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漫莺在床上痛苦地躺了两天后,终于是在第三天重新精神焕发了起来。她这两天闷得紧了,身体一好便想出门走走,尤其是到王枭鹰的公司去,为了这没良心的弟弟这两天对自己的不闻不问而去寻他晦气。可才穿戴整齐,还没来得及出门,便被才出门回来正准备进门的云天拦住了。
“去哪?”
云天手上提着馒头豆浆等早餐,上下打量了王漫莺的穿着,没有丝毫拒绝余地地将她又拉回了房中:
“不管出门去哪,你这一身都太薄了。”
王漫莺心头喜滋滋的,坐在客厅沙发看着云天从厨房里拿出几个碗装了早餐端到她面前,也不吃,一双眼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英俊挺拔的面容瞧。
这两天云天为了能照顾她,都是睡在房内的客房里,甚至通知钟点工不用来家里打扫,一手包揽了家中事务。撇去前天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齐翊不谈,王漫莺就没见过除了云天之外的其他人。
平心而论,她这两天着实是过了一把全天候都受到云天照顾的瘾,虽然被病痛折磨的烦不胜烦,心下却依稀有几分“这病真是太值了”的感受。
就像此刻,云天洗净了手坐到她身边,帮她捅了豆浆杯递过来,问道:
“在想什么?今天身体怎么样?”
王漫莺接过豆浆喝了一口:
“好啦,其实昨晚就彻底好了,只是你不信,非要我再休息一晚上。”
说罢,她放下豆浆站起来跳了两下,还转了一圈,末了得意地看了眼云天。
云天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我正想出门找我弟算账呢!手机到了现在都是关机,他是反了天了吗!”
王漫莺气哼哼地抱胸坐回沙发,眼中除了不满,还有着担忧:
“他之前从来不这样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说如果我到他公司都找不到他,我需不需要报警?”
“……”
云天目光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暗了一暗,而后,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来,口中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其递给了王漫莺。
王漫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纸来,而后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而后渐渐变为了愤怒,有些哭笑不得的指着纸上的字迹:
“他说想出国散心?还去那么久?居然都没跟我说过!”
“……”
“你从哪里找到的啊?我怎么都没看到?”
“齐翊找到的,在他房间的桌面上。”
云天拿了条毛毯给她披上:
“行了,吃饭,一会儿带你出去兜风。”
王漫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懵懵懂懂地又看了两眼手中的纸条,无奈地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了。
如此,便又过了半个来月。
半个月来,留了张纸条便跑得没影滚去欧洲“散心”的王枭鹰时不时会用外国的新手机号给她发个短信报个平安,社交软件也过几天变便会更新一回动态,只是从来没接受过王漫莺对他发出的语音或者视频情求,不是说身边有人就是说正在忙,这般过了几次王漫莺也不去理他了,气愤之余,心下隐隐间是说不出的奇怪。
她想不明白自己弟弟这是突然转性了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遭遇了什么情感挫折?要不然依他从小到大的性子,这样一声不吭就跑出去,还说是“散心”,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不成,真的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遭遇了情伤?
啊呀,那小子不会想不开,去自尽吧?
王漫莺想到这点,手上不由得一乱,而后手指处便是一凉,她惊呼一声,忙把手中水果刀放下。
血顿时沾上了刚刚切开的苹果果肉上,一片殷虹,王漫莺手忙脚乱地开始找创可贴,那边云天听到响动,赶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王漫莺的狼狈模样。
他走上前去轻轻揽过王漫莺的肩膀,将她那正往外冒着血的手指放在水下清洗,同时轻车熟路的地拉开一旁的抽屉,取出了创口贴:
“怎么切个水果都能伤到自己?嗯?”
他边为王漫莺贴上创口贴,边皱眉怪道。
王漫莺垂眼看着自己的手,面色古怪,而后,她喃喃道:
“云天,我想去找我弟。”
云天身子一僵,抬眼看向她,目光里满带着疑问。
“我左思右想,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像他。你知道吗,我这几天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她抓紧了云天的袖口,像是求证着什么似的,问道:
“你说他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比如失恋啊或者是其他什么事受打击了,我不放心,我得去找他,哪里有抛下手上公司一个人跑那么远那么久的道理?这太不正常了。”
说着,她火急火燎地就想去客厅拿她的手机,竟是说走就走地打算订机票。
云天独自在厨房站了片刻,而后也随着她来到客厅。
他看着已经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的王漫莺,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伸手夺过了她的手机:
“漫莺,你冷静点。”
王漫莺迷茫地抬头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欧洲那么多国家,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云天一双眼平静的看着她,淡淡问道。
王漫莺一时语塞。
“你觉得他出事了,依据在哪?”
“这种事情太不像他会做的了。”
王漫莺嘟囔着。
“一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云天轻笑了声——这两个月里他真是越来越容易笑了:
“你在自己吓自己知道么?他不是会给你发短信吗?微博上也都有拍照片贴出来,哪里像是出事的模样?”
