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离故事正式开始还有三年的某一天,正是寒冬腊月的季节。
A城,王氏集团总部。
顶楼,总裁办公室。
冬日的夜晚降临得极快,仅仅只是快到下班的时间,天空便已全黑了,从这巨大的落地窗俯身向下望去,可以将城市璀璨的灯光尽收眼底,那景色一眼望去,就如一副会发光的地图一般,美极了。
架在落地窗前的画架上同样呈现着与实景相差无几的水彩画,年轻的女画家舞动着手上的画笔,看上去专注而愉快,嘴角带笑,似乎没有半分正处于这偌大总裁办公室的窘迫。
奇怪的是,也并没有什么人来驱赶这个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年轻女子,任由她在这本该严肃庄重的地方挥舞画笔,将这座城市的美丽夜景绘入画中。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一米六的个头,因为在室内,所以只穿了一件颇为休闲的白色毛衣,脚上是一双棕色的雪地靴,一头长发被随意地挽着,整个人看上去颇有几分艺术家放荡不羁的气质。她的眼睛大而有神,有着长而弯的睫毛,只是那白皙的皮肤不知何时被各种颜色的颜料抹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宛如一只小花猫,使得原本清秀的面容看起来甚是可爱。
偌大的一个总裁办公室,此刻除了这名奇怪的年轻女子外,还有一名男子在一旁桌案上忙着翻阅着什么,那也是一个年轻人,眉眼间与那女子有着七分的相似,一身休闲的学生装扮,看起来就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时钟很快便走过了六点,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了,那男子将名单中最后一份文件从一堆厚厚的文件夹中抽出来,放进自己的包中,而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找完了?”
女子听到身后的动静,目光依旧锁定在自己的画作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可算是全找出来了,折腾死我了,也不知道老头子今天抽什么风,我可不是他秘书。”
女子“噗哧”一笑。
“你呢,画完了吗,我饿了。”
那男子软绵绵的趴在办公桌上,侧过脸看着女子的画,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哀求:
“姐,我今天想吃寿司,我大中午的被老头子从学校叫过来,结果干了一下午苦力,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我自己公司那都没空管了呢。”
女子闻言手上顿了顿,将手中画笔随意地丢进了一旁的水桶里,一双妙目在那栩栩如生的画上打量了片刻,摸着下巴道:
“今天就画到这吧,明天过来继续画。”
“真的?”
那男子大喜,一跃而起,一把抓起一旁的包:
“姐你真好!”
话音未落,他便快速的在那女子侧脸撒娇般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撒开腿冲出了这大的过分的办公室。
女子无奈,看着自己这个总是那么不稳重的弟弟撒欢一般跑出去的背影,随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颜料,也不管擦没擦干净,拎起一旁椅子上的羽绒服便也跟了出去。
反正外面车上有湿纸巾,到时候再慢慢擦好了。
“你那小破公司平时到底做什么啊?也不见得有什么盈利,还亏损得过分,老头子没有要你把那公司给关了,只是偶尔给你这点小小刁难,也不算过分了。”
王漫莺边穿起羽绒服边开始唠叨,一脸不解全对着身旁这个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弟弟王枭鹰。
“秘密。”
王枭鹰看起来颇为得意,挑眉看了她一眼,明显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两人这时已是离了电梯,向着大厅外走去,在走出大门的瞬间,双双被外头凛冽的寒风吹得一哆嗦。
“真冷。”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而后,两人脸上都苦得皱了起来。
“说吧,想去哪家寿司店?”
王漫莺白了身旁弟弟一眼,摇晃着手中的车钥匙领着向道旁走去,嘴角有着狡黠的笑意。
王枭鹰一愣,忙停下脚步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口袋,面色古怪:
“姐,你什么时候又把我车钥匙拿走了?你开车技术太烂了,快还我,我可不敢坐你开的车。”
“有什么关系嘛,”
王漫莺赶紧笑着往前跑去:
“你要体谅一下我才刚领证,多给我一些练习机会嘛。”
王枭鹰哭笑不得,眼看着王漫莺已是跑得远了,赶忙抬脚追上去,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丝不和谐,同时,有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还来不及去思考为何,口中便喊出了声:
“姐,小心!”
