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进化

  下坠!不停下坠!

  心脏骤然缩紧,呼吸都停滞,无所依旁,唯有耳边风声呼啸。

  咽喉中了一箭,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羽翅流血不止无力挥动,伸手试图抓住什么,除了冰冷的空气什么都没抓住。

  疼痛已经麻木,不断涌出的热血不停带走周身的光和热。

  可是心里却还在担心苍珀。他想护一辈子的宝贝,此刻还在锁龙柱上受煎熬。他贵为天帝之子,不但无能为力,只怕是连小命都不保。

  一向自视甚高的神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奋力拔出刺入咽喉的银箭,指尖的烈焰将箭尾的丝绳焚毁。灼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如赤红星芒落入下面的汪洋大海。每一滴滚烫的热血都在海面上蒸腾起一道烟雾。

  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化出原形,然而他伤的太重了,连化形都做不到。

  油尽灯枯,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迎来这样的结局。竟然有人敢用他的父亲——天帝亲手赐予的彤弓素矰杀死天帝之子。

  他望向墨蓝色的海,那里已经落下他的8个哥哥。他们的尸体被碧波吞没,马上他也将投入这片波涛之中。

  快接近水面的刹那,周身热焰已近熄灭。他最后望向蓝天,那片曾经他习以为常的广袤空间。现在天上只剩一只太阳。

  还有他的苍珀……他唯一挚爱的少年。

  曾经,只要美丽的白龙遨游云海,他必然给予最温柔和煦的阳光。

  一行泪水划过脸庞,他闭上眼睛。炽热的身躯被海面掀起的浪花舔舐,顿时将水花化为蒸汽。

  汹涌的海浪拍打在他的身上,冰冷的海水不断被蒸腾。他知道迟早热焰会熄灭,他会葬身海底。

  他们不会记得金乌十子千万年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带来光明驱走黑暗,只记得他们目空一切,十日当空,焦屠大地。他们不会记得十日同在的原因是有一条被污蔑偷食“神君灵魄”的白龙会被龙族虐杀,而这枚所谓的“神君灵魄”是他们其中九子为苍珀在若水龙宫的玉匣里随手拿的一颗龙珠。所谓“神君灵魄”早已失传。苍珀以白龙孱弱之躯应下天劫,历经81道天雷,才炼化出的“灵魄”怎会成了龙族的遗产!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如浪花中颠簸的浮尸,不断涌出鲜血的咽喉发不出声音。竟连再叫一次苍珀的名字都做不到……

  他最后看到的是碧海蓝天突然乌云密布,惊涛骇浪向他扑来。在黑暗来袭时,闭上了眼睛。

  林凤黯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浑身冷汗,手指发麻。刚才濒死的梦境,真实到他以为自己死了。

  仿佛是真的死了一次!愤怒的火,疼痛的血,濒死的冷,还有绝望和不甘撕扯着他的灵魂。

  林凤黯用颤抖的手使劲儿搓搓脸,想起死前还念念不忘的苍珀。他低下头凝视身侧熟睡的卢梦龙。和苍珀一模一样的侧脸,除了发色不同,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苍珀是真的存在过的吗?被龙族遗弃的,白化病的孩子。

  那么他呢?天帝之子?闹事的第十个太阳?小时候书本里读到的金乌鸦?

  太可笑了。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卢梦龙光洁细腻的皮肤,忽然指尖触到一丝泪迹。

  龙哥哭了?

  他的心一痛。手指拂去泪痕,他轻声说:“龙哥,你是不是也梦到了过去呢?”

  卢梦龙在梦里苦苦挣扎。确切说是苍珀在苦苦挣扎。

  斩龙台上锁龙柱,已应天劫获得神格的白龙虽然不能被轻易杀死,但是专为伏龙而锻造的锁链依旧折磨得他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最残忍的莫过于让他在锁龙柱上通过面前的水镜看到被箭一个个射死的金乌。龙王非但对这个儿子受到虐待屈辱不以为意,似乎更是乐在其中。

  这个全身白色的不祥之物早就该死了!现在不但他要死,连带碍眼的十只乌鸦也跟着一起陪葬。简直天助龙族!

