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下了决定,云天再无犹豫,遣走齐翊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诸多事宜,忙到半夜,一直到天都快亮了,才躺下稍微眯了会。
休息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非常必要,因为只是子体的关系,除非是实在集中不了精神做事了,只要他想,坚持连续十天半个月不睡觉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之所以决定躺上床休息,主要是因为不愿意让王漫莺看到自己身上的疲态。
他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切复杂危险的阴谋诡计永远都不是她应该忧愁的,他愿意做她的保护伞,将一切肮脏污秽阻挡在她的世界之外,一丝一毫都不让她察觉到。
对,他一定能保护好这个人,从组织的手中。
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的时候,云天接到了王漫莺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虚弱,还带着小小的慌张和生气,向着云天抱怨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发烧了,我弟那死小子昨晚居然一夜未归,现在家里连个照顾我的人都没有,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云天的心当时便是一沉,却什么也没表示,放下了电话就赶了过去。
王漫莺的父母常年在国外负责生意,只留这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女守在家中别墅中。且不说王漫莺,王枭鹰是个不喜外人的性子,所以偌大的别墅中除了钟点工会定时定点地来打扫,平时房子里确实也没多少人气。
曾经多次潜入无果的地方,早已在这三个月以来的亲密接触里变得畅通无阻,云天熟门熟路地寻到王家别墅,并用身上王漫莺之前给他的钥匙开了门。
他来到王漫莺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她确实是发烧了。
王漫莺烧得有些迷糊,滚烫额头被他这手一冰,她顿时就清醒了几分,睁开了眼看着云天,露出了一个憔悴笑容:
“你来啦?”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云天有些心疼,为她细细理了理被角:
“吃药了吗?”
“吃了感冒药,没什么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起来就觉得特难受。”
王漫莺不老实地将手伸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脸:
“你昨晚没睡好吗?气色怎么这么差?”
云天不客气地将那只手又重新塞了回去,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好好躺着,别乱动,我去给你拿药。”
王漫莺躺在床上,虽然烧得甚是难受,看着云天为自己忙忙碌碌的身影的眼神却是极为的幸福。
她想,没什么比保持现在这样更好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突然的一病,却在无形之中让云天错过了处理那件事情的关键时期,也造成了后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事后云天想起这件事来,饶是他向来都不信命,也曾感慨过,或许冥冥之中,存着天意吧。
王漫莺这病来得突然,好得却极为的慢,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直躺了好些天。
这些天里她都没能联系上弟弟王枭鹰,心下虽觉奇怪,倒也不怎么在意,以为弟弟是又外出办事去了。她还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有云天照顾自己,否则便太过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若真是那样的话,简直都可以用孤苦伶仃来形容自己了。
何况,还有那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少年齐翊给自己讲那些再神奇不过的事情……
也不知云天是啥时候联系的齐翊,头天中午的时候,齐翊便带着药物和水果、食品等来到了王家。年轻人看上去年龄不大,倒是挺会照顾人,在云天出门不知去忙些什么的时候,便是由齐翊照顾自己的。
少年人不像云天那般沉默寡言,也不像云天那样对什么事都守口如瓶,在示意王漫莺可以随便向他提问后,王漫莺便打起了十成十的精神将憋了许久的诸多问题都问出了口,后者倒也爽快,在回答问题上简直是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了。
至于那些问题的答案,却是让王漫莺在震惊之余,又觉得有理有据,并不如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空山、能力者、超能力、组织……甚至还有所谓的子体和母体!
这世间还有多少秘事是他们这些人类所不知道的呢!
“那你的能力是什么啊,齐翊?快表演来给我看看!”
王漫莺兴致勃勃地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头的少年。
云天不知忙什么去了,已是出去了许久,此刻房中只有两人,正一坐一躺地聊着有关能力者能力的话题,每个能力者都有着专属于自己的唯一能力这件事简直是把她听的眼睛都放了光。
齐翊被她这样热情的目光一盯,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
“漫莺姐,我……”
“嗯?”
王漫莺此时烧还没退,躺在床上犹自昏昏沉沉的,可是这种难受劲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奇心。
“我表演给你看,你可别吓着啊。”
齐翊摸着鼻子讪笑了一下,伸出了他的右手。
而后那只手便在王漫莺的目光注视中,渐渐变为了一只硕大的白色翅膀,上面的羽毛洁白茂密且整洁,漂亮极了。
“哇!”