王漫莺不明所以,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也就在这时,一辆漆黑的车悄无声息地驶进这宽敞的人行道中,转瞬间便开到了王漫莺身旁。就在错身的瞬间,车门突然打开,从中伸出了一双手,猛地将王漫莺整个人都抱了进去。
那一霎那,王漫莺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弟弟面色大变,一脸惊慌地扑上前来。
却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及,下一秒,车门被关上了,将王枭鹰的身形狠狠挡在了外面。
油门的声音刺耳而惊心,这辆车在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中如离弦之箭一般急冲出去,不知要将她带往何方。
……
……
车内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混杂了腐臭的血腥味,王漫莺睁大了眼想看仔细车内情形,奈何光线实在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车窗外的景象极速变化着,被迫躺着根本没法看清窗外究竟是哪些场景,那双将她死死摁在位置上的手此刻开始不老实了起来,到处占着她的便宜。
王漫莺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上她的脑门,她一把狠狠地打开那双恶心的大手,正要说话,前座的呵斥声便传来了:
“老赵,注意点!我们劫持这王家大小姐不是为了让你做那些龌龊事的,别磨蹭,赶紧把她弄晕了。”
身旁人似是一震,而后,拿着一块发着臭味的毛巾向着王漫莺口鼻处盖来,王漫莺岂会如他所愿,劈手夺过那块毛巾,反手便向着那男人的面目死死压过去,对方像是完全没料到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居然会这么反击一般,一愣之下,便中了招,不过几秒,就白眼一番,作茧自缚地晕了过去。
前座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后面的异常,副驾驶座上的人转过身来,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一双阴冷的眸子在路旁偶尔照进车内的灯光下显得杀气四溢,口中还骂道:
“妈的,这他妈老赵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吗?还能被一个小姑娘给弄晕过去了?”
王漫莺在枪口之下不敢动弹,话语有些颤抖地问道:
“你们是谁?要钱完全可以给你们,你们不用绑架我,我下车就可以给你们取来。”
“你当我是跟老赵那傻逼一样的傻逼吗?给我住嘴,把毛巾给我!”
那人手中枪不动,冷冷道。
一旁的司机吹了一个口哨,脚下却毫不含糊,一脚油门,车顿时速度又上了一个档次,向着前方冲去。
王漫莺咬牙,看了一眼一旁已经晕过去的那个“老赵”,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取下他面门上的毛巾,慢慢地向那人递过去。
那人笑了一声正要接过,却没想女子手腕猛地一翻,陡然间将他持着枪的手向下压去,“砰”的一声巨大枪响,走火的枪没有伤到任何人,却骇得司机手上一抖,车头猛地失了方向,开上了一旁的胡同口,好一阵剧烈的颠簸过后,车身最终是擦着一处墙停了下来。
幸好这巷口此时没行人,要不然便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短短几秒的工夫里,王漫莺虽是处在失控的车中,却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趁机夺下了那人手中的枪,而后反手指向那人,并一把将那白毛巾狠狠盖上了那司机的口鼻上。
司机白眼一翻,很快就晕了过去,王漫莺得意地笑了笑,冲着那副驾驶座上看上去像是头目的人说道:
“你以为我从小到大被绑架了多少次?就你们这阵仗还想绑架我?嗯?”
说毕,她也不等对方反应,一手干净利落地如法炮制,将那毛巾堵上他的面门。
待得车上三人都被自己搞定之后,王漫莺拍了拍手,也懒得去管这些人为什么会来绑架自己——反正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掏出手机报了警后,打开车门打算离开。
这胡同口看起来很是清冷,这么久了都没有人来围观这个明显不正常的急刹车,她没怎么细想其中原因,也是乐得清闲,所以在车里的时候根本没花什么心思去观察周边环境。
直到下了车,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车旁居然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把她骇了一跳。
那个男人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能看得清楚,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只是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整个人无声无息地,如同鬼魅一般。
不知为何,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王漫莺心头禁不住一跳,整个人僵在那,愣愣地站在车门后看着这个男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
……
王漫莺是被冷醒的。
她在意识清醒的瞬间就睁开了眼,感觉到自己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连忙挣扎地坐了起来。她检查了一下口袋,发现钱包还在,手机却是不见了。
而后她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居然是个狰狞而阴森的山洞内部。
身旁不远处生着一处火,看那熊熊燃烧的架势,一时半会是灭不了的,王漫莺瑟缩着身子向那火堆的方向挪了几步以便取暖,一双眼却是没闲着,仔细着打量着周边的情况,一直到确定这个不大不小的洞里确实没有第二个人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此刻居然真的被带到了这么个荒凉的地方!
A城是个大城市,城内实在是没法找出几座山头来,要说的话,郊区山倒是不少……
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是被带到什么鬼地方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仔细回忆起自己究竟是如何被弄晕的,可左思右想之下,最后的记忆里只有那个站在车前的漆黑人影,根本记不起其他的东西来。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阴沟里翻船不要紧,还根本不知是如何着了道!
王漫莺不由得心头一阵气恼,将手伸到火前,只觉得浑身冻得难受,怕是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缓过来。这大冬天的,她羽绒服里只有一件薄薄的毛衣,更别说只穿了一件牛仔裤的下半身了,也不知她这是在地上躺了多久,整个身子都冻得僵了,着实是有些吃不消。
她边取着暖边抬眼向着洞外看去,只见夜色深深,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什么来。若此时自己冒冒失失跑出去,且不论会不会被人抓回来,光是现在铁定是在深山老林里这个事实就够她死上几回了,她可不会那么傻。
但凡想要绑架她的,除了那几个理由没有其他解释,破财消灾,她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只是那个绑架的也太不尽责了吧,居然没有哪怕一个在这看着自己的!