  这次帝俊去云渊深处探查本源,本就是凶多吉少。一旦天帝陨落,金乌十子又被他们设计干掉九个,剩下常曦和那12个小丫头完全不足为惧,这个世界就将焕然一新,心动神祇替代旧的神祇,信仰的更换意味着权利的更迭。

  天下至尊的终于从千羽之族换成了万鳞之长。

  这个儿子,也算没有白生。只是不知道羲和这女人会不会后悔让儿子把这龙族小残废捡回家去。他们怎么会想到捡了一条催命符回家呢?

  苍珀看着金乌们滚烫的火焰逐渐熄灭在冰冷的深海,自身肉体的疼痛反而不算折磨。当最后那支致命的短箭射穿幼玟的咽喉时,白龙的愤怒与悲痛终于爆炸,冲破了锁龙柱的禁锢。

  白龙体内的龙珠灵魄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白色强光撕裂长空,将锁链碾碎。白龙的身体腾跃而起,身形变得巨大。华丽的白色鳞片前所未有地随着肌肉的伸缩,肢体的翻转,折射出彩虹的光芒。

  白龙在空中翻转挣扎,似乎万分痛苦。他已然是空中最明亮的光,照亮周遭重重乌云。

  而锁龙台下面的龙族竟是被压制地无法反抗。这更坚定了他们的认知:白龙体内的龙珠就是“神君灵魄”。不然除了神君本人,他区区一条先天不足的小白龙,怎能压制得他们连靠近都无法做到。

  突然一直与苍珀吵架的黑龙太子指着天上的白龙大喊大叫。

  龙王抬头,震惊地望着空中的白龙——他曾经的弃子,变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怪物。

  白龙前肢生长的位置附近,也就是龙的肩胛骨处,突然破皮扎出一条白骨,接着肱骨、尺骨、桡骨……洁白凛冽的骨骼如破土而出的藤蔓在空中迅速舒展开来。

  白龙低下头,粉紫色的眼珠眨了一下。这双总是包含温柔的羞涩眼睛,此刻却没有任何感情。他冰冷地望向匍匐在地的族人。伴随着下面第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张开嘴,吟唱出一段无人知晓的旋律。

  这是只有他和幼玟才知道的旋律。

  随着旋律升起,下面修行不够的虺、蟠、虬、螭、蛟纷纷升到半空,接着他的躯体在空中被一双双无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撕裂,是白龙操纵的风在撕裂他们的肉身。

  鲜血如暴雨一般洒向锁龙柱所在的山头。斩龙台变成了盛满一潭鲜血的石头盘子。

  龙族所有还活着的成员被血统不纯正的那些成员的鲜血浇了个透心凉,在恐惧中瑟瑟发抖。他们当年究竟遗弃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而被撕裂的皮肉则迅速飞向白龙新长出来的骨骼上,骨骼急速生长,末端指骨飞快长齐。血肉迅速覆盖到骨骼上,成为肌肉组织,血管连接到龙的体内。一层新生的皮肤包裹住裸露的组织。新生长的皮肤和有白化病的龙完全不同。健康的肤色使翅膀看起来强健有力。

  白龙引颈向天发出怒吼,一道闪电从乌云中劈下,击中白龙的后背。电光火石间,电弧发出紫色强光,环着新生的肢体,缠绕、跳跃。从翅尖开始,一片片轻薄丰盈、锐利坚硬的银白色羽毛从皮肤里长出来。

  糊了满脸污血的龙族黑太子终于发出声音:“我的妈呀!他竟然长了一对翅膀出来。”

  龙王乌黑的眼珠盯着这个他从未承认过,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他已经死了的儿子看了很久,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所有的电弧都消失后,白龙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他的羽翅。接着示威一般对下面的龙群警告地吼了一声,便毫无留恋地向金乌们葬身的深海飞去。新生的羽翅令他气势如虹,片刻来到翻滚的海面上。只是现在连幼玟的尸体都不见了。

  白龙发出绝望的怒吼。他挥动羽翅,海面顿时升起数十道巨大的水龙卷。伴着龙刺耳的啸叫,海水向东西两边分离,水逐渐退却,在空中聚集,被风压制,又被寒气化作冰墙。

  海盆裸露在空气中。

  白龙找到了金乌们的尸体。龙伸出前爪,从海盆深处裂开几道口子,一座孤岛被抬高。白龙对着岛说:“你的名字叫沃焦,你是金乌们最后的家园。”

