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空抱着死活不肯睁开眼的莫离,在宾馆前等着约好会来接他们的旅行社工作人员。
由于并不能携带宠物,红毛此刻正被他关在了宾馆地房间里,想必现在还在委屈地呜呜叫呢。
天还没有亮,甚至还在夜晚的状态,由于空气污染的缘故并不能看到多少星星。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在这个偏北方的城市里,人们都已经换上了有些厚度的长袖。
云空打着哈欠,用手捏着莫离的鼻子,道:
“快起来了丫头。”
莫离趴在他怀里睡的香甜,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听到他这声打扰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将云空抓住自己鼻子的说拍打开,嘟囔了一句:
“别吵!”
云空无奈,抱着女孩继续站在宾馆前等着,心想到了地方再叫这丫头起来好了。
没过多久,一辆面包车载着月色停在了云空的身前,一扇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笑呵呵的中年男子的面容来,只听他口音中带着浓浓地本地腔,道:
“云先生是吗?”
云空点了点头。
“上来吧,先把你们带去集合。”
云空将车门打开,先一把将莫离放在车座上,这才坐进去。
“这是你妹妹吧,哈哈。小孩子就是爱睡觉,没事,她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等我们把所有人都凑齐了就出发。”
那人凑过头来,乐呵呵地说道。
云空一挑眉,道:
“凑齐?还有多久?”
那人转回头去,道:
“两小时左右吧,这城市太大了,一个个接很费时间的。”
“……”
云空突然觉得,自己想尝试一下所谓旅行社的念头,实在是错误至极。
司机发动了车子,载着四人跑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接到一些同是报了这趟旅行团的人,有的是情侣,有的则是一家子。渐渐从夜幕跑到了黎明,像是一场没有目的的旅行。
其实这样悠哉悠哉地坐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的城市,也是挺不错的一种消遣呢。
周围人都在抓紧时间补着觉,只有他一个睁着眼睛看着外面愈来愈亮地天色。虽然这躺车坐的没有什么意义,但云空却意外地发现他还蛮喜欢这种感觉的。少年靠在车座上看着窗外不住变换的风景,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这辆面包车终于是载满了人,它缓缓驶入了一处广场,而后停了下来,那个中年男子拍了拍手,待得人群都醒了之后,大声叫道:
“不好意思各位,麻烦你们移动一下,坐到旁边那辆大巴上,我们还要再去接两车客人,等他们到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好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那车上你们可以继续补觉,等要出发了我再来叫你们。”
人群有些嘈杂,隐有埋怨声,但所有人都依言下了车,登上了旁边的大巴。
云空略有些不舍,将依旧睡得香甜的莫离抱起,也下了车。
顿时空了的大巴再次动了起来,向着远方驶去。它所消失的方向那头,天际已经裹着层鱼肚白,慢慢地将原本黑蓝的幕布浸染。街道上还亮着灯,却没有原先那么显眼了,视线中可以看到已经有人将早餐推上了街,也有着晨跑的人们偶尔的路过。让人恍然感觉到,这座沉睡的城市,渐渐苏醒了。
云空这些日子以来看到过很多次日出,却在这一次的日出中,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怀中还抱着莫离,看着眼前这一幕再正常不过的景象,突然觉得,或许自己根本不用特意找地方“旅游”,只用好好享受在这世界中的每一天,就行了。
莫名地,他竟然嫉妒了起来。
嫉妒着那每天早上朝五晚九满大街卖早餐的大妈;嫉妒着那些早起晨跑的人;甚至嫉妒着身后大巴中那些随时都可以报一个旅游团去周游世界的普通人。
其实,他一辈子的愿望,也只是当这么一个普通人而已。
最起码,他们很自由,不用从一出生开始就知道今后的工作与命运;不用几乎没用过自己的真身,整天人不人鬼不鬼的飘泊于世;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想着明天组织会怎么样对自己。
自由到,他们除了所谓的“被生活所迫”,没有其他什么禁锢。
自己与他们,毕竟有着太多地不同啊。
少年看着看着,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快死了?竟然这么多愁善感了起来。
……
……
大巴终于是启动了,迎着晨光向着城外驶去。
看看时间,已经近七点了,算是正常起床的时间了。云空贪婪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去管莫离。
女孩儿还在睡着,像是永远都睡不醒的小猫一般,靠在云空的肩膀上,一副满足的神情。
导游是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子,二十五六地模样,一身红色地职业装,站在大巴最前端,向着一车地人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接下来将要去的地方,
她一番介绍将那个地方的历史、典故、传说故事、特点都点了出来,说的天花乱坠,还说那地方盛产玉器,据说凡是佩戴由那地方产出地玉器的人,近期就会有好事发生。云空饶有兴致地听着,突然,肩膀上那丫头动了一动,许是被导游那由扩音器放大了数倍也尖利了数倍的声音吵醒了,睡眼朦胧得睁开了眼睛。
“丫头,你总算醒了啊?”