正这么想的时候,洞外传来了一声响动,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愈发靠近。
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一双眼死死盯着洞口,紧咬下唇。
云天踏进山洞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她这副样子,直如受惊的小鹿,一双湿润的、满带着惊慌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上还沾着几道花花绿绿的痕迹,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
他的心脏不知为何,抽搐了一下。
王漫莺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个陌生男人手上抓着一只已被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的兔子走进洞中,有些害怕地往后挪了挪,口中却不甘示弱,喝道:
“你是谁!为什么绑架我!”
然而她这幅色厉内荏的模样明显没有引起应有的注意,对方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坐在一边,手下干净利落地将那兔子串在树枝上,驾着烤了起来。
王漫莺窒了窒,一双眼情不自禁地放在了他的脸上,只觉得那张陌生的侧脸在火光明灭间显得英挺而立体,居然是一副年轻且英俊的面容。
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寻常市井中晃悠的普通人——不但不是,这一个看起来还是一名有些高傲寡言的男子。为何他会绑架自己,还选择这么个荒凉阴冷的地方?
“喂,你哑巴啊?说话啊!”
王漫莺嘟了嘟嘴,怒视着这个人:
“你想要什么?钱吗?我随时可以给你,快放我回去!”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皱了下眉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嫌她吵一般,不耐烦地淡淡说了一句:
“安静。”
那声音极为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王漫莺一听就知道,眼前这人并不经常开口说话。
“……”
王漫莺整个人都僵住了,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香味渐渐飘了出来,闻得王漫莺肚子情不自禁地一阵叫唤,她不由得脸色一红,抬眼间看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虽然其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她还是觉得难堪得要命,一时气短之下,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瞪了回去。
对方却不与她这样置气,目光淡淡地移了开去。
她顿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一阵难受。
她心想,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这种的,自己该怎么对付他?
能在车里威风八面以一挑三的年轻姑娘,在这种境地下,也不由得发起了愁。
因为离那火太远了,她刚刚焐热的身体又开始冷了下来,王漫莺犹豫再三,还是站起身来,挑了个与那人尽可能远的位置坐下,贪婪地伸出手取着暖。
她这一番动作不可谓不大,那人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专心地看着那正烤着的兔肉,似乎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值得他关注。
王漫莺不知怎么,觉得一阵气馁,口中还是不甘心地道:
“喂,你说话呀,你大费周章把我绑来,不是为了让我看你烤肉吧?”
这回那人却连眼神都不屑于给她了,如同一只闷葫芦一般,坐在那一动不动,直把王漫莺郁闷坏了。
算了,懒得理他。等天亮了自己再想法子逃出去,管他什么目的呢。
王漫莺撇嘴,一脸恨恨。
不时有“滋滋”的声响传来,每响一次,空气中的香味就浓上一份,王漫莺馋得吞了口唾沫,心里哀叹自己还没吃过晚饭呢。
那人像是心有感应一般,难得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更难得地开了口:
“还没熟。”
王漫莺不知为何,居然觉得脸上一热,掩饰地撇过脸去,哼了一声不屑道:
“谁稀罕!”
不知道她是不是花了眼,居然看到那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像是在笑。
她立马眼前一亮,睁大了眼看去,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待得那兔肉终于熟了,王漫莺也是饿得狠了,早把自己那随口说的“谁稀罕”抛到了九霄云外,对方给多少自己就吃多少,待得心满意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把大半兔肉都吞下了肚,只留一个兔子屁股给人家——这还不如不留。
她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那人却站起了身,抬手间居然是一副要脱衣服的架势。
她不由得骇得脸都白了,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不太好的念头。她仓惶站起,直退到墙角,背部更是几乎贴在了身后的墙上,瑟缩地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前、颇具威圧感的男人,惊得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你你你……我警告你,不许过来,不许碰我!”
荒山野岭,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这下坏了,这可怎么办?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刚醒来的时候就逃走的,死在路上也比……也比……来的强!
要不自己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省得遭受屈辱?
王漫莺咬了咬唇,心下天人交战的当口,那边男子已是把外套解了下来,一扬手,“哗啦”一声,那厚实的黑衣外套直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王漫莺吓了一跳,忙挣扎着露出头来,看着那人,可对方毫无犹豫地一转身,竟是向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自己所想象的诸般假设中,绝没有这种发展的!
王漫莺莫名其妙,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喂……你……”
那人脚下顿住,回过头来,眼中带着疑问。
王漫莺不知为何,脸上腾得红了起来,硬着头皮说完了整句话:
“你去哪?”
似有一声轻笑在耳边一闪而逝,转眼便消散了,那人重新转回身去,像是根本没有发出过笑声,淡淡道:
“睡吧。我就在外面,不会进来。”
王漫莺抓着手中散发着淡淡男子气味的外套,一时呆在了原地,眨了眨眼,良久都反应不过来。
这个人……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