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选择

  后初晦对于所谓的阴阳师也好,天师也罢,所持的态度都是“为我所用即可”。在他心目中驱魔除祟不过就是念念经文,举行举行仪式,或者画画十字架,撒洒圣水。诸如此类,与眼前的情景,可谓大相径庭。

  土御门光满头汗水站在铺满玉砂利的临崖望台上,口中念念有词。他身边没有惯常出现的式神或神将,连跟守财宝的龙一样的牢牢守着他的纪贯则都不见踪影。唯他一个人,右手举蝙蝠扇,扇子收拢抵在下唇,嘴里不停地念着咒语。左手食中二指竖起,三指相触,直直指向天空。

  后初晦顺着土御门光纤长的手指望去,终于明白为何这里亮的如此不正常,且温度高到汗流浃背——空中高悬着两轮太阳。

  幻日奇景?

  后初晦六七年前在瑞典见过一次幻日。两轮假日围着中间的真太阳,场面十分壮观。

  可是,在异界也能有?

  他转念一想,正是因为在异界,所以有两只太阳也不奇怪吧!有十只太阳都不奇怪。

  终于天空中云层翻滚,绕着土御门光指尖的方向旋转起来。随着云层逐渐变厚变深,土御门光整个人似乎不堪重负,剧烈颤抖。

  “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奉请诸神守护!白云遮天雨云蔽日!”他紧紧咬牙,将手一挥,大喝一声:“护!”

  这头顶上旋转盘桓的乌云一股脑儿将太阳的光和热遮挡起来。终于不正常的高温开始缓慢下降。

  土御门光大口喘着气,抵在唇下的扇子指向后初晦,汗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留下来,他对后初晦说:“快去前面的神社,你弟弟后既望和卢梦龙都在那里。把他们带走,剩下的我和纪贯则能对付。”

  后初晦看了看土御门光,确定阴阳师并不需要他的帮助。便转向土御门光所指的方位看去,在碧绿山林里,朱红色鸟居格外醒目。

  神社就在不远处。

  神社里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如今看起来如龙卷风过境,一片狼藉。手水舍塌了半边屋顶。第二鸟居被某种极端锋利的武器砍断了一角。参道上的狛犬东倒西歪砸在地上。拜殿的注连绳断了一头垂在地上,窗子也破裂了。

  后初晦终于在大门被砸坏的本殿里找到了后既望。他设想过千万种与弟弟重逢的情境,却从没设想过场面会如此兵荒马乱、狼狈不堪。

  当他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少年,双眼被阳光灼伤,眼白充血,眼眶通红,泪流不止。裸露在外的皮肤亦被太阳晒伤,开裂蜕皮。

  后初晦停下脚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种恍如幻境之感。或者说,其实他从内心并不指望真能找到弟弟,他只是想这件悬而未决这么多年的事情快点尘埃落定。

  神社本殿是平入八幡造的样式,大大的M型连列两坡顶覆盖着前后两栋建筑。前屋为外阵,后屋为内阵。外阵是神职人员举行祭祀活动的地方,也就是现在后既望躺着的地方。内阵供奉着作为祭祀对象的“神体”。在神体的位置上,一般安放的都是仿照皇家三神器制作的剑、镜、玉,神明就附在上面。

  而这个神社供奉的是一个银盆。

  卢梦龙见到后初晦来似乎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是外国人百无禁忌,索性用本殿内阵里供奉的“神体”——一只银盆做容器,接了手水舍的水,撕了自己身上单衣的白绢袖子给后既望湿敷。

  即便如此狼狈,后既望还是显得精美又脆弱。

  完美,但不像个人类。

  卢梦龙虽然与后既望五官如此相似,却是有瑕疵的,下巴有吃辣长的痘,膝盖有打球磕的疤。但他是温暖的,鲜活的,有一个人类该有的样子。

  后既望听到动静抬起头,取下敷眼的冷毛巾,轻声问:“是哥哥吗?我暂时看不清。”

  后初晦稳了稳心神,迈开步子走过去,蹲在弟弟面前。15年未见,弟弟长大了,在他面前依旧是小小的。他伸出手握住后既望冰凉的手指。后既望的手在他的手心也依旧显小。

  “是我,小望。”后初晦伸手轻轻抚摸后既望的满头白发,柔声说:“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后既望眨了眨空洞的粉紫色眼睛,他暂时不能视物,后初晦在他面前,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后初晦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弟弟通红的眼尾,问道:“疼吗?”

