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好像……听说过一个人，名字和你姑奶奶很像。”
林子羡搓了搓背包带子，低着头问道：“你是说老师的女儿吗？”
“对，你们人……首都星的人都喜欢取这种很相似的名字吗？”泽维尔差点说漏嘴，及时圆了回来。
泽维尔嫌弃地回想了一下，感觉也不是没可能：“好像是挺喜欢的，听说整个翠鸟星军区，平均每个军区有十个叫艾克的。”
林子羡哭笑不得：“不是这样……”
泽维尔研究着林子羡扔给他的军刀，头也不抬：“哦，你接着说，你家姑奶奶怎么了？”
林子羡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但是又没说错，于是很快放弃，没有继续纠结。
他整理了下思绪，继续说道：“我姑奶奶……林迦南是林家那一辈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孩子，也是唯一的Omega，很受宠爱。”
“在她十八岁那年，她和斯图尔特家族的继承人，也就是老师，缔结了婚约。”
泽维尔从军刀锋利的刃口上收回注意，抬起头，朝他看去。
林子羡靠坐在树干上，黑色的发垂落，遮住了眼睛，他从背包里拿出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自己的手上。
巨蛇追来时，他被泽维尔当成累赘一把甩了出去，手掌在地上擦掉了一块皮，正在往外渗血。
不远处的森林里有无数从其他星球而来，梦想着在比赛中夺得好名次一步升天的士兵，还有无数肆虐的毒蛇。
两人靠坐在小溪边，等待着教官救援和暂停比赛的通知。
少年嗓音轻缓，把一件本该入土的旧事挖掘出来，重新曝光在了阳光之下。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
林迦南是家里最宠爱的孩子，她生的得美貌，缱绻娇美，像一朵娇艳的玫瑰。她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性格天真烂漫。
她和威斯特青梅竹马地长大，两人自小相伴，暗生情愫，到了结婚的年纪，理所当然地缔结了婚约，顺利举行了婚礼。
天赐良缘不过如是。
然而这时，战争爆发了。
斯图尔特家族扎根军部，向来以军功卓著立于首都星，作为斯图尔特家族的继承人，威斯特必须随军上战场。
威斯特走后几个月，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有女儿陪伴，林迦南虽然思念丈夫，但是生活也算是平淡温馨。
哪怕已经不再是小姑娘，但林迦南一生顺遂，从未遇到半点挫折，依旧保持着天真烂漫的性格，内心满是少女情思般的浪漫幻想。
林迦南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三年。
在她女儿十二岁生日那天，她带女儿去了游乐园。
那时威斯特还不是司令官，但是以林迦南的身份，她大可以让游乐园关门一天，只接待她，但是她没有。
林迦南从不以身份压人，哪怕身边的警卫劝说，也不想以特权阶级来压迫别人。
然而，她体谅别人，别人却没有感恩。
游乐园人山人海，警卫既要保护林迦南，又要照顾她女儿，颇有些左支右绌，一个错眼，林迦南就此人间蒸发。
世上再没有人见过林迦南。
一并消失的还有林迦南十二岁的女儿。
“你在给我讲鬼故事？”泽维尔看了看天色，蹙眉：“教官怎么还没动静？”
林子羡疲惫地揉了把脸：“教官我不知道，但我还有个更鬼故事的，你要不要听？”
泽维尔表示要听。闲着也是闲着。
“我见过我姑奶奶的照片，”林子羡喉咙轻轻一滚，“后来我跟着父亲拜访老师的时候……”
泽维尔眼睫一动，猜测道：“然后发现了你老师家里那个迦南和你姑奶奶不但名字很像，就连长相也一模一样？”
“你知道？”林子羡猛地抬起头，看到泽维尔无语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神经太敏感了，这些事本该没人知道的。
他叹了口气：“对，你猜对了，爷爷到死都还念念不忘这件事，所以我记得很深刻，虽然只是一面，但我很肯定，老师的女儿很像我姑奶奶。”
泽维尔总觉得他这话哪里有问题：“那你父亲他们呢，他们认不出你姑奶奶？”
“爷爷去战场之前还没结婚，我爸爸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战争结束之后才出生的，从没见过姑奶奶，但是他们都听着这个故事长大。”林子羡解释。
“这样啊。”泽维尔表示理解了。
林子羡苦笑：“父亲和几个叔伯被爷爷念的多了，很有些不厌其烦，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姑姑非常排斥。”
“几个孙子辈里面只有我被爷爷抚养长大，对这件事有些兴趣，看过那些老照片，爷爷去世之后，大概也只有我还记得林迦南长什么模样了。”
三百多年时间不能说短，虽说以现在的技术，只要有钱，活个几百年完全不是问题。
但人的记忆毕竟是有限的，一个普通人，能把三十年前的小事和认识的人记得事无巨细已经了不得了，更何况三百年。
时间洗掉了太多人的记忆，以至于，迦南在首都星上流社会圈露面，发现她容貌不对的，居然只剩下一个被爷爷念废了的林子羡。
