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
“丧门星！”
“扫把精！”
阳关的头上冒出了两个十字，猛地一转头，就想找出那个说他坏话的孙子。
然而等他转过神来，看到的却是苏阖，陆霁，李异，周澄澄等人站在他的身后，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看着他。
“咦，你们怎么在这？”阳关眨眨眼睛，露出个笑来。
然而苏阖他们还是不动，还是定定地看着他。阳关有些疑惑，便往他们那边走了一步，却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变化。
苏阖的身体蜷缩起来，身体被泛着黑气的绳索束缚着，手腕脚腕上上被勒出了道道血痕，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洇出了一层层的血色。
陆霁的头不正常地往一边歪过去，脖颈处喷薄而出的是粘稠发黑的鲜血，他倒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的，想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李异的胸前凹下去一块，像是被什么人用力地击打似的，脸色苍白，随后，浑身都开始充血，阳关知道，那是经脉破碎内脏受损的表现。
周澄澄整个人则是向上弯成一个月牙形，四肢在上，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姿势。但阳关仔细看，却发现周澄澄胸口的那一块全空了，像是被人一掌穿胸。血淋淋的肋骨和内脏暴露在阳关眼前，鲜血混着内脏慢慢流淌下来，落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最后还出现了秦坎，因为太久没见，他的面容不如之前几人的清晰，但还是能感受出那张脸庞上几分阴柔的味道。他虽然是站立着，但全身的关节似乎都破碎了，双腿往外撇开，全身渗出血来，两手不正常地往上提着，似乎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控制着每一份的行动，无法摆脱。
后面还有很多影影绰绰的影子，明明都是很熟悉的身影，却莫名的让阳关感到害怕，潜意识里想要逃避。
他……他们……这是怎么了？
“滴答……滴答……”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水滴声，从一开始的细微逐渐变得清晰，又变得响亮，最后竟然像是洪钟一般在他耳边震响。
阳关茫然地找着声响的来源，但是四周黑蒙蒙的，阳关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脚下又湿又热，感觉像是踩在了什么液体上……
“妖孽。”
熟悉的声音响起，阳关猛地转头一看，却见李异一边喷着血沫，一边用一种陌生的表情看着阳关。
“丧门星！”陆朝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阳关面前，脸上带着高傲和厌恶。
“扫把精！”周澄澄曲着身体扭过头朝着阳关嘶吼。
“丧门星！”
“妖孽！”
“扫把精！”
“……”
“我不是……我……”阳关捂着耳朵疯狂地往后退，“我真的不是……”
“你就是！”原本倒在不远处陆霁突然出现在阳关面前，肩颈处还在涌着鲜血，却伸出手来掐他的脖子，阳关甚至觉得随着他的动作，几点血沫溅到了他的脸上，就听他厉声喝道：“妖孽！你把我害得那么苦，还不承认！”
“我……我……”阳关双眼虚空，跪坐在地上，想哭却流不出泪来：“我承认……”
“我就是妖孽……”
“我就是扫把精……”
“我就是丧门星……”
“我……不能再待在你们身边了……”
“阿阳！阿阳！阿阳！！！”
阳关猛地睁开眼，入眼是织锦绣成的床幔，嫩红色，上面绣着一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写意画风，却是异常可爱，在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的温柔。
阳关盯着床幔发了一会呆，这才转过头看向正在晃他的人。
是李异。
见阳关傻乎乎的，但总算是醒了，李异摸了摸他的头，伸手揩掉他面上的泪珠：“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阳关又看了李异一会，迟钝地点了点头。
李异有些无奈，伸出手拉开他肩膀上的衣服，尽管这几天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但是当看到阳关肩头和手腕上已经结痂的狰狞的伤口，李异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几乎能想到为什么左臂受到了两次伤害——因为如果划右臂的话，左臂有伤，是举不起刀的。也就是说，阳关宁愿废了一条胳膊，也在赌自己的血能对陆霁有效。
“陆霁呢？”就着李异的手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阳关第一句话就是问陆霁。
李异心里微微有些泛酸，但还是回道：“前天就醒了，不过大夫嘱咐还是要多休息，刚刚喝了药又睡下了。倒是你，一口气睡了四天，可把你爹吓坏了。”也把我吓得不轻……
“那他的伤还有事吗？恢复得怎么样？”阳关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李异叹了口气，继续耐心答道：“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事，再过两天就能拆线了，他醒了我第一时间让他来看你，成吗？”
“嗯。”阳关的脸上总算是浮出点笑容来，随后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伤疤，“太好了，我这点伤算是没白受。”