  后既望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伸出手摸索着覆上哥哥温暖的大手。他粉紫色的眼睛满含泪光,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后初晦把弟弟抱在怀里,发现这孩子轻得跟没分量一样。

  卢梦龙把湿布从后既望手背上取下来,对后初晦说:“后先生,土御门光大人暂时遮蔽了烈日,但是他并不能坚持多久,你赶紧带后既望离开这里。他这样真会被太阳晒死。”

  后初晦听出了卢梦龙的言外之意。“那你呢?”

  卢梦龙笑了笑说:“我不能抛下林凤黯自己逃走。”

  后初晦说:“你留下又能做什么?把这些留给阴阳师干,我可是付了一大笔钱让他们做事的。”

  卢梦龙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我不走,换做是他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逃走。后既望留在异世太危险。你必须立刻带走他。”

  后初晦劝了半天,无奈卢梦龙心意已决,死活不走。他只得接过卢梦龙递来的一件华丽的外衣盖在后既望脑袋上遮蔽日光照射,然后抱起他往外走。

  后既望揽着哥哥的脖子,从衣服里露出小半张脸,对卢梦龙扬起嘴角。

  计划通!

  卢梦龙冲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笑了笑,转身穿上后既望之前穿的那件直衣,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他从本殿被打烂的半堵墙那边直接走向后山,那里隐约传来打斗之声。

  白泽大人靠你的障眼法了。卢梦龙握着胸前的玉佩,默念:使汝失心,从此迷惑。

  奔跑中,卢梦龙的黑头发瞬间变长变白,虹膜的颜色也从琥珀色转变成粉紫色。浑身上下除了身形比后既望高大壮实了一圈,乍一看就是后既望本人。

  他要做的很简单,拖住山神大人直到后初晦把弟弟带出罗刹神渊。如此一来,山神大人给后既望护身的心丹就被带离神渊到了现世,一旦心丹脱离神渊结界,山神力量就会大打折扣。

  而纪贯则就能趁此机会杀了山神。

  这个不完整的计划制定在半小时前,当时后初晦还在质问裴助理,他们几个就窝在神社拜殿紧急讨论方案。白泽一脸苦恼地说他们客场作战诸多不便。纪贯则不能使出全力,他也不能在别人的地盘大开杀戒。

  “不能吗?”卢梦龙对皓澜歪头问,还眨了眨眼睛。“我们难道不算正当防卫吗?”

  皓澜内心小人捂着心口暗道这孩子也萌得太犯规了,表面上保持着波澜不惊:“不能干涉别国内政。”

  卢梦龙:……

  “所以杀了山神就可以了?”林凤黯反驳道。

  “那是定点清除恐怖分子,对恐怖分子头目执行斩首行动。性质不一样。”

  卢梦龙:……(╯‵皿′)╯︵┻━┻

  所以你们就是想让我做诱饵!想杀得轻松一点。你们别以为我傻!

  林凤黯当时严词拒绝他们的提议。开玩笑,他绝对不同意让龙哥去冒险。

  谁知道山神这么快就醒来——后既望的歌声根本不能催眠山神多久。后既望的力量本来就是山神借给他的,自然对山神没太大作用。

  天狗“青”为了不让后既望被山神再次抓住,明知自己不是对手,还受了伤,但毅然决然地冲了上去。天狗自然不是山神的对手,他很快就被揍得奄奄一息。

  所以后初晦质问裴助理那会儿,其实山神不但已经醒了,又把天狗给揍了,正漫山遍野找他家小朋友呢!

  就卢梦龙林凤黯拖着后既望这细胳膊细腿能走多远?

  于是讨论结果还没出来,神社的参道就被掀翻了。

  纪贯则不让土御门光出去迎战。他自己拆开玉笛,迎了上去。

  山神却不是空手而来的。他招来了被他唤醒的滑头鬼以及倒戈而来的鸦天狗。于是被小喽啰包围的纪贯则疲于应付。

  山神的目标非常明确:夺回他的雪见。然后把这群惹是生非的渣滓清理干净。

  而让林凤黯发疯的原因却是他们得知了山神真正的目的:他要把卢梦龙当做“药引”把先天病弱的后既望养好。

  后既望却无法阻止山神要杀卢梦龙做药引的决定。用龙之子做药引,怕是没有比这更昂贵的灵药了。

  卢梦龙曾经在瑞士的梦境中见到过身披黑色羽翼仿佛天使一般的林凤黯。他的太阳眼镜盒里还收着当时手里捏着的一根黑色羽毛。

  但是梦中模糊的记忆与亲眼见到一个在自己身边十多年以为熟悉到像自己手足一般的兄弟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充满恐怖力量的陌生人。