  伯瑝被射中心脏;仲琅伤在肺叶;叔琨死于脾脏破裂。季瑆的前额被短箭射中,由于冲击力过大,后脑勺被掀去大半个,以至于苍珀不得不化出人形才能把他的脑袋重新拼好。显瑞和陆珺是对双胞胎,除了值班,几乎形影不离。他们俩的尸体也牢牢抱在一起,一支短箭同时穿透了五王子和六王子的心脏;雅琼也被击中心脏;德珅死于肝脏破裂。

  他一次一次把金乌们的尸体从海底搬上新生的岛屿,他做事极度认真,抿紧嘴唇,清洗尸体,变幻出哥哥们最喜欢的服饰,将一丝保存他们肉身不腐的灵力与冰棺封在一起。

  直到苍珀紧紧抱住幼玟冰冷的尸体,才放声大哭。眼泪混着幼玟伤口的污血流下来。

  “阿玟,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再也不是龙了,你知道吗?我曾经如此向往你们拥有羽翅,自由翱翔。你看看,我现在也有了一对翅膀。”

  苍珀身后的羽翅轻轻挥动,包裹住幼玟。就像过去漫长时光中,幼玟曾经无数次这样包裹住他。他在幼玟的羽翅庇护下,躲避日光直射,遮挡暴雨侵袭,给他带来凉风,也为他锁住温暖,甚至在动情缠绵的时刻,怕他害羞而将他藏在羽翅里……

  可是为什么他的羽翅就不能唤醒幼玟呢?

  唯一活下来的仁璟陪着羲和女神再次来到沃焦。他8个哥哥的尸体被穿戴整齐,封在冰棺里。遗容被苍珀修复得相当完整,仿佛他们只是睡着了。

  而他唯一的弟弟,被苍珀抱在怀里。苍珀看起来神志不清,抱着幼玟的尸体絮絮叨叨说着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仁璟说不好究竟是这小白龙抱着他小弟的尸体七七四十九天诉衷肠恐怖;还是好好一条龙,竟然长了一对鸟翅膀恐怖;抑或是他屠戮龙族内除真龙以外的其余族人,以他们的血肉骨骼供养这对翅膀来得更恐怖。

  女神依旧是女神,只是在引以为傲的十个儿子突然死了九个,丈夫又在云渊失去音讯的双重打击下,一夜憔悴,乌黑的发丝里竟然绞了几束银发。

  儿子们刚出事时,她来到儿子们葬身的海域想为孩子们收尸,但白龙设了结界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只能远远地看见白龙张开硕大的羽翅,分海升岛,来来回回搬运哥哥们的尸体。事情做得有条不紊,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她看了一天一夜,眼泪都流尽了,却无法靠近,家里又有唯一还活着的孩子惊魂未定,只能先回家。

  之后她陆陆续续来了七次。而仁璟也来了三次。而苍珀竟然连地方都没挪一挪。

  仁璟第一次来,距离他哥哥们死亡已经过了一个月。那时结界已经撤了,海水也解了封冻。他落到岛上,很怕闻到尸体的恶臭。虽说他们活着时拥有神格,贵为神子,但死后依旧要回归大地化为尘土的。

  连盘古都是如此,何况他们?

  没想到他弟弟非但没有腐烂,还鲜活得跟活着时一样。

  羲和女神对如今唯一的儿子说那是苍珀用灵力维持着幼玟的肉身。仁璟没想到过去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白龙,已经如此厉害了。

  可惜又有何用?他的哥哥们再也回不来了。欢声笑语不会再出现在旸谷宫殿里。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苍珀还能不能被称之为龙。毕竟没有龙长鸟翅膀。

  羲和注视着苍珀突然长出来的翅膀,闷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现在小白龙随时撒一个结界就能把她挡在外面。她也说不好现在小孩成了什么。但是这样靠消耗灵力维持着小儿子的肉身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走到苍珀身边,伸手托起他瘦削的下巴,又叹了口气。

  “苍珀,放开幼玟吧……”

  “羲和女神,幼玟他睡着了……”苍珀那双粉紫色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怀中看似沉睡的少年。幼玟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他的脸色甚至比苍珀都要红润美好。反而抬起头的苍珀白得透明,简直像只鬼。

  羲和女神蹲下来,和他平视,拂开他脸上乱七八糟的银色长发,说:“苍珀啊,幼玟已经不在了。”

  苍珀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女神,阿玟明明就躺在他怀里,怎么会不在了呢?

