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薇觉得一点都不好。
她与冯倩原本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大人对彼此都知根知底。
从小学到高中，程雨薇所有少女时代的心思和秘密都告诉了冯倩一个人听。
她以为她们会是一辈子好姐妹，无论时间还是距离都无法冲断她们之间的感情。
然而事与愿违的事情时有发生。
冯倩后来选择了出国留学，程雨薇怨过一段时间，可又没办法挽留，彼此冷战过，也和好过。
当然，大部分是程雨薇单方面闹脾气。
想的时候，程雨薇恨不得漂洋过海去看对方，怨的时候，又经常说话夹枪带棒，阴晴不定，然而无论她怎么闹腾，冯倩都没有真正的生气。
两人之间关系也断断续续，直到程雨薇毕业后迈入人生另一个新阶段，像是忽然长大了般，开始跟幼稚的过往告别，以至于往前走时连冯倩都被落在过去。
等到彼此再相遇时，冯倩是意气风发的名牌大学海归硕士，学业有成，国内好几家上市公司都向她抛去了橄榄枝。
大家原本以为冯倩会待在国内经济发展最好的A市，谁知冯倩最终选择了回D市，至于原因，无人得知。
不管怎样，父母对于她的回来很是欣慰，女孩子离家近，没什么不好。
而当时的程雨薇却处在自己人生最为狼狈的阶段。
爱情事业双失利。
丈夫出轨女助理，女儿甜甜只有两岁，刚学会跑，就连蒸蒸日上的事业也遇到了瓶颈，迟迟不能交出定稿而被甲方责骂。
程雨薇原以为自己成长了，哪怕遇到这般糟糕的事也应该能处理得游刃有余才对，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丈夫与女助理的双双背叛让她备受打击，离婚争夺甜甜抚养权更是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哪怕最后她获得了法定的认可，却是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换来的。
她从那个在父母眼中从小就是听话的乖乖女，别人家的榜样，变成了一位家庭不和的离异母亲。
当时的她才二十七八，若没结婚的话，应该也是位被家里人捧在手心疼爱的小公主才是。
可程雨薇很清楚，或许从她踏入婚姻的那一刻起，便再也回不去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人们给她贴了很多标签，不过问本人意愿，好的又或是坏的，都是他们主观贴上去，到最后还要来一句：看吧，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她是怎样的人，人们不会过度了解，仅凭肤浅的表面来给她下定义。
前夫出轨的画面历历在目，她如何也没想到曾经对她许诺一生一世的男人会趁着她出差时约助理来家里。
两人什么时候开始眉目传情的，程雨薇不清楚，也不想深究。
她只要一想到那张新婚时买的床还睡过别的女人胃里就翻江倒海，直犯恶心。
可能是爱情剧本写太多了，才让她有种自己会被人深爱至死的错觉。
程雨薇自嘲地想。
官司打赢的那天晚上，她像是再也撑不住了，想找个地方把一直堵在胸口的情绪发泄出去，便将两岁的甜甜放在父母家，出门放纵一下自己。
于是，一向在家深入简出的程雨薇给自己化了一幅漂亮的妆容，去了一年多都没进过的酒吧，偶遇上当天归国的冯倩。
冯倩刚下飞机没多久，友人电话便打了过来，说什么都要给她接风。
其中有一些朋友还是和程雨薇的人际关系重合。
冯倩想了想便去了，谁知能这么凑巧，在庆祝时遇见程雨薇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像是生怕喝不醉一样。
冯倩有两年没见过程雨薇了。
再见这人时，跟记忆里的那人一对比，只觉得她身形消瘦了很多，短身连衣裙将那细窄的腰身显露出来，茂密的波浪卷发披在背后，眉间微蹙，抱着酒瓶不耐烦地推搡着一旁想要黏在她身上的陌生男士，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好。
冯倩没跟程雨薇说过，这人心情不好时嘴角会不由自主地抿一下，再向下撇，哪怕如今已经为人母，依旧如此。
这个小习惯是从小就养成的。
冯倩记得上一次程雨薇联系自己时，是新婚前夜，询问她愿不愿意回来。
冯倩避而不答，只是发了个跨洋大红包，祝她幸福。
电话里的程雨薇哭了，哭的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程雨薇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早已经不重要。
或许是少年时期每早特意为她买的豆包里，或许是跨洋后，每晚电话的晚安里，又或是某年圣诞节不远万里跑回来看她陷入恋爱的喜悦中，不告而别。
她的爱本就充满荆棘，且未敢奢望能有回响。
自从程雨薇结婚后，很多东西哪怕她没说，冯倩也能感觉到这人在用行动和她告别。
程雨薇不属于她这个圈子里的人，冯倩很清楚，她该有明朗的前途，美满的家庭，和乖巧的女儿。
而不是像她一样，到了这个年纪依旧孑然一身，过惯了独孤，生活单调地犹如简单的五线谱。
冯倩原本可以留在国外继续深造，想回国是有契机的。
前不久，她从两人共同好友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程雨薇的传言，得知这人最近在打离婚官司，又听到她放在手心都怕摔坏的宝贝，拥有的人却毫不珍惜，甚至伤害了她。
冯倩承认自己在喜欢程雨薇这件事上有一些小人得志的感觉，听到她感情不顺甚至感到一丝舒畅，像是走在荒漠中因为干渴即将丧失生命的人遇到了她的“海市蜃楼”。
程雨薇于冯倩，就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存在。
冯倩察觉出自己对程雨薇的感情是在初中的时候，青春期的她对男生根本不感兴趣。
她很敏感，一旦有男生试图靠近她，扑鼻的汗水味道只会令她不舒服。
女生却不会。
周围的女孩子在冯倩看来都充满着香味，宛若一座五彩缤纷的花园，甜甜软软的。
尤其是程雨薇，这人初中长得白净，带点婴儿肥，每次靠近时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扑入鼻尖，令她舒适。
冯倩初中发育快，个头噌噌往上涨，而她又没心思打理，为了图省事剪了短发，偶尔跟程雨薇在一起走时，经常被误认为是对象。
程雨薇一听这话，心里便会起坏心思，故意挽住冯倩胳膊，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啊，这是我男朋友，帅不帅！”
直到冯倩被人戳破是女孩子，程雨薇就跟恶作剧得逞的小朋友一样哈哈哈大笑，指着对方鼻子笑话：“你好笨哦，知道还问！”
那时的程雨薇天真得犹如一张白纸，哪里会知道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也是可以恋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