  简直刺激过头。

  林凤黯身上的T恤衫被刀锋般的羽毛刺破,羽翅疯长,翼展打开起码有4、5米。他的虹膜迅速扩大,通眼变成乌溜溜的黑色,而原本漆黑的瞳孔里燃起不正常的金色光芒。

  随着他瞳孔中的光燃烧得越强,天色也越来越亮。一度刺眼到连卢梦龙都无法完全张开眼睛,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阵灼痛。

  后既望就是被林凤黯制造的烈日灼伤的。

  土御门光大喊不好!却已经来不及阻止想上前拉住林凤黯的纪贯则了。他对纪贯则说:“你想办法控制住金乌,如果控制不了千万别强来。金乌发起疯来太危险。我用云层抵挡一会儿。”

  纪贯则想上前拉住失控的林凤黯,却被强壮的羽翅一翅膀拍飞。纪贯则猛地撞到树上,把树都撞弯了,砸了一脸土,咬牙切齿地扶着老腰爬起来。

  林凤黯现在连自我意识都不复存在。愤怒与仇恨控制着他。两边铲青的清爽短发随着他的力量突飞猛长,迅速变成披肩长发,可以直接去做洗发水广告那种。原本犀利英俊的五官随着头发变长而显得妖媚诡异。燃着金光的漆黑眼珠仿佛能把目光所及一切都烧为灰烬。

  山神嘶吼着冲向他们,想把他的雪见拉回到身边保护起来。他的雪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阳光烧伤枯萎。

  卢梦龙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Du ja vu”之感,似乎这焦人的灼热,刺目的强光,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纪贯则挡着山神,叫卢梦龙别发呆了,赶紧跟着白泽带后既望往神社本殿逃。

  林凤黯已经神识混乱,六亲不认。山神越靠近他们,他就越疯狂地攻击,他的恐怖之处在于根本就是无差别攻击。不论靠近的是山神还是滑头鬼还是纪贯则或者土御门光,不是被被他锋利的羽毛刺中,就是被他的翅膀啪飞。最恐怖莫过于羽毛扎进肉体后,羽管内部滚烫的气体会随之溶进身体,血管内脏器官不但会被腐蚀,还要忍受一波波的剧痛。

  原本快要逃出罗刹神渊的一行人硬是被林凤黯的失控拖下来。纪贯则和白泽张开捕神网,拼了老命把林凤黯的翅膀给捆起来。

  捕神网是一种用扶桑树的纤维编织而成的红色大网,因为东海之滨的扶桑树已经枯萎,这捕神网是白泽厚着脸皮从句芒手里借来的。

  白泽对纪贯则吼道:“这只疯鸟快要完全失控了!他不是还没成年吗?”

  “你不看看那家伙想把小银龙熬汤药吗?你忘了之前那次他得有多厉害!要命的事情成不成年重要吗?”

  白泽深以为然,把绳子困得更结实了一点。

  对不住小朋友了,可不能任你发疯。

  林凤黯身上的体恤衫早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极为亮泽丰盈的黑色羽毛覆盖着他的上半身。即便被捕神网困住翅膀,他依旧挣扎不停。纪贯则几次被他扯得东倒西歪,被白泽嘲笑体弱。

  纪贯则骂道:“我是个人!你是神兽!能一样吗!”

  皓澜嗤笑一声,重新显出羊角和狮鬃的状态,他一手拉住控制暴走金乌的捕神网,一手接过纪贯则投来的半截玉笛,单手一挥,风刃闪着寒光砍向再次试图冲进本殿抱走雪见的山神。

  噗呲一声,皮开肉绽。

  山神身上华丽的直衣被风刃割成破布,一刀下去深可见骨,鲜血泊泊往外冒。

  卢梦龙能感到被他护在怀里的后既望抖了一下。

  是恐惧,还是心疼?亦或是后悔?

  后既望在山神身边生活了15年,甚至为山神挡过一刀。

  喜欢吗?恨吗?

  纪贯则矫健得像头岩羊,从半塌的神社拜殿破窗框上一跃而下一刀砍伤了山神的大腿,这一刀要是砍在活人身上八成动脉破裂,几分钟就嗝屁。然而山神大人皮糙肉厚,虽然伤口皮破肉绽、血流如注、十分狰狞,但是他还能迅速反击!