王漫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浑然不似真实的场景,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齐翊又是一摆手,眨眼工夫间,那只硕大而美丽的洁白羽翅登时便变为了一只巨大的狼爪,毛茸茸的,狼爪顶端上那看起来锋利异常的利刃足有十余厘米长,反射着窗外的阳光,看上去分外渗人。
王漫莺不知哪来的力气,坐起身来伸出一手摸上了那掌中的肉球,竟毫无畏惧之色,兴奋得直笑:
“居然这么神奇,最喜欢猫啊狗啊的肉垫了!嘿嘿,这手感摸起来真好。”
齐翊反而是被她那根本不似常人的反应搞得一愣,少年那犹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不知为何红竟红了起来,因为怕伤了王漫莺,他忙将手收回并恢复了原状,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漫莺姐,小心……小心伤了你。”
王漫莺宽慰地冲他笑了笑:
“怕什么?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
齐翊呐呐不知如何回答,怔了半天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站起身:
“对了,该吃药了。”
说着,他头也不回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应该是拿药去了。
王漫莺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个孩子真是太可爱了,同样都一个地方来的,怎么跟云天差这么多呢?
如果自己弟弟是这样的该多好啊,脾气好,会照顾人,还特单纯,随便逗逗就会脸红,哪里像枭鹰那小子,性格乖僻,想要逗他简直难如登天。
而且,枭鹰那家伙只比自己小一岁,从小到大根本就跟小大人似的,一点弟弟应该有的感觉都没有,如果他能像这孩子一样小自己十岁……一定很好玩。
王漫莺想到这,自己便把自己逗乐了。
说起来,这死小子到底去哪了?
她想着想着,昏沉的头再次疼了起来,王漫莺皱着眉重新躺了回去。待得齐翊助她服下药后,便又缠着他给自己“变戏法”。在见到了各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动物之后,她发自内心地感慨到——空山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两人正在玩闹的工夫,云天便回来了。
“在做什么?”
云天一身风尘仆仆的推开门,手中拿着一叠不知是什么的文件,看着床上直傻乐呵的王漫莺和摸着鼻子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的齐翊时,他明显是愣了一下。
“啊,你回来啦!”
王漫莺听到他的声音,立马便惊喜地转过头看向他,一双眼亮晶晶的,满带着依恋和欢喜。
“大哥。”
齐翊老老实实地冲他打了声招呼,而后识趣地离了房间。
“在楼下等我。”
在两人擦肩的时候,云天转头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叮嘱了一声,并顺手便将手上那份文件递给了他。
齐翊接过文件,什么话都没有说,点了点头便出去了,走前还不忘将门关上。
王漫莺注意到两人的神色都很严肃,却没在意,待得齐翊走后,便问道:
“你去哪了去这么久?”
“去办事了,你好点了吗?”
云天几个大步走到她床头坐了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那一年里就没几次是松开的眉头又皱在一起了。
王漫莺不由得一乐,伸手去抚了抚他的眉头:
“你又皱眉,小心以后老了留下个川字,那可丑死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云天轻笑了声,手上却是毫无拒绝余地地将她扶着躺了回去,并用被子将她捂严实了。
“烧还没退瞎乐呵什么?你俩谈什么呢聊这么高兴?”
“当然是谈论那些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啊!什么能力者空山,我可全知道了!”
王漫莺说起话来很是吃力,但语气中的兴奋劲却丝毫不减,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云天,突然,她紧紧抓住了云天的手掌,不住摸索着,像是想要证明着什么,眼中有着一丝难过:
“没想到,你明明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一个人,却并不是真正的你……明明是这么温暖……”
云天闻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却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我不在乎。”
王漫莺仰望着他,眼中有着令人心醉的坚决。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人,不管我需不需要跟你一起住在空山再也不回来,这些都没问题!只要能给我个地方让我画画就行了,我觉得你们空山一定很缺艺术家!”
云天一怔,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啦?”
王漫莺神色一黯:
“你不愿意娶我吗?”
云天回过神来,看着她笑了下:
“傻丫头,哪里有天天把自己嫁人挂在嘴边的?”
王漫莺急得咳了好几声,睁大了眼盯着他:
“你……”
云天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柔声道:
“婚姻大事,也应是我先跟你提起才是。现在我手头上可没戒指,你真想这么草率得就收到我的求婚吗?”