  “阿玟在这里啊,他只是睡着了。都怪我没有及时找他。他掉进海里了。金乌们最爱漂亮,羽毛被海水打湿了,所以生我气了。”苍珀一只手环抱幼玟,另一只手抓住羲和的手。

  羲和被吓了一跳,苍珀的手寒如冰雪,一丝温度都没有。她心惊肉跳地看着眼前悲哀的少年。少年喃喃自语,诉说着对她儿子的歉意和思念。

  “可是阿玟说过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超过3天的……现在已经好久了,三天又三天再三天……女神,你帮我劝劝阿玟,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再不跟其他哥哥撒娇了。阿玟原谅我吧……仁璟哥哥,你帮我劝劝阿玟,别生我的气了……”

  仁璟看着眼前弟弟的尸体,和脑子已然坏掉了的苍珀,捂着嘴尽量不让哭声发出来。

  羲和女神早就看出幼玟对苍珀是不一样的,虽然两人已经极力克制,但她是一个母亲,不可能看不出两人私下的亲密早就超出了一般的情谊。

  那个可怕的念头又出现在羲和的脑子里。不、不可能!羲和反手握紧苍珀的手说:“阿珀啊,幼玟已经死了。”

  苍珀张了张嘴,似乎没听明白。

  仁璟上前抱住冰冷单薄的苍珀说:“弟弟已经死了,他不会睁开眼睛了。”

  苍珀皱着眉,转向仁璟,小时候他总是叫仁璟“阿酒”,因为十兄弟里,就他和老三最贪杯,他又是第九个。

  “阿酒,阿玟就在这里啊……”苍珀低头用温软的脸颊蹭着幼玟的脸庞,说:“阿玟哪里都没去。他只是不肯醒来而已。他生气了。我没接住他。他的羽毛沾湿了。鸟儿最爱惜羽毛……”

  突然他再次打开羽翅,伸手向空中一挥,一把冰戟出现在他手里。他对仁璟一笑,说:“我把翅膀赔给他就好啦!”

  仁璟被苍珀眼眸中一瞬间暴露的煞气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这哪里还是他家软软地一逗就脸红的小白龙!

  “——住手!”羲和女神招来自己的御龙锏,哐当一声巨响,两件武器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噪音。“仁璟!”

  被母亲点名的仁璟回过神,一掌劈向苍珀。

  被偷袭的苍珀软倒在哥哥怀里,而另一只手自始至终没有放开幼玟。

  “母亲,他怎么了?那对翅膀究竟是什么?”

  羲和只答:“不该问的不要问。”

  连她都不能肯定的事,决不能说出口。

  林凤黯试图再次进入卢梦龙的梦境却失败了。他只能抽出纸巾不断擦去流不尽的泪水。直到十多分钟后,卢梦龙在梦中开始颤抖。他慌了手脚,一把抱起龙哥,不停呼唤他的名字。

  突然卢梦龙牙关咬紧,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终于肌肉放松下来,睁开迷蒙的泪眼。

  林凤黯安抚怀里的身躯,轻轻擦去他的眼泪。

  等卢梦龙看清眼前的林凤黯时,突然张开手臂抱住他:“你、你别死,我喜欢你,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惊吓大过惊喜的林凤黯以为自己幻听了:龙哥刚才说什么了?他喜欢我?是那种喜欢吗?他这是被表白了?

  多年夙愿一朝得逞,他反而有点难以置信。

  “……龙哥?你是对我说还是对梦里的人说的?”

  还在打哭嗝的卢梦龙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

  林凤黯闭了闭眼睛,索性把心一横,就算是梦里又如何?他还在顾虑什么?他还要犹豫多久,懦弱多久?

  “我不会死,更不会离开你。”林凤黯的手指轻轻拂过他温热的嘴唇,低声说:“龙哥,我爱你。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可是我怕你觉得我恶心,是个变态。”

  卢梦龙摇头,一滴眼泪落在毯子上。“我只是……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爷爷奶奶,大伯……”

  “没关系。”林凤黯望着他哭红的眼角,可怜兮兮,眼神更深了。“他们都知道。”

  卢梦龙:(ಥ_ಥ)???

