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那双快有半人高的冰蓝色眼眸, 闻宿眼眸深了深。
这里是他的精神海世界。
这片海域里的一切，甚至连同这一整片海域也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那么，眼前这条头顶长着犄角, 身形庞大但却性格温和的鱼, 是因为小人鱼之前说过的话才出现在这里的吗？
就好像他头顶突然出现的那圈彩灯一样。
小人鱼说过, “海螺”里太黑了，需要光来照明, 这次他来到这里, 头顶就出现了这些小彩灯。
那也就是说……
眼前的这条在现实中本不应该存在的鱼, 其实是他在精神海中幻想出来的小人鱼的“龙”型……
几息之后，闻宿伸出手, 轻轻落在了面前的大脑袋上。
“谢谢。”
闻言, 那只大脑袋立刻就亲昵得在他掌心蹭了蹭。
“嗷呜……”
你是认出我了吗？
眼前的大家伙从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吼声，听上去又轻又软，就像是幼崽撒娇时的声音一般。
声音传入耳朵, 闻宿抿了抿唇。
螭吻并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他只是看着闻宿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他在想……
闻宿会不会其实是条鱼呢？
要不然，他怎么可以待在海里呼吸……
他眨眨眼, 试图跟闻宿讲话, 但还不等想出办法怎么开口讲话, 闻宿就已经抽回了放在他脑袋上的手。
他转身站在那扇从门缝中透着光的门前，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影。
轻声说了句：“再见。”
之后就拉开了眼前的门。
明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身后的黑暗, 闻宿再没有停顿, 径直走入了门内。
因此他也就错过了, 在白光照进来的那一瞬间——
他身后那个黑暗的海底世界正在一点点化作粉末消失, 但那只身形庞大的龙却是变回了小人鱼的模样。
当闻宿从精神海中离开后, 螭吻也回到了原本的水箱中。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下的鱼尾。
怎么突然就又变回来了呢？
***
实验室当中，闻宿释放出的精神力在一瞬之间全部收回。
而原本陷入昏迷的他也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另一个房间中，李莱恩跟陆承通过屏幕中的画面看到这一幕，不由也都松了口气。
李莱恩伸手再次按下绿色按钮，那面可以通往小房间的墙壁再次打开。
几分钟后，闻宿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他伸手接过陆承手中的外套披回身上，李莱恩也已经调试好了仪器，准备检查一下闻宿精神海的状况。
对着闻宿检查过后，他手中的仪器“滴”的响了一声。
李莱恩看向仪表盘上的数字，随后就不禁愣住了。
一旁的陆承看他半天都不说话，忍不住有些焦急，“莱恩医生，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起初，李莱恩还是盯着仪表盘不讲话，许久后，他才看向一旁的闻宿，呆呆地问：“您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好？”
闻宿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点了下头。
这时候一旁的陆承已经听懵了。
他看看闻宿，又看看李莱恩，来回反复这么看了好几次，最后犹豫下，才低声问：
“发生什么了？抑制剂……不是失败了吗？”
李莱恩点点头，“抑制剂确实没有成功，但是陛下这次的精神暴动……成功度过了。”
说着，他看向面前的闻宿，有些小心翼翼道：“您，与那位天然人鱼殿下……”
闻宿摇头，“没有绑定。”
听到他的话，李莱恩眸中不禁划过一丝疑惑。
如果没有绑定，那陛下的精神暴动，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单纯按照结果来看，那分明就是只有在绑定伴侣后，才能出现的健康数值啊？
一时间，他又忍不住往闻宿的方向看去……
注意到两人的视线，闻宿没有开口，他只是走到一旁的操作台前，那里正摆着一台打印机。
他将手腕上的光脑连接在打印机上，随后选中一份文件开始打印。
“滴滴滴滴……嗡……”
很快，打印好的文件就被从打印机中传送出来。
闻宿将那几张纸递给一旁的李莱恩，轻声道：“你看看这个。”
李莱恩伸手接过，视线落在上面的文字上。
只见这是人鱼基地出具的一份有关天然人鱼歌声中精神力浓度的检查报告。
李莱恩将上面的内容全部看完，随后很是惊讶的对闻宿道：“您认为与这个有关？”
闻宿点了下头，回答他道：“他的歌声，是对着我唱的。”
虽然小人鱼唱歌跑调，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他歌声中的治疗能力。
李莱恩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件事。
只听他突然道：“或许除了歌声中的精神力浓度外，可能还跟一件事有关。”
闻宿跟陆承同时看向他。
李莱恩没有说话，反而是径直奔向一旁的实验室门前。
随着他“滴滴”几声输入密码，面前的钢板门缓缓打开。
不等门缝开大，李莱恩就先着急地挤了出去。
闻宿跟陆承则是等了一会儿才出去的。
等他们上去楼上的实验室，看见的就是李莱恩正惊喜地看着实验台上的仪器。
听见闻宿他们上来的声音，他立刻把刚刚才分析出的实验结果送入打印机中。
就在打印的时候，他又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一份报告。
那是前不久他刚刚找陆承要的。
李莱恩将手上的报告摊开在桌面，然后道：“陛下，您先看这一份，这是人鱼基地当时出具的报告。”