“……”
王漫莺一脸怒容还未来得及褪去,听到他这话,顿时就僵在了面上,那副表情看上去呆呆的,颇为有趣。
而后,那副呆样瞬间便被红晕所染红,王漫莺嗫嚅了两下,终究没有脸再追问,而是坚定地对他说道:
“我要在那个空山山顶举行婚礼!”
云天一愣:
“为什么?”
“那里风景一定很好看,哼哼。”
王漫莺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了憧憬的笑意,眼角瞥见见云天想要说些什么,她忙打断他,接着说道:
“你可别跟我说什么你不觉得,你肯定是从来没用心看过……别的不说,那里日出一定很好看!你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带我去啊。”
说完,她便笑了起来,直把一双眼都笑得眯成了月牙状。云天看着她这幅模样,心头不由得一软,情不自禁地也笑了起来,他俯下身轻吻了下她那光洁的额头,柔声道:
“好,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带你去,也在那里结婚。现在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乖。”
……
……
待得终于把王漫莺哄得睡了,云天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才将房门关上,他前一刻还显得有几分平静温柔的面容顿时变得冰冷严肃,他在房门前深深呼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才转身向着楼下走去。
齐翊早已在楼下大厅等着了,此刻同样也是一副严肃的神色,甚至还带着几分的不安与自责。
“大哥。”
他仰头看着云天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手上不自觉得将手中的文件捏得紧了几分。
而后,他单膝跪下:
“都怪属下办事不力。”
云天眉头紧皱,也不理会齐翊,坐在了沙发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着事情。
他前几天的想法并没有错,就在齐翊还没来得及找到机会接近那份被严密保存起来的行动策划时,秦泰然下的命令便先一步到达了。
而且,好死不死的,便是在那天晚上。
若是晚一天,或者是云天自己早一天下决心,事情发展就绝不会是这样!
每每想到这,他便会忍不住苦笑。
那天晚上,据点里的待命人员收到这个命令后并没有通知云天——因为当时的指挥官直接默认为据点管理者。他们照着云天所写的行动策划书无声息地实行了计划,并且一击得中,顺利地将王枭鹰人不知鬼不觉地逮住了。
明明距离任务期限还有整整四十天!
云天坐在沙发上,无意识中握紧的左手咯吱咯吱得响着,虽是如此,仍难解他心中的愤恨之意。
组织高官向来都是心血来潮,想起一事便办一事的居多,而秦泰然这么一心血来潮,却是把云天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他原本打算在安排完一切后便瞒天过海地将一个假王枭鹰带回空山争取时间,而后依照事前计划夺取自己的母体,这样一来自己便是再无把柄落在组织手上,自然不比如今的缚手缚脚。
可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无用,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地将王枭鹰截回来!
可那队人马并不是由自己负责,根本无从知晓他们的行踪,难道要等王枭鹰被带到空山后,自己才能动手吗?
当务之急需要做的是……
齐翊见云天面色阴沉地坐在那,良久没有说话,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轻唤了声:
“大哥……”
云天脑海中电光一闪,霍然睁开眼来,他冲着齐翊说道:
“有关王枭鹰的资料,还是我一年前上报的那些吧?”
齐翊一怔,忙点头。
如果仅仅只是在外能力者的小型团体领导者,应该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若是……
“你现在赶回空山去,叫……让蓝桥弄出些能引起秦泰然兴趣的动静。就说这次是我云天欠他的。至于其他事,照着我给你的文件做好即可。”
“是!”
齐翊站起身,一刻也不敢耽误,正要离去时,又被云天叫住。
“对了。”
齐翊疑惑地转身。
“你让据点里那个……很擅长模范他人行为的那个……不行,不能用据点中的人……你拖个关系,在城里找一个擅长伪装字迹的,写一封王枭鹰的信留给漫莺。”
齐翊一怔,抿了抿嘴:
“可是,大哥,这会不会引起怀疑……”
“去。”
云天睨了他一眼:
“这件事,不能让漫莺知道。其他事我自会处理。”
“……是。”
齐翊拱手作别,很快便走出了房子。
云天轻舒了一口气,走到落地窗前。
不知何时,外面的世界已是下起了雨来,春雨淅淅沥沥,绵绵不绝,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片化不开的迷蒙。
他站在斑斑雨点后,沉默地看着漫天风雨,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