  林凤黯抱紧他说:“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要是连这点事都搞不定,有什么资格爱你?龙哥是我的小王子。”

  王子戴着王冠,是一辈子不能低头的。他要他的龙哥一辈子平安喜乐、优雅体面。

  卢梦龙璀然一笑,湿漉漉的眼睛看得他心都化了。再克制下去他就不是正常人了。林凤黯低下头,吻住了那张朝思梦想却只敢偷亲的双唇。

  林凤黯不知道卢梦龙在罗刹神渊蜻蜓点水般吻过他。卢梦龙也不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林凤黯无数次轻轻偷得一个吻。他按住卢梦龙的后脑勺,柔软的舌头慢慢撬开他的唇,舔舐他的牙齿,纠缠他的舌头。一点点掠夺他的羞涩和甜蜜,让彼此呼吸交缠,心跳同步,一直吻到怀里的人瘫软在他怀里。

  “龙哥?”他擦去卢梦龙唇边的水渍,轻声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卢梦龙刚喘回口气,眨了眨眼睛,瞬间脸红了。

  “龙哥不喜欢我了……”

  “别,别乱讲。”卢梦龙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喜欢的……”

  林凤黯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再次吻住了他,把被咬住的嘴唇从他的牙齿里解救出来。直到门外突然传来捶门的声音。

  声音由远到近,砰砰、砰砰、有节奏有规矩地一间间敲开。林凤黯让卢梦龙别动,自己下床走到门口。

  砰砰!砰砰!

  两下沉重的敲门声,砸得门板震了两下。

  卢梦龙也从床上爬下来,林凤黯把他拦在身后,问:“谁在外面?”

  没人回答,敲门声已经传到隔壁。

  “要开门看吗?”卢梦龙搓了搓胳膊。刚才两人搂在一起不觉得,现在下床了发现室内温度低了好多。

  外面的雷声也停了。窗外黑漆漆的什么光都没有透进窗帘,似乎连路灯都熄灭了。

  林凤黯拿起自己的衬衫披在龙哥肩上,转身把门打开。一阵寒风倏地冲进室内。

  卢梦龙的腿上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趴在林凤黯的肩上,视线越过他看向门外。

  走廊里一片黑暗,门外没有人。

  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走廊里是感应灯,如果有人敲门,那灯应该会亮的。

  林凤黯关上门,套上椅子上的牛仔裤,嘴上自言自语:“难道不是人在敲门?”

  卢梦龙看着林凤黯,咽了口口水:“鸦鸦,你别吓人,我要相信科学。”

  “还走近科学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卢梦龙裤子套到一半,一屁股坐到床上大笑起来。“鸦鸦你要提这个,我真要笑死了。村里野兽出没,实则胖子打呼。”

  林凤黯翻了个白眼。

  两人穿上衣服套上外套,检查了手机,从房间准备的工具箱里拿出手电筒,打算出去逛一圈。卢梦龙看了一眼手表,2:32。他们其实也就睡了不到2小时。

  出来就发现外面的模拟自然系统都停了,原本只要住人的街区,模拟天顶肯定会有星空。根据随机刷出的天气,安排星空亮度。现在不但走廊感应灯没了,外面路灯没了,连星空都没了。

  “可是有股说不清什么香味的风在吹着,送风系统还在工作。”

  林凤黯看了卢梦龙一眼说:“龙哥,要是送风系统不工作,我们可都得憋死了。这是在海底。”

  卢梦龙尴尬一笑:“我忘记了……”

  送风系统开的很大,有种夜风徐徐的感觉。林凤黯把卢梦龙的手放进自己外衣的口袋里捂着。

  “要去逛一圈吗?”

  “走吧。”

  两个人半夜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所有路灯都失去了感应。他们只能靠手电筒照亮。白日里习以为常的场景,在这乌漆墨黑的氛围烘托下显得诡异无比。

  “这是到中央喷泉了吗?”林凤黯的手电筒照到了没有喷水,露出光秃秃喷嘴的水池。

  卢梦龙把手电筒流明调高,照到远处一辆巡逻车横在马路中间。

  “那边应该是E区办公楼了。”

  “这车停得还真随意。”卢梦龙把电筒照向另一边:“那里是物理研究所的地盘。好像也断电了。你去那里逛过吗?都是你同行。好几次在餐厅遇到他们几波人吃饭还在讨论,特别乐在其中。”

  林凤黯看了一眼,说:“溜达过几次,毕竟是军事基地,研究凝聚态的比较少。”他跟着卢梦龙往办公区走。

  “龙哥,你喜欢星空吧?”

