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方之淮这么着急赶回来还有另一个原因。
唐瑞奶奶的忌日也快到了，总不能让小家伙一个人回滁州，他不放心。
回去那天，依旧是方之淮开的车，相比去年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今年好走多了，据说村里合资出钱才修了这么一段水泥路，车也能开到家门口。
破旧的老房前因无人居住和打理，杂草丛生，尚未融化的细雪覆盖在上方，显得更冷清了。
大门一开，便能感觉到一股迎面而来的阴冷。
唐瑞随意打扫了两把椅子示意方之淮坐下来休息休息。
竹椅是爷爷年轻的时候亲自做的，物龄比唐瑞年纪都大，除了竹子颜色因为年岁而变得暗黄外，不见有几处磨损，可想而知这质量不是一般的好。
在唐瑞的印象中，好像就没有爷爷不会编制的东西，木椅、竹筐、水篮、簸箕等，当初看到这些精心编制的东西只觉得爷爷厉害，殊不知其实这是他们上一辈老人家拿来吃饭的手艺，辛辛苦苦手指经常性划破，只是为了编好拿到镇上去卖，再赚些生活费回来养家糊口。
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没有那么艰难了，只是可惜，上一辈老人家的吃饭手艺因为时代的进步渐渐消失了，年轻一辈吃不了苦不愿学是一回事，费时间还不舒适又是另一回事。
竹椅虽好，但对于习惯坐沙发的人来说确实会有些不习惯。
这不，方之淮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挪了好几次了。
唐瑞怕方之淮尴尬，装作没看见。
休息了会儿，唐瑞准备好祭祀用的东西，三人徒步上山了。
偶然间遇到了一位下山的村里人，认出了唐瑞很是惊喜，哪怕唐瑞早已经忘记对方是谁，那人还是很熟络地跟他搭了几句话，并热情地邀请他有空去家里坐坐，而后匆匆往家里赶。
等人一走，方之淮抱着方棠和唐瑞并肩走，挑眉问：“你认识？”
唐瑞摇摇头：“不认识，应该认识我爷爷奶奶他们。”
见方之淮困惑，唐瑞耐心地解释：“村里的人都这样，村就这么小，其实每户人家几口人他们都清楚得很，又热情好客，哪怕没什么血缘关系看到你也会邀请你进屋坐坐，这一点跟城市确实不一样。”
如今城市被高楼大厦覆盖，有的人怕是在一个地方住了五六年，连自己家隔壁的邻居都不一定认识，就连过年也只是各自贴好对联，再把大门一碰，一家几人单独过了。
方之淮早已经习惯城市的人文氛围，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如果从小生活在这种地方，感受过过节的热闹氛围，体会了乡村的烟火气，再去城市里待着，怎么都会觉得冷清吧。
到了目的地，方之淮带着方棠看了眼，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就把剩余时间留给唐瑞了。
望着冰凉的墓碑，唐瑞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大抵是天气又降温了，刚开口便有雾气，冻得人眼眶泛红。
“奶奶，瑞瑞来看您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考上了大学，学得医学，以后打算做一名医生，会尽我所能去帮助每一位病人。”
“这一年我都住在方教授家里，他人很好，对我很是照顾，还有方棠，是他的女儿，小姑娘嘴甜得紧，感觉比小时候的我还会哄人，会喊我哥哥。我也是当哥哥的人了。”
“奶奶，您走后的这一年我没受到半分委屈，相反比我预想得日子要好很多。原以为以后会是孑然一身，谁知道我现在不仅有了哥哥，还有了妹妹，更结交了不少新朋友，他们为人热情，对我都很和善，您放心，瑞瑞不孤单的。”
“奶奶，您在那边过得好吗？见到爷爷和爸爸妈妈他们了吗？如果见到了请帮我转告他们不要担心我，瑞瑞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您在那边也不要再跟爷爷拌嘴了，少生点气哦。”
“好了，我知道再说您又觉得我唠叨了，最后容我再补充一句，奶奶，我想您了，明年我会再来看您的。”
唐瑞说罢，深深鞠了一躬，再转身时便见方之淮牵着方棠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目光朝这个方向看来，像是从未离开过，心窝不由得一暖，快步走过去与他们汇合。
上山容易下山难。
来时的山路是一条陡坡，不仅有积雪，还有碎石，并不太好走，很容易打滑摔跤。
唐瑞怕方棠摔着，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放，方之淮则站在另一边护着。
在偌大的山林间，他们的背影从远处望去格外渺小而单薄，却丝毫不显落寞。
“爸爸，那是什么树啊？”方棠没待过农村，对这里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仰头望着林间一棵树好奇问道。
“松树。”方之淮回。
方棠大抵是在书上听过，指着地上掉落的棕色枯果，一脸兴奋：“那是松果吗？松鼠吃的松果。”
说着弯腰扒拉开掩藏的枯草去捡，捡起来后又跟献宝一样举在方之淮眼前要他欣赏。
“爸爸你快看，好像把伞。”
拥有洁癖的方之淮一想到上面会有粘腻冰凉的水露，眉头不由得轻皱了下，又抵不过女儿的热情，象征性拿过来看了眼立马递还给方棠，面不改色道：“让你瑞瑞哥也看一看。”
早就见过不知多少次的唐瑞看破没说破，当真接过来欣赏了番才递给方棠并嘱咐她揣好。
方棠拍拍自己衣兜，乖巧地点了点头：“好的！我要带回去给我同桌看，他肯定没见过。”
唐瑞对于方棠的同桌，那个机灵的小男孩有点印象，之前替方之淮去接人时，小家伙就直接喊了他哥，并在他眼皮子底下跟方棠热情地道别。
谁知过几天去接人，方棠又气呼呼地牵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等唐瑞问原因时，方棠才缩在他怀里可怜兮兮地说小男孩上课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只蝴蝶关在了玻璃瓶里，给她看时，蝴蝶被闷死了。
她很伤心，要跟他绝交，因为他弄死了一只她最喜欢的蝴蝶。
出于一个临时家长的心思，唐瑞再次去接方棠时把两个别扭的小朋友喊住，仔细问了原因才知道，小男孩抓蝴蝶是因为方棠在美术课画了蝴蝶并且告诉他，自己喜欢蝴蝶。
那天在花园玩的时候，小男孩刚好看到了，就想把蝴蝶抓起来送给方棠，谁知道好心办了坏事。
小男孩说完也很委屈，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显然还在为方棠跟他闹别扭感到难过。
唐瑞不忍于心，经过他耐心地劝导，两个小家伙才和好如初，这事唐瑞跟方之淮讲得时候，本是拿来当趣事讲的，谁知方之淮突然改口第二天自己要亲自去接方棠，顺便会会那个小朋友。
唐瑞算是搞不懂当爹的心，乐得清闲，随他去了。
这不，方之淮一听方棠要把她稀罕的东西分享给小男孩时脸色又不怎么好了。
“扑哧”一声，看到方之淮越来越沉的脸，唐瑞没忍住笑出了声。
“哥，你怎么一副要打人的表情。”
他好笑地问。
“是呗。”这次方之淮倒是承认得爽快，揉揉方棠脑袋无声感慨：“当爹就是操心啊。”
那是一种没有血缘的牵绊，从他决定领养方棠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一个鲜活的奇迹就在他身旁，一开始会给予他实验的动力，到后来抛开实验成果等因素，渐渐成为了他的责任，一位当父亲的责任。
他也终将不再拘泥于过去种种，比生活更好的，是开启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