  后既望握紧拳头,转身不再观战,用轻柔的嗓音对卢梦龙说:“能不能帮我冷敷一下。我的眼睛太疼了……”

  于是一直到后初晦出现在本殿里,卢梦龙就一直忙着伺候后家小少爷身上的晒伤灼伤。

  现在后初晦带走了后既望,卢梦龙要去把林凤黯找回来。他不知道林凤黯身上金乌的血脉从何而来,他只想把他的鸦鸦要回来。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怯生生的,如浮萍一般漂泊无家可归的小小少年,那个如今信誓旦旦说今后要换他来保护哥哥的高大男孩。

  他要把那个属于他的林凤黯找回来。

  然而事情并不会按照任何人的预期发展。

  后初晦在土御门光刚才作法招来云层的临崖望台上就被山神的随从滑头鬼截住了。后初晦虽然学过搏击,还是枪械俱乐部会员,但到了异世无疑人类武器大大地失去了效用。何况他还抱着虚弱的弟弟。

  后既望拉住哥哥的胳膊说:“哥哥,放我下来。”他美丽的粉紫色眼睛因为疼痛总是泪眼朦胧。

  后初晦轻轻放下弟弟,拢了拢他身上挡光的外衣。抬头对也挂了彩的滑头鬼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看这地方还能被山神统治多久?归位的白峰相模坊能不能放过你们这些墙头草呢?”

  滑头鬼吐了一口血,他之前被纪贯则狠狠揍了一顿,才知道来自海岸对面大陆的天师下手这么狠。土御门家的那位年轻阴阳师是多么心软。

  “下手真狠!”

  后初晦冷笑道:“你们也不想想,威胁到他老婆的安慰,他能放过你吗!他家阿光的命向来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滑头鬼:…… ヽ(`Д´)ノ︵ ┻━┻ ┻━┻

  老子不懂你们这些死基佬的心态。也不想懂。老子就是想上班打卡下班喝酒,奈何领导老是换来换去,他带着兄弟们老是被逼着站队,做妖太难了好不好!

  滑头鬼胡乱擦了嘴角的血,问道:“你凭什么跟我谈?”

  后初晦耸耸肩,昂起下巴轻轻一点,说:“凭他!”

  滑头鬼转身一看,裴轻炎正驮着除了眼睛颜色不一样其余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往后初晦这边走来。

  “我身边的第一助理,我妈钦点的小佣人,原来是天狗的人类弟弟呢!”后初晦自嘲一笑:“我妈,可真是双商爆炸的女人呐!我们一家都被她玩转在手里。”

  裴助理偷偷看了一眼老板的颜色,吞了一口口水,把哥哥往身上颠了颠,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夫人她只是可怜我,才改了我的名字,把我从四国带出来。”

  “所以你不是裴司机的儿子呢!难怪和老裴一点儿都不像。”

  裴轻炎:……

  陈晓恬女士当年自然是对这个获得后家姓氏的私生子有所忌讳的。这种忌讳不光是因为后既望也姓后,更是因为她唯一的儿子后初晦对这个病儿超乎寻常的关注。

  5年后,小孩儿忽然就神隐了。明面上找到土御门家的是后初晦,但实际上动用的关系是陈晓恬派人去找的。毕竟天皇的御用阴阳师家族不是当时才15岁的后初晦能轻易找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她意外发现了被天狗家抛弃的人类小孩——双胞胎中的人类弟弟,当时他的名字叫榊原翼。与天狗生下孩子的母亲已经进了疯人院,孩子被亲戚像野狗似地养着。

  土御门晴彦路过的时候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天狗家不要的丧家犬。陈晓恬知道神隐一般都是指被天狗看上的孩子。原来还有天狗看不上的孩子。

  所以你拿了我家的一个孩子,我就拿一个你家的孩子,挺公平。

  当时名为榊原翼的裴轻炎小时候曾经被亲戚家小孩关在仓房里和耗子生活了三天三夜,没有食物也没有水。裴轻炎没有疯掉或死掉,却落下对啮齿类动物的超常恐惧。陈晓恬女士正是在这个凄惨时刻把榊原翼接回了家,把这条丧家犬改名换姓培养成后初晦的第一助理。

  后初晦现在才知道,他的人生从最初就走在母亲设定好的人生轨迹上,连小跟班都是母亲亲自挑选好的。

  他的人生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的母亲真是心思深沉、锱铢必较的厉害女人!难怪能从后晨宪手里割走近半个财富帝国。

  滑头鬼看着天狗和他人类弟弟对后初晦的态度,嘴角抽了抽,问道:“单凭这个?”