  “嗯,小时候挺喜欢的,不然也不会买望远镜什么的呀……不过我不是研究天体物理的料。”

  “如果,我不能像叔叔一样赚那么多钱……”

  卢梦龙狐疑地看向林凤黯:“鸦鸦你缺钱吗?我手里有一点,我爸妈每年给我存的,我没怎么花过。”

  林凤黯苦笑一声,他家龙哥真是听不出弦外之音。“不是,我是说,我不能像卢志坚先生或罗毅楠先生那样获得巨大财富,也不能像徐千峰先生一样获得巨大权力。龙哥会瞧不起我吗?”

  卢梦龙停下脚步:“你还不会赚钱?17岁就能自己赚钱买顶层套房了。再说了,我爸和罗毅楠还是有很大距离的,而且这个距离是难以跨越的。我家在魔都勉强挤进财富排名5%。罗毅楠可是全国财富3%这个位置的。但钱这玩意儿有底吗?后初晦的资产,连罗叔叔都望尘莫及。他那个战斗民族朋友的老爹是石油寡头。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可还不是每天有烦恼。别看现在人模狗样的,看他们爹就知道,钱再多,头发该秃还是得秃。”

  秃头,中年男子的噩梦。

  林凤黯第一次发现龙哥偶尔毒舌起来能笑死你。

  卢梦龙走到巡逻车旁边,发现里面两名巡警歪倒着,睡着了!

  “鸦鸦,好像不太对,你来看……”

  林凤黯顺着手电筒光,看见倒在驾驶座的巡警。

  “刚才敲门,好像就我们一间屋子开门了……”

  “刚才那是人在敲门吗?感应灯坏了,我们开门也没人来说话。”

  卢梦龙打了个寒颤,后脖子有点凉飕飕……他忽然掏出手机,点了辛守的号码拨过去。

  无人应答。

  “没接电话,睡着了?他不是一向夜里不睡,上午补眠的吗?”

  “好怪!要不要去他那栋楼看看?”

  “走,去看看。”

  结果两人还没走到遗传基因研究中心,就遇到了从宿舍楼里风风火火跑出来的姜映卿。

  “姜先生!”卢梦龙老远就认出他来。

  林凤黯是头一回跟姜映卿正面相遇。远远地看过去,他还以为是后初晦,两人身材一样高大结实。走进了看会觉得姜映卿毕竟是军人更严肃硬挺一些,与之相比,后初晦更像一个不苟言笑的不羁少爷。

  姜映卿对遇到他俩显然万分惊讶,都没能绷住表情。

  “你们没睡着吗?”

  “睡啦,后来有人敲门,我们就醒了。”林凤黯答得从善如流。

  卢梦龙闭嘴点头。两人都把做梦的事儿隐瞒了。

  “但是我们开门外面却没人。好奇怪。”

  “而且停电了。连天顶都关闭了。”

  姜映卿皱眉看着俩孩子,忽然问:“还有人醒来吗?”

  “没,一路上没遇到人。”

  “刚才我们看到巡逻车停在马路中间,巡警睡着了。这好像不太对啊……”

  姜映卿打断卢梦龙的话,问他们:“你们小时候有没有接受过名为‘A型T价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注射?”

  林凤黯愣了一下,问卢梦龙:“是不是阿姨带我们去的那次?”

  卢梦龙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是有一次,学校先给我们做了一套测试题。一周以后,班主任叫我们去办公室,给了我们疫苗接种的单子叫我们填。”

  “对,那次回来我们都发高烧了。我妈还和学校吵了一架。好在烧了一晚就退了。”

  林凤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那次疫苗接种是谷女士带他和卢梦龙去的,回来发烧也是谷女士照顾的。从头至尾,他亲阿姨都不知道发生过这件事。

  姜映卿点头道:“难怪你们能醒过来。你们已经接受过初代病毒的考验。”

  卢梦龙:???