王漫莺嘟起了嘴:
“可是他一直拒绝跟我通话和视频。”
这回云天没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王漫莺在他的注视下慢慢低下头去,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无依无据。
“好了,幸好伤的不是右手。”
云天轻轻抚摸着她左手食指上的创口贴,
“你上次接到的封面工作不是快要到截稿日期了吗?”
“啊!”
王漫莺听他这么一说,像是才想起来一样,立马跳了起来。
云天看着她这幅咋咋呼呼的模样,不由得苦笑一声,忙提醒道:
“小心点,别摔了。”
还未等他这句话说完,王漫莺已是踉踉跄跄地快步跑到了画室中,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云天手上还摆弄着王漫莺的手机,嘴角处的苦笑渐渐收敛了起来,最终化为了一片冷意。
他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而后,像是烦躁不堪似的,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突然,窗外有一阵振翅声遥遥传来,云天身子猛然一震,霍然抬起了头,向着窗外看去,目光如电,森冷地几乎就要冻成寒冰。
而那窗外,却是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一只已是快要飞过墙头的小小麻雀。
墙上坚硬的砖头蓦地扭曲了起来,就在那麻雀掠过墙头的关头,极快地延伸到了麻雀的必经之路上,麻雀一时反应不及,“噗”地一下实打实地便撞上了那坚硬的墙壁,而后,它便如一只断线了的风筝一般,毫无声息地坠落在地。
云天站起身,拉开落地窗门,走进了院中。
变形的墙壁不知何时已是恢复了原状,仿若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除了那只生死不明的倒霉麻雀。
云天弯下来,拾起了这只还没有他掌心大的小鸟,本就如深潭般漆黑的眸子因为阴冷,而显得更加黯了几分。
没有……什么都没有。
先前那个瞬间感知到的被窥视的感觉,仿佛只是他的错觉,转瞬即逝,没有任何残存的痕迹。
可是他能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们为何要监视自己?难道……自己曾在哪里出过纰漏?
云天眉心深深蹙起,手掌猛然握紧,那只鸟的尸体于瞬息间便被他的大力捏得变了形,有鲜血潺潺留下,分外刺目。
带着某种不祥的意味。
※※※※
半个月后。
城东的一处小区里,最近发生了一起命案。
谢老先生是附近出了名的书法家,一手字写得潇洒俊逸,仙风道骨,他早些年凭着这一手伎俩积累的不少的家产,而后便直接在这小区的一处单元房设了一个工作室,方便平日里接招揽生意。
他大多时间都是深居简出,接一些字画、对联之类的小生意养家糊口,也不挑,价格从百到万,仅仅只是随心而为,若当日高兴了,就算是十几块的杂活也是接的。
他的字名声实在是太大,以至于他另外一项拿手本领反而是鲜有人知。
那便是他天生擅长模范他人字迹,只要将当事人原本的笔墨给他看过,所仿造出来的字迹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别说旁人,就算是本人来了,也根本无法分辨。
而就是这么一位谢老先生,在一个月前突然死在了自己那张专门拿来挥洒笔墨的桌案前,死前他的手中还攥着毛笔,一脸安逸,竟像是丝毫未曾察觉到死神的降临一般。
若不是他那后脑处再明显不过的撞击痕迹,根本不会有人能从他那平静的面容中看出他其实并不是因为寿终正寝而去的。
警察将那单元房仔仔细细地搜查了好几遍,除了招待员以及谢老先生本人,愣是没有发现第三者的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足印,窗户和大门也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几番搜查无果之下,这桩奇案便被列为了疑案,存入了警察局的档案当中。
随着警察的离去,或惶惶不安或津津乐道的小区居民们也逐渐消停了下来,日子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生活依旧在继续,朝九晚五,忙忙碌碌,从不未什么而加以停留。
而就在今日,有几人来到了那许久未开的大门前。他们进不去,便在楼道中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对门的大妈中午回来,一眼便看到了这群人,警惕之下又有些好奇,她刚开始并不敢与他们接触,只是开了门回到自己家,后来过了许久也不见这群人散去,便皱着眉探出头来,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那伙人里有一个美貌的姑娘,想必是知道自己这伙人打扰到邻居了,脸上带着歉意,赔笑着道:
“婶,我想知道谢老师何时会来?我们公司需要订些字画,老板指明了要谢老先生的字,可是您看,我们从上午十点一直等到现在,都还没来人,打了门上的联系电话也说不在服务器,这可怎么整?”
大妈一听,面上露出了几分古怪,带着些许的哀伤和惊诧,道:
“老先生走啦,一个月前走的,如今后事估摸着都办完了。”
“什么?”