李莱恩拿出的报告是人鱼基地给出的匹配测试结果。
这一份报告的内容闻宿很熟悉，同时他也很清楚的知道，人鱼基地当时在哪一项数值上造了假。
他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内容，轻声道：“这个数值有问题。”
人鱼基地造假的这个项目，正好是跟闻宿自己的基因有关的数值。
所以他很清楚，这份报告的结果，是有问题的。
只是人鱼基地应该没有想到，他会看得这么细致，或者说，他竟然能记得住跟自己的基因有关的每一项数值。
恰好这时候李莱恩测出的结果也已经从打印机中打印好了。
他将新打印的那一份也同样摆在了桌面上。
闻宿的视线落在结果上，只见那个位置赫然也写着——匹配度100％。
他不由怔了怔。
这时候李莱恩把指尖落在闻宿刚刚指着的位置，“陛下，您看看这个数值，是不是对的？”
这个数值与人鱼基地出具的报告不同，但与闻宿记忆中的却相同。
另外除去这一处，小人鱼基因报告中的数值也与人鱼基地给出的有所出入。
这时候李莱恩摊了摊手道：
“也就是说，人鱼基地的这份报告虽然造假，但却歪打正着，结果没有出错。”
得出这个结论，闻宿此刻也沉默了。
他的视线在两份报告中相同的100％上停留片刻才移开。
他看向李莱恩，“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认为除去歌声中精神力的浓度外，这份匹配结果，也影响到了我这次的精神暴动。”
李莱恩忍不住着重强调道：“是高达百分百匹配的结果。”
闻宿抬眸看着他，“只说原因就可以了。”
李莱恩干咳一声，接着道：“其实我有这样的推断，主要是因为这一点……”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报告中的一处数值：
“这项数值代表着您跟人鱼殿下的精神力融合度，数值越高，就代表着你们互相之间的吸引力越强。”
“当然，我是在指精神力之间的吸引。”
闻宿没有理会他抖的机灵，就只顺着他提出的可能想到了先前一次的精神暴动。
即使远在人鱼基地，但他散溢出去的精神力也还是精准找到了小人鱼，并且……
将他吸进了自己的精神海。
至于这一次……
首先他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进入的精神海，而且他还提前在小海螺上设置了精神封锁……
应该不会再影响到他。
***
从实验室离开时已经是深夜，陆承跟李莱恩都回去休息了。
闻宿独自一人站在寝宫内的电梯里。
他的视线落在电梯门旁的按键上，犹豫一瞬后，最终还是按下了顶楼。
随着“叮”的一声响起——
一座巨大的水箱出现在电梯门外。
闻宿从电梯中走出来，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突然——
“闻宿！”
他听到了小人鱼的声音，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动画片在叽叽喳喳的声音。
正常来说，按照现在的时间点，小人鱼他应该已经睡着了才对。
闻宿微挑下眉，已经开始在考虑要不要给小人鱼的光脑开通“未成年鱼鱼”的防沉迷模式了。
螭吻并不知道闻宿此刻的想法，只是电梯门响之后，他就听到了独属于闻宿的脚步声。
于是他当即就侧过身体，然后摆动鱼尾游向了电梯那边。
而在闻宿的视线中，他看到的便是小人鱼在水箱中划过几个弯后游到了自己面前。
他贴近水箱的玻璃缸壁，手轻轻贴在上面，印出一个不大的印记。
闻宿看向他，轻声问：“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面前的小人鱼跟他解释：“我在尝试着变回原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好一旁的光屏里播放的动画片中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若想复活他，一定要先找回他的龙型……”
这是动画片中龙神的声音，而他的这一句话是对着杀死恶龙的人类公主说的。
在之前的剧情中，公主拔剑杀死了变回恶龙的爱人，而在恶龙死后，他的尸身重新变回了人类。
公主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心爱的人。
而刚刚的对话，就是在公主去寻找龙神，想要复活恶龙爱人时发生的……
闻宿的视线在光屏中轻轻扫过，接着他看向眼前的小人鱼，轻声问：
“那结果怎么样？成功了吗？”
小人鱼眨眨眼睛，没有回答，他只是说：“让我再试一次……”
看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闻宿不禁回忆起了在精神海中时看到的那条头上长着犄角的鱼，或者说是有着鱼尾的龙……
他们其实有着同样漂亮的一双眼睛。
想到这里，闻宿轻眨一下眼睛。
脑海中那双圆溜溜的冰蓝色眼眸似乎在某一瞬间与眼前这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重合了……
明明是不同的眼型，但却莫名的相似，可除去同样是冰蓝色的眼瞳外，还有什么……
只是不等闻宿想出什么来，面前的小人鱼就已经握紧拳头，闭上了眼睛。
不仅身下的鱼尾紧张地崩紧了，而且就连腮帮子也都微微鼓起跟着一起努力。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闻宿觉得他可爱的同时自己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有那么一刻——
他竟然真的认为眼前的小人鱼会变成那条鱼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精神暴动来临前，闻宿的预想：
这一次我做了充分的准备，一定不会再去打扰老婆。
然而实际上：
即使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最终还是把老婆给拐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