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中的诡异气氛被一道刺耳的大喊打破。
大门被猛地打开，艾文惊魂未定的脸出现在大门口，他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剧烈跑动后的喘息还没平复。
一看到沐恩，他立刻粗喘着开口：“少校，出……出事了！”
沐恩凝眸：“淮殷出事了？”
“不，不是的，”艾文扶了把滑到鼻子上的眼镜，“是艾莉森上尉……”
“什么？”
泽维尔不明所以，只看到沐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双蓝色眸子里满是冰寒，仿佛要把人生生冻成冰雕。
这个艾莉森……是谁？
“艾莉森上尉前日出发执行任务，于半小时前……确认遇难了，”艾文艰难地说，语气小心翼翼，“少校，节哀。”
沐恩指间的试管承受不住压迫碎裂开来，他扯过一旁的纸巾擦拭干净被刮出的血迹，唇角僵硬：“我姐姐的遗体呢？”
姐姐？
泽维尔猛地抬头，见到沐恩冰白的侧脸，抿了抿唇，保持了沉默。
“已经运送回首都星了，”艾文咽了口唾沫，“您现在要回去吗？”
他小声说：“军部早就发来消息，我们的任务随时可以结束，我们现在……”
“回首都星。”沐恩一字一字地说。
艾文立刻站直，行了个军礼：“是，我这就去准备。”
艾文带上门，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泽维尔小心地蹭过去，挨到他旁边，就像是想用自己冷血动物的体质给他点温暖似的。
沐恩低头看到他，想伸手把他推开，却扯动到指间的伤口，动作顿了一下，“做什么？”
“那是你的家人吗？”泽维尔还记得瑞文说的，沐恩家里的事。
沐恩冷淡地扯了扯唇，没能成功，最后只是闭了闭眼，嗓音寡淡：“那是我唯一的家人。”
泽维尔听了，既开心又有点难过。
开心的是沐恩的亲人并不都是那样不堪的面目，还有愿意对他好，被沐恩认可为家人的人。
难过的是，这样的人已经死去了。
“他不该动我姐姐的。”沐恩低声说。
泽维尔微微一愣。
沐恩这话的意思，是说他姐姐的死不是意外吗？
泽维尔小心地避开伤口握住他的手：“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你的好大嫂，”沐恩垂眸看着他，“瑞文上校。”
泽维尔呼吸一滞。
他想起沐恩曾经说过的……
薇若拉星上，瑞文一手策划的行动。
还有他和诺亚争吵时说起的联姻，莫名其妙和他谈起沐恩家里的事……
他回想起瑞文说起这些事时的表情，愉悦，享受，像是在欣赏一出高雅的歌剧。
或者棋手欣赏自己布下的棋局。
隐晦的得意和炫耀。
那是胜利者在向别人展示自己成就的姿态。
只是他没听出来。
“他想……做什么？”泽维尔轻声问。
“他想对付他老师，但是不想自己动手，所以……”沐恩轻轻舒出口气。
他已经猜到了是谁在背后布局，也预料到了会出事。
但是他没料到瑞文会挑他姐姐动手。
想到莫名其妙和司令官千金相恋的艾莉森，沐恩不得不感叹，瑞文的心思确实够深。
也够毒。
“他想利用你来对付他老师？”泽维尔心缓缓下沉。
“对。”
“那你姐姐一定在他老师手里，”泽维尔用力握住他的手，“她没死。”
死人是不能开口说话的。
但是活人能。
艾莉森要是死了，作为联邦司令官，威斯特有千百种办法可以脱罪。
只有让人活着，才能最大的激化沐恩的情绪，引导他去攻击瑞文想让他攻击的人。
而且……
“对，”沐恩缓缓挣脱他的手，冷笑道，“就算不情愿，我也得帮他去对付那个人。”
他看着泽维尔，嗓音轻缓：“我要回去了。”
“你……”泽维尔想了又想，劝阻的话，想让他带上自己的话，好像都不怎么合适。
最后，他只是说：“你要保护好自己，我一定会……来首都星找你的。”
“你还欠我好几个救命之恩，不能不还的。”
沐恩道：“我要是还活着。”
“你要是带上我……”泽维尔欲言又止，见沐恩不为所动，他抿了抿唇，眼眸暗淡下来，“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有，”沐恩轻轻笑起来，“虽然这样说有点卑鄙，但是，我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
*
泽维尔跟诺亚回了宿舍，房间感应到主人回归，灯光自动亮起。
军营分配给教官和士官们的宿舍明显和新兵宿舍不是一个等级的，一厨一卫一室一厅格局安排得恰到好处，看起来简洁又开阔。
最关键的是，这里连接了中央智脑，两人一进门，甜美的女声从门边响起：“欢迎回家，主人，有什么需要请尽情吩咐妮可。”
“自己坐，我给你找点吃的。”诺亚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叼着烟走进厨房，翻箱倒柜摸出两个苹果丢给泽维尔。
“非要吵着让我给你做饭，怎么，你大哥做的是什么龙肝凤髓吗？”
“大哥，”泽维尔的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大嫂呢？”
“他……”
“哟，内弟？”瑞文从卧室推门出来，“有事找我？”