李异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阳关好了，说他勇敢，说他重情，说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救人？可是他宁愿阳关自利无情无义一点！哪怕是为了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异心中那尘封已久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想把阳关藏起来，藏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除了他，没有人能找到他。每天他会喂给阳关最精致的食物，最纯净的水，把他养得健康又可爱，让自己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他无忧无虑的笑脸，听到他一声声俏皮真挚的“李异”……
看着李异良久垂眸不语，阳关倒是有些疑惑：“李异？”
“嗯？”李异抬头，眼皮却微微垂着，让阳关看不清他眼神里的情绪。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沉默了一下之后，阳关道了个歉。
李异叹了口气，抬眼，就见阳关抿着嘴，微微咬着下唇，眉毛也耷拉着，眼睛却瞥向一边，偶尔用余光瞥一下他，一副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咽了口口水。
这样的阳关，好想欺负他……想看他嘴唇被亲吻得艳丽红肿的样子，想看他眼角带泪手足无措的样子，想听他用微微的哭腔喊他的名字……
深吸了一口气，李异猛地站起身来。阳关被吓了一跳，仰着脸看他。只听他的声线有些抖：“我……我想起我还有点事，你饿了吧，我让小姑姑做了点牛肉粥，我这就让扆眉去给你端过来。”
“……好。”阳关点了点头，李异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路地小跑出了房间，却错过了背后阳关瞬间变得凄凉的表情。
“对不起……”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关上房门后李异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不过有一点李异可以确定，他真是爱惨了阳关，阳关的每一个举动都能引来他极度复杂的情绪。有时候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忍心伤他分毫；欣赏他的的真挚和热情，有时候看着他被所有人宠爱的时候却又有点淡淡的失落；他想把自己的心掰开揉碎了给阳关看，但是每次拥抱，他都在尽力克制自己将阳关揉入自己骨血的冲动。而这些复杂的情绪，最终都会转化为深沉的欲&&&&念。
仿佛只有彻底地占有他，他才能安心。
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异尽力抚平自己心头鬼鬼祟祟钻出来的邪念，但是很明显，那些念头不仅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沿着心房疯长，最终织成一只野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再这样下去，他要忍不住了……
阳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喝过粥，他醒来这个消息大伙也就都知道了。苏阖昨天守了他一晚上，才将将睡了一个时辰，但还是挂着黑眼圈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睡死过去了。
陆朝风过来看了阳关一眼，抱着阳关沉默了很久很久，但是奈何军营中还有事情没做完，被亲兵催着赶回去了。皇帝听说了这件事也派了个小太监来慰问一下，只说了几句话就被扆眉和澹台瑾恭恭敬敬地送走了，
周澄澄却是难得的情绪化了一下，抱着阳关嚎啕大哭，阳关笑着摸他的毛和尚头。很久不见的燕禹歌也出现了，表情也很是沮丧，反复念叨那天他要是请假陪他们两个出去玩就好了。阳关也无奈，军人什么都好，就是责任心太重，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给包圆了才放心。
“对了，之前偷袭我们的人查出来了吗？”阳关问道。
周澄澄和燕禹歌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周澄澄开口：“嗯……你还记得弥乐摩巽这个人吗？”
“我舅公？”阳关歪了歪头。
“对。他三年前在京城一带活动的时候，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把所有曾经见到他们的人都杀了，包括普通百姓。然后其中有一名受害者，就是刺杀你们的那名老者的妻子……”
“我懂了，报仇是吧。”
“嗯。”周澄澄点了点头，突然想到陆朝风的嘱托，赶忙又加了一句，“但是因为那名老者找不到弥乐摩巽复仇，于是看到一个白色头发的人就迁怒于你，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千万不要自责。”
“嗯，我明白的。”阳关笑了笑，随后打了个呵欠，“吃饱了有点想睡觉，我想休息了。”
“好，那你慢慢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晚饭的时候再叫你，晚上厨房大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到时候尝尝好不好吃。”
“好，谢谢你们。”阳关又笑了。
周澄澄和燕禹歌又对视了一眼，眼中却尽是忧色，但还是扶着阳关慢慢躺下，帮他掖好被角，等他合上眼睛了之后，悄悄地退到门外关上门。
出了门，周澄澄叹了口气：“阳关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李异真是的，这么关键时刻跑到哪里去了？！”
“我虽然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不过阳关这孩子看上去还挺好说话，实际上认定一件事情就很难改变想法，少将军这一伤对他刺激太大了……还是再多加点守卫吧，等会谁闲了进去看着他。”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原本熟睡中的阳关却悄悄睁开了眼睛，随后慢慢地坐起身来，望着房门的方向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声，说了一句：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