  “当然更凭我有钱。”后初晦挑挑眉。

  滑头鬼被后初晦赤裸裸的不要脸噎了一下。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异国他乡也是好用的。

  紧接着,被土御门光派出去的勾陈也到了临崖望台。他手里拎着的垂头丧气的米罗,或者说是附身在米罗身上的小狐狸。

  小狐狸那天下午就附身在米罗身上企图躲过今年的大祭。事实证明他是聪明的,没有拿牌子也没有变成影鬼。他重新获得了自由。然而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被土御门诚一脚踹出来指路。还被他最害怕的勾陈再次给抓住了。

  上次土御门晴彦就叫勾陈宰了他,要不是土御门光的恻隐之心救了他,他早就是神将手下的亡魂了。

  滑头鬼看见神将勾陈浑身又抖了抖。作为土御门家12神将中最聪明且心狠手辣的存在。虽然不比腾蛇性子暴烈大杀四方之名,但是他作为侍奉历代家主的首席神将,比腾蛇可怕多了。

  当白泽皓澜和纪贯则追着山神来到临崖望台时,山神身上可谓五彩斑斓,滑头鬼暗自庆幸自己还是识时务的,又一次站对了位置。

  卢梦龙狼狈地连滚带爬躲到勾陈身边,挤开缩头缩脑的米罗。

  “龙子被识破了?”勾陈把他往身后带了带。

  卢梦龙默默鼻子,他半路就被山神识破了。

  身上没有山神的心丹,虽然披着后既望也就是雪见的衣服,由白泽幻化出后既望的头发和眼睛,却还是很快被认出来。之后就是卢梦龙屁滚尿流地亡命跑路。山神杀红了眼一路紧追。

  幻术失败的白泽一脸“老子也很绝望啊!谁知道心丹他妈带GPS功能啊!”的表情紧逼不放,纪贯则一边嘲笑神兽“马有失蹄”,一边把被捆结实的金乌——林凤黯同学——一棒槌(玉笛)敲晕丢进拜殿里。之后就追着前面兵荒马乱大暴走的一众人兽满山疯跑。

  卢梦龙一边跑一边想,因为是在霓虹吗?所以经典日剧跑必不可少?他这运动量赶上当年全国高中篮球比赛哪会儿啦!他受过伤的脚背啊,他的膝盖啊,他的肺啊,都在抗议遭受到了过度使用。

  山神看见躲在卢梦龙的萌黄袍子下的雪见,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向雪见伸出手说:“雪见,过来。你早就不属于他们了!”

  后既望听见山神叫他,扶着望台上石雕的精美栏杆想要站起来。

  后初晦上前抱住虚弱的弟弟。他望着比他身型还要大一圈的山神心底怒火蹭蹭上蹿。原来就是这个妖怪骗走了弟弟15年。不过这次他可不会再让弟弟被带走了。

  后既望从脖子里扯出一根红绳,红绳一端系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白色半透明宝石——山神的心丹。他取下心丹缓缓摊开手,问道:“我把心丹还给你,你能把自由还给我吗?”

  山神受了很重的伤。即便是他也终究不是永生的神体,只要还有肉体凡胎,被金乌伤到的伤口都是难以愈合的。按照现代医学来说,金乌造成的伤口可以导致中枢神经系统、神经-内分泌系统及血液系统的破坏,可使血管通透性改变,导致出血以及并发感染。

  但是比他身上的伤更疼痛的是雪见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割开了他的心。

  “雪见,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我只想让我哥哥开心,并不想留在你那里。”后既望盈着泪水的眼睛闭了闭,一行清泪流过面颊。“你可以说我忘恩负义。我欠你的,已经还了半条命给你。”

  “哈哈哈哈……”山神突然大笑起来,所以雪见当初为他挡刀只是为了还债吗?并不是出于感情?原来一丝情感都没有吗?

  原来这颗心和他的名字一样是捂不热的吗?

  山神望了望站在一边看戏吃瓜的滑头鬼和他的随从们,丝毫没有关心一下领导的动作。所以连这家伙都倒戈相向了吗?就像当年他们手脚麻利地背叛了白峰相模坊一样。

  山神看着雪见,说:“你把心丹还给我。我给你自由。”

  雪见攥紧心丹,慢慢地走向山神。

  后初晦觉得弟弟这么做十分不妥,想要跟上去,却被后既望喝止。

  “哥哥不要过来。”后既望制止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必须我们自己解决。”

  山神望着美丽的少年一步一步走过来,脑海中想起的是初见时的样子。那个漂亮害羞的孩子,被他牵着手,因为太小了,走得跌跌撞撞,最终是被他抱在怀里带回罗刹神渊的。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没有这么热爱一个人,爱到卑微地把一切都献给他,除了自由。

  哪知道这个孩子除了自由,什么都不要。

  就在后既望快把心丹交到山神手中的时候,土御门光发觉到山神的一丝异样,大喊着:“后既望!别给他!”