“大嫂，”泽维尔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沐恩走了！”
“这不挺正常的吗？人家是来执行任务的，任务完了当然回去了。”瑞文拍拍他的脑袋。
“但是他家里好像出事了，艾文说他姐姐死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泽维尔看着他。
“艾莉森·西斯特？”瑞文拿过他手里的苹果抛了抛，笑嘻嘻地说，“这我倒是不知道，怎么死的？”
诺亚从厨房走出来，给了他一个爆栗：“怎么说话呢？嬉皮笑脸的干什么？”
“你干嘛去？”瑞文摸了摸头，不以为然地问。
“去买酱油，这臭东西非要吃我做的饭，家里又没有调料了，我去买。”诺亚骂骂咧咧地摔门出去了。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又被关闭的大门阻隔。
诺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远去。
“艾莉森死了你很开心？”泽维尔面色古怪。
“哦，是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我名义上的情敌，内弟，你要知道Alpha的劣根性，虽然我不喜欢Omega，但是属于我的东西被别人抢走，还是会不爽的。”
瑞文舔了舔犬齿，微笑道：“现在她死了，你说我开不开心？”
果然，他知道这件事。
但是这件事，本该只有沐恩，他，还有诺亚知道。诺亚和沐恩关系特殊，绝不会把他的事拿着乱说。
现在，瑞文却知道。
如果不是他手眼通天，人远在翠鸟星，却把首都星大大小小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就是……这事是他一手策划的。
沐恩说司令官唯一的女儿迦南，是在他被送入司令官那次认识他的。
“司令官是个控制欲极其强烈的变态，他的妻子就是因为受不了他近乎囚禁的控制欲才郁郁而终的，他妻子死后，他的女儿同样被他控制。”
清冷的嗓音响在耳边，因为急于启程返回首都星，他的语速格外的快。
“迦南跟我坦白过，是她主动向司令官提起我，司令官才会兴起和我家里联姻的念头，她听说过我的名字，想借着我反抗她父亲，来帮助她拜托父亲的控制，但是计划却失败了。”
“所以她盯上了我的姐姐……我被送司令官府邸那次，我姐姐想闯进去把我救出来，她没能见到我，但是见到了迦南……”
沐恩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厌恶的神色，是比之前提起瑞文时的冷眼更加鲜明的情绪。
“迦南假惺惺地帮她掩盖了行踪，巧言令色迷惑她，我姐姐是个很简单也很执拗的人，因为这件事她一直把迦南当做救命恩人，后来更是爱上了她……”
泽维尔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姐姐呢？”
“迦南做的腌臜事不配拿来污染我姐姐的耳朵。”
泽维尔想到诺亚和瑞文的争辩，从头到尾他都没提过迦南心有所属的事，假装不知情假装得十分逼真。
但是在他面前却说了。
是得意下的忘形？还是觉得……
“瑞文不会猜到我会告诉你这些，在他眼里你本该什么都不知道。”
泽维尔没有掩饰自己蹙眉的表情，换来瑞文一个哈哈大笑：“你看你，这脸臭的，这事很奇怪吗？”
“确实奇怪，你们人类不是说物伤其类，还有什么……兔死狐悲？”
泽维尔皱眉回忆了一会儿，说：“死的是你的同族，甚至是你的同袍，但是你并没有为她的死感到伤心。”
“我又不认识艾莉森，她弟弟还老跟我做对，闲着没事就挑拨我跟你大嫂的夫妻感情，于公于私我都不该因为她的死感到伤心吧？”
瑞文慢悠悠地啃着苹果，咔擦声清脆，“还有，物伤其类……嗤。”
他摇了摇头，似乎非常不屑：“内弟，有些人天生感情丰富，看到死个兔子都会眼红，但是有些人……天生是感觉不到太多感情的。”
“这事别跟你大哥说啊，不然回头你大嫂又得睡书房，”瑞文把苹果核隔空抛进垃圾桶，笑眯眯地说，“你大哥要是知道了，我就给你加训。”
“正好你要去参加这个什么比赛，回头拿个冠军回来，给你大嫂肩上再加颗星。”
上校之上就是准将。
将军衔，也是联邦军部金字塔尖的存在。
这种存在在整个联邦都是有数的，不可能随意晋升，司令官爱徒的身份不够，翠鸟星最高将领的底蕴不够。
那是什么够？
——叛国的南玻教授。
即将到来的军部换届，他暗地布局想要除去自己老师的举动……
他把自己的野心摊在明面上，他就是想一步登天，坐上军部最高的位置。
还想清清白白，借着别人的手帮他扫清前路。
无论是赶回首都星解救艾莉森的沐恩。
还是替翠鸟星出战的泽维尔。
瑞文笑眼弯弯，望着泽维尔近在咫尺的昳丽面庞。
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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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