  “等等,怎么回事?”

  姜映卿说了E区人工智能叛变的事,并且已经把刚研制出来的新一代AT释放到E区进行试验。

  “他、他、他疯了吗?”

  姜映卿抬了抬眉毛。

  “现在那个什么AT还在空气里?”

  “病毒会以气溶胶的形式存在一段时间。就像抽完烟,烟味久久挥之不去。”

  “我们还醒着就是有抗体了?”

  姜映卿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们、我、还有马忆恩博士,我们都是在同一年,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疫苗注射。说是流感疫苗,其实并不是。AT是一种RNA病毒。初代AT病毒只能以接种的方式注射入人体。理论上病毒一旦进入血液,会把自己的遗传物质整合到宿主细胞的染色体中与之共生。但实际上人体免疫系统会进行殊死抵抗。白细胞试图将已被感染的细胞杀死,这就导致人体会通过发烧高热来杀死感染细胞,当然,人体高烧40度就要命了,而病毒需要更高的温度才能灭活,所以接下来白细胞开始采用“同归于尽”的方式,于是人体会开始出现坏死组织。”

  卢梦龙和林凤黯想象了一下游戏里的丧尸形象,两人都有点恶心想吐。

  “不过AT病毒的诞生本身并却是为了拯救生命。而在临床动物实验上得到的结果却是,能将白鼠的智商提高到渡鸦的水准,甚至能在注射后3个月内对沙林毒气产生免疫。”

  卢梦龙:Σ(っ°Д°;)っ

  “所以我们现在对沙林毒气免疫了?”

  “当然不是,初代病毒十分温和,一年后使命完成自然消亡,或者说转化为改良RNA被我们人体所接受。它存在于你的DNA里,你的细胞里,你的线粒体里……”

  “疫苗实验学校知道吗?”

  “实验自然是保密的。当年谁都没想到他们如此大胆,除了我们这种部队内部选拔的志愿者,还向少年儿童进行试验。你们身边有没有同学注射完疫苗后出现病变的?”

  卢梦龙想了想回答:“好像有个同学,本来一直是年级第一,结果中考却落榜了。”

  “崔东亮,我记得他。比我们高一届。”

  姜映卿说:“这就是失败的案例。初代AT是温和的病毒,不会像电影里这样制造出必须爆头才能杀死的丧尸。但是无法与之共生的最终结果是开始出现轻微组织坏死,病毒虽然会在1年后自然消亡,却会对大脑或人体器官会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也就是说突然变笨了,傻了?或者突然得肝病之类的?”

  姜映卿点点头:“很多人后来得了癌症。AT病毒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实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入侵。”

  “怎么能在小孩子身上实验呢?这是犯罪!”

  “所以一年后,新闻里低调播出了某位大佬因为贪腐数额巨大判处死刑。”

  “那我们又算什么呢?病毒的阶下囚?”

  姜映卿看了看林凤黯犀利英俊的脸,嘴角扬了一下:“进化!我们被病毒改造成智商更高,身体更强壮,反应更敏捷的怪物。”

  卢梦龙瞪大眼睛:“所以我们是变种人吗?我希望能成为X教授。”

  林凤黯很配合地说:“我想做万磁王。”

  姜映卿忽然笑了,到底还是小孩子。卢梦龙单纯笑脸让他想起了马忆恩的那张脸,没有卢梦龙这么美,但却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回忆。

  “我们只是稍稍地进化了一下。”姜映卿说完,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全息投影。

  “辅这个家伙,让我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全息少年看起来像是刚跑完马拉松:“辛守在‘μ’区。”

  “果然在那里。”

  姜映卿转身坐上电瓶车。两个孩子紧跟着坐到后座。

  “你们两个回去睡觉。”他转身轰人。

  “不行,万一回去一睡中毒醒不来了呢?”

  “对,再说辛守这家伙还欠我俩钱呢!”

  姜映卿一脸问号:“他?欠钱?”

  “嗯,前天晚上,玩梭哈来着。”

  姜映卿看着这两个少年十指紧扣没松开过,心想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而他那个时候,连好好地回应一下马忆恩的感情都做不到。

  如果再能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让他黯然离开。

  可是,命运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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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了一点错别字。这一章竟然字数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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