泽维尔想起林子羡说他是自己找上门想要拜威斯特为师的，推测道：“所以你就假借拜师的名义，想要调查这件事？”
“也不算是调查吧，家族里的长辈就这么没了，要是能查出些什么，改年去给爷爷上香的时候讲给他听，也算是个安慰吧。”
泽维尔：“等等，你姑奶奶的女儿也是威斯特的女儿，她带着女儿失踪，多年后，一个跟她酷似的小女孩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以威斯特女儿的名义，你说有没有可能……”
“迦南就是姑奶奶的女儿？”林子羡接道。
“我觉得很有可能，不然的话，把老婆搞成女儿然后嫁给自己学生……这种事听起来，威斯特好像在变一种很新的态，你姑奶奶会喜欢这种变态？不对……他好像已经变态了。”
泽维尔又想起沐恩被送入司令官府邸的事，觉得林子羡的姑奶奶可能是瞎了。
“老师以前不是这样的……”林子羡辩解，“老师在从军之前，是首都星有名的青年才俊，从来都是绅士有礼，现在……”
他语塞了，以威斯特现在的名声和做派，确实跟绅士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老而不死是为贼，我懂。”泽维尔冷哼了一声，“要么他打仗把脑子打伤了，要么他活太久心理变态了。”
林子羡：“……”
他放弃了，认认真真给自己缠绷带。
溪边只剩下潺潺水声。
泽维尔忽然问：“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这不是你家的家务事吗？”
林子羡怔了下，慢慢笑了：“可能是憋的太久，看到个人就想说说吧……我爷爷很喜欢说这些，以前觉得他很啰嗦，结果自己也变成了这样，抱歉了。”
泽维尔也笑了，“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妈妈也很啰嗦，总嚷嚷着让我回去继承家产，家里总共就几个土包，她是想让我去从原始部落干起吗？”
两人相视而笑。林子羡的笑容也真切了起来，不再是那种礼貌客套的笑。
脱离了林家人和司令官爱徒的光环，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泽维尔因为流言对他有过偏见，此刻却觉得，这样一个跟小老头一样啰啰嗦嗦跟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讲家里事的人，实在没那个心机策划这样一场大案。
也是在此刻，两人才算是真正成了朋友。
天边有飞行器飞行的声音传来，两人眼睛一亮，“来了！”
泽维尔往后退了几步，退到空旷的地方。
“在西南方，大概有十几公里，我们是原地等待救援还是过去和他们会合？”
不等林子羡回答，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林子羡连忙也走了过去，正好看到一条近百米长的巨蛇从森林里猛地窜出，一口将将天空中的飞行器咬碎。
其它几架飞行器躲避不及，被它疯狂摆头时击中，冒着黑烟掉落进森林里。
林子羡嘴里发干：“怎么办……”
泽维尔拿过林子羡手里的绷带，把军刀缠在手上，沉声说：“走吧，看来他们不会来接我们了，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林子羡转过头，凝视了他两秒，点头道：“好。”
巨蛇在西南方，说明其他的蛇很有可能也聚集在那边，他们这样过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泽维尔有些诧异他的干脆，他大不了暴露身份被人族遣送回家，林子羡只是个普通人，就这样过去，死在那的可能性很大。
林子羡说：“林家有家训，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胆小怕事就不是林家的人。”〔注1〕
那几架飞行器里很可能有他们的教官，森林里有无数无辜的人，让他看着那些人去死，珍惜生命又有什么用。
泽维尔听不懂这句话，但勉强能理解含义，于是没再说什么。
两人收拾好行李，朝森林里走去。
森林里原本有赛事方布置好的陷阱和原生的野兽，此刻也被破坏的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是肆虐的蛇群干的，还是其他新兵干的。
进入森林十几分钟后，泽维尔突然停下脚步，林子羡跑出去几米，才停下来，回身问道：“怎么了？”
泽维尔嘴角抽搐：“都怪你给我讲什么鬼故事……”
林子羡：“啊？”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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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好(*'▽'*)
〔注1〕：出自《对酒》
作者：清·秋瑾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翻译：要爱惜自己的生命，为了伟大的理想，值得抛洒鲜血，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