖宗，我真是叫你祖宗了。你可以从梦中梦里醒了吗？”
卢梦龙在后初晦的车里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造成整个梦境的大崩坏。崩坏的程度不亚于核爆，梦境中原本架构成形的景物都破碎了不算，差点连灵体都受损。白泽一边要护着梦的主人，还要保护后初晦。偏偏这一世穷奇不但没有任何力量，还是个没有常识的外国人。情急之下，他只能随机抓壮丁来帮忙，哪知道顺手抓来的是麖这孩子。
等他把后初晦丢出爆炸中心后，看到从香樟树上摔下来的小麖拖着后初晦往一栋老洋房里去了。而他们之后却一直困在迷雾中。
四周漆黑一片，白泽不得不点亮了卢梦龙胸前的玉，更让他吃惊的，玉中蕴藏着神君灵魄的一部分，上次见面他还没有感受到这种直击灵魂的颤动。这回他能感知到灵魄正在逐渐苏醒。
原来灵魄一直藏在这平平无奇的东西里吗？所以，这一世，白龙和金乌真的要回归神位了吗？他们真的能斩断命运之锁从沉沦里获得自由吗？
当玉亮起柔和温润的光时，黑暗中伺机偷袭的精怪们退却了。
白泽抱着卢梦龙推开了不远处一扇白色的木门。门里是一间小孩儿的房间。墙上还贴着有些年头的特摄片海报。他把卢梦龙安置在稍显狭窄的儿童床上，终于舒了口气。
梦境的重塑需要时间，而梦的主人明显还有极大的心结没有解开。他眉头紧锁，低声呓语，看起来痛苦不堪。平时笑得灿若春花的小脸蛋露出这样的表情连白泽都有些于心不忍。
他守了一会，听见敲门声。
白泽警觉地打开一条门缝，看见一个身着水手服的少女站在门口，开口立刻暴露了身份：“阿光叫老子来看看你们在磨蹭什么。”
太阴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白泽，走到卢梦龙身边弯腰看他。
“这就是龙神？呵，真好看。果然龙就没有不好看的。”
白泽：…… 土御门光为何要派这颜值即正义的女装大佬来搅局？
太阴一边解扣子，一边说：“等这里太阳升起，那边就是满月之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白泽：“大姐你有话好说，别脱衣服。”
太阴对着白泽翻了一个白眼，把换下的水手服踢到一边，对白泽说：“我不脱下这伪装怎么代表月亮消灭妖怪！我不穿着这伪装怎么混进来！”
白泽这才发现水手服的整个后背都是已经干涸的鲜血。
“跳轻轨自杀的，怨气可大了。”
太阴换上一件立领长袍，勾勒出修长消瘦的身体。他的头发变得纯白，整个人散发出莹莹白光。他用散发着光芒的手心按在卢梦龙前额上，小声说：“龙子亦龙神。神之手！神之息 ！神之声！虚空无相！心魔消除！急急如律令！”
卢梦龙的表情渐渐松弛下来，呼吸渐次缓和。
太阴松了口气。
白泽坐到床沿看着卢梦龙，说：“只能等这祖宗重构梦境了。不知道要多久。”
太阴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说：“外面穷奇转世的家伙不太好，好像灵体受损了。那家伙可是顶豪家族，要是灵体受损，变傻变瘫，也真是千古痴情第一人了。你说说这都第几回了？值得吗？”
白泽耸耸肩道：“他们自己开心就好，我们的意见无关紧要。要是回归神位了，可得抓着他胖揍一顿。”
太阴笑了笑，凝视着卢梦龙的睡颜说：“傻龙和傻鸟，凑一对完事儿！”
白泽也笑了：“谁说不是呢！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大家都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卢梦龙在梦中梦里翻了个身。他梦见了童年的外婆家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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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节前发出来。歇会儿查错别字。天热吃西瓜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