  山神咧开嘴一笑,一把抓过心丹,搂住后既望,将心丹往胸口一拍。

  心丹裂了!

  五色虹光太过强烈,大家紧紧闭起眼睛。紧接着整个望台地动山摇,挑出悬崖的半个望台,连同山体崩塌陷落。

  巨大的石块砸下深渊。毫无防备的滑头鬼和他的随从们纷纷掉落山崖。

  勾陈只来得及抓住身边的小狐狸米罗,卢梦龙的手却从他手心里滑落。

  而追着后既望走到半路的后初晦只有一只手死死抓住卢梦龙的手腕,却没抓住弟弟的手。

  卢梦龙条件反射惊呼出林凤黯的名字,反手死死抓住后既望身上华美的腰带,后初晦对着弟弟狂吼:“把手伸上来。腰带会断的!”

  后既望的手够了几次没够到哥哥拼命伸过来的手,反而后初晦的身体随着崩塌的石块再滑了几寸出去。

  土御门光和纪贯则都在崩塌的另一边,也差点掉落深渊。

  白泽见这边暂时安全,赶紧跃过巨大的塌陷坑,飞扑过去拉住后初晦的腰,防止对面的人滑落悬崖。

  就在后既望第四次终于够到哥哥的右手时,他的腿突然猛地往下一沉——山神自爆心丹之后用最后的神力找来藤蔓缠住了后既望的脚——他的雪见,死都不能交给别人。

  这就是山神的爱,最终还是满足自身,而不是成全他人。

  这一拖,把后初晦大半个身体拉出了断崖。

  卢梦龙再次喊了一声林凤黯的名字。

  后初晦对卢梦龙说:“别放手!我不会放开你的。”

  后既望望着哥哥,他终于能看清哥哥的样子了。时隔15年,后初晦变成了这样成熟的男人,而他却成了一个非人也非鬼的怪物。他轻轻对后初晦说:“哥哥,放手。”

  卢梦龙艰难地转过脸对后既望说:“别瞎说!”

  后初晦咬紧牙关,紧紧抓住两个少年的手。被岩石割伤的鲜血顺着他的胳膊留下来,卢梦龙的手被血浸润开始打滑了。

  后既望再次对哥哥说:“哥哥,放手!”

  土御门光对腾蛇说:“你快松开我,去把那该死的滕曼割断。”

  腾蛇犹豫了一下,担心土御门光,却到底不敢违抗主上的命令去了。

  土御门光立刻招来了勾陈命令他现在就去找大天狗。小狐狸被勾陈放下后也跑去悬崖边试图抓住卢梦龙悬空的另一条胳膊。

  山神的藤蔓十分结实,生命力极其旺盛,野火烧不尽,此消彼长。腾蛇怒向胆边生,操起火鞭试图将山崖上整片的藤蔓都烧毁。

  后既望这时又被往下拉了半截。他对后初晦说:“放手吧!哥哥,我回不去了。我和他得有个了断。逃走解决不了问题。”

  说完他自己松了手指,放开了后初晦那双他想了15年的温暖大手。

  这双手在他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里,曾经牵着他漫步在街道上,曾经为他做过食物,曾经为他翻阅童话故事,曾经弹琴唱歌给他听。

  后既望看着哥哥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在坠落到地面前闭上了眼睛。

  后初晦看着掉落悬崖的弟弟,将空了的那只手反手抓住了卢梦龙的另一只悬空的手。这双手他不能再松开了。

  卢梦龙看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掉了下去,这场面有种看到自己死了那样的震撼。他转过脸,看见后初晦的泪水。他灰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愤怒、不甘与悔恨的泪水。

  接着他听到了翅膀拍打的声音,一束比阳光更和煦的温暖光芒包围住了他。将他抱上了安全的地面。

  尚未成年提前觉醒的金乌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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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改了4遍,出场人物有点多,叙事节奏有点乱。改了又改。暂时只能这样了。我觉得我大概语文学渣……头秃,怀疑人生,望天!金乌的技能:致命掉毛!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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