那伙人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看上去竟是当真不知这个曾在这一片轰动一时的消息。
“行了,你们走吧,这两天他们家里人就会来收拾东西,估摸着马上就换别人租了,你们回去后也跟周围人说说,省得再有人像你们一样白跑一躺。”
大妈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转身就欲关门。
“等等!”
那女子忙上前来:
“婶,谢老先生去了,那他的东西应该都还在里面吧?我们老板这次派我们来还特意嘱咐我们拿回一件他寄存在谢老先生这的东西,据说是个很贵重的东西,您看……”
大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后方的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从口袋中取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大妈。
大妈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个挺出名的公司的名字,抬头看向对方,而后道:
“行吧,我这里有他们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你等等,我抄给你。”
“谢谢婶。”
女子搓着手直笑,很是甜美的模样。
……
……
谢老先生一生勤俭,即便是在工作室里,也没放多少装饰的物品充门面,室内装修极为简单,两室一厅,各有用处。墙上仅仅只挂着几幅他自己的字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物件。
这个房间采光极为的好,整个大厅都亮堂堂的,白日里根本不用开灯,笔墨纸砚俱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各归其位,并按照大小顺序依次排列,单这一个细节,便可以看出老先生平日的严谨作风。
老先生最后躺的地方——木质的地板周围那被警察画出的粉笔线早已淡去,只余暗红的血迹隐隐约约地留在原地,几乎就要看不见。
书架上,在满是名家书法的厚重书目中,毫不起眼地摆着一本记事本,抽出来翻开粗略一看,日期事项、包括客户名称和需要写的内容,一应俱全,记录地一丝不苟,仔仔细细。
女子“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闭上了双眼,她的手轻抚过那记事本的封面,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神情。
而后,她长叹一口气,睁开眼来,将笔记本翻到了最新一页。
目光瞬间凝重了起来,她盯着本上所记载的文字,唇角冰冷。
片刻后,小区门口。
女子领着那几人一同出了小区大门,而后径直向着街边一辆黑色轿车行去。
来到后座旁,她将自己的右手按上左胸,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
“林帅。”
车中的阴影并没有动,只是车窗悄然摇下,露出了一张隐藏在阴影中的侧脸来。
女子不敢再看,低下头去,伸手恭敬地将手中的手机递了进去,屏幕上是刚刚所拍的笔记内容。
车中人将手机接过看了,而后便是长久的一阵沉默。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再度摇起,前方司机一言不发地发动了汽车,将这一干人留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向着远去的汽车行着空山里特有的礼节,右手抬起按上左胸,安静地目送着这名来头颇大的“林帅”离去。
※※※※
王漫莺百无聊赖地照着自家庭院的景色画着手下的水彩,边挥舞着画笔边还嘟着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云天这几天像是忙坏了,每日都是早出晚归,而他还不许自己跟着,也不许自己独自出门,硬是要她留在家中等着他。
想起这个,王漫莺就一阵心慌,半个月前云天跟自己说,他有个仇家最近在找他麻烦,所以自己平日里不能随意出门,同时也要加强警惕心理,别被他人抓到机会利用自己去对付他以至于伤到自己……
虽然云天明确表示他并不怕那个仇家,他能处理好,且他一处理好就告诉自己,可王漫莺心里还是担心的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王枭鹰一人在外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他的公司少了他这个老板依旧运行的很好,可王漫莺心中的胡思乱想就没停过,每天都处在心惊胆战中,生怕那一天那边就传来王枭鹰的噩耗……
如今,又多了个云天让自己担心。
真是的,到底跟谁结仇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论是什么事,都不应该闹到这种地步啊!
王漫莺越想心理越乱,索性将笔放下,气哼哼地回身坐在了沙发上。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王漫莺气着气着,平白无故的,又开始念起了云天,想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都做了什么,有没有把那个仇家的事摆平了……末了她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补充维生素,自己要不给他准备些水果吧。
正打算起身的时候,手边手机突然“叮咚”了一声,收到了一份短信。
王漫莺瞥眼看去,一眼就看到发信人居然是王枭鹰,不由得“咦”了一声,诧异地将手机拿了起来。
王枭鹰这些日子以来就没用过他自己国内的电话联系过自己,如今居然用了回来……难道是他已经回国了?
——“姐,我现在已经在B城了,要办点事所以明天中午才到,你到动机场接我好不好?对了,我给你和姐夫都带了礼物,你先别告诉姐夫,我要给他个惊喜。”
王漫莺一看,乐了,心下想着自己这弟弟总算舍得回来了,又琢磨着他这出国了一趟倒是懂事不少,居然懂得玩惊喜了,还一口一个“姐夫”叫的那么甜。
自己明天真得逮住他好好问问这一个多月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跑去欧洲野了,这兔崽子,还要不要自己这个姐姐了?
——“好。”
王漫莺喜滋滋地打了个回信,已经开始猜测那所谓的“礼物”究竟会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