莫离睁着一双半开地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状况,迷茫地问云空:
“我们这是在哪呀?”
“在车上,已经在去旅游的路上了。”
云空没好气地说道。
“哦。”
那厢边,导游还在讲着什么,莫离伸着耳朵听了老半天,似乎是听不懂,视线乱扫之下,拉了拉云空的袖子,小手指着一个方向小声地问道:
“云空,你看,那两人明明是父女呀,为什么搂在一起啊?”
云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倏得一红,伸手将莫离地眼睛也挡住了,低声道:
“嘘,小孩子别乱看也别乱说话。”
莫离眨巴着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云空只是有点窘迫地再次将视线移到窗外,心里这下是彻底后悔为了体验而来报旅行团了。
……
……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一样老实巴交地由大巴带着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普通人一样在导游限定的时间里奔丧一般,蜻蜓点水地路过一个又一个景点,一点停留地机会都没有;普通人一样在统一安排的午饭后被带到了一个玉石卖场——浪费了两倍于游览景区的时间——在店家轮番轰炸下看着琳琅满目的玉器,情不自禁地掏出了钱包;普通人一样跳过了听说很是阴森的规定内本应该浏览的景区,在傍晚时分一身疲惫的回到了市区。
虽然感觉被旅行社“坑”了,可这种普通人的感觉还是让云空大感新鲜。莫离倒是觉得旅游本应该是这样的,拿着下午买来的由玉石做成的手链开心不已。
也不奇怪,毕竟对她而言,只要和云空在一起,去哪里经历什么都无所谓。
云空倒是累惨了,暗暗下决心再也不去放蠢抱什么旅行团后,脑袋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来。
“咦?”
“你咦什么云空?”
莫离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好像快要有资格尝试某个东西了。”
云空神秘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
几天后的晚上,云空突然带着莫离逛了一趟附近的超市,买了好些零食小吃。
而后,两人一狗由夜色伴着,在附近随意找了一座矮山,来到山顶处。
正是月中的时候,晴朗的夜空中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际边,温柔地为他们周面的风景拢上一抹金黄光芒。风中已经带着些许冬日的凛冽了,满山的树被它吹得哗哗作响。
“看!烧饼!”
莫离兴致勃勃地指着那轮明月又蹦又跳,在这块处于山顶中不大的空地上跑动着,和红毛又打又闹,看起来兴奋异常。
山顶空地正中央有一座小亭,亭中立着一个石桌和四个石凳,方便平时来此游玩的城里人歇息和聚餐用——就是因为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小亭,云空才选中了这座山的。
云空将手中的塑料袋置于那石桌上,将里面的吃的一一摆放出来,末了还从袋中取出了两瓶酒水,一瓶是雪碧,另一瓶却是看起来与雪碧差不了多少的二锅头。
少年的脸上有些许的激动,再一次端详了片刻这个随便就能从超市里买来的、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透明瓶子装着的“禁物”,心想今天总算是能好好品尝一下所谓的酒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的东西了。
听说喝酒都要有陪酒菜,他还特意去买了一堆的炸花生、卤肉等东西。以防莫离吵着也要喝,他又买了外型上几乎一样——都是透明液体——的雪碧来蒙混过关。
再加上今晚这晴朗月圆的好天气,真是完美符合天时地利人和啊。
云空心下感慨,拿出了三个杯子,给其中一杯倒上了雪碧,其他两杯则满满倒上了那二锅头。
他有些好奇地端起一杯,闻了闻味道,只觉得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脑门,带着奇异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它的味道。
空山中严厉执行着酒的年龄制度,未成年人绝不允许对酒有所触碰。除了出空山后,他偶尔在那“制裁者酒吧”中闻过些许酒味,从小家中就没有什么人的云空可以说是生平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接触这“禁品”。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东西还挺香的嘛。
云空满意地点了点头。
“莫离,快过来,咱们开吃了。”
云空招呼了声还在和红毛玩耍的莫离,后者很是听话地跑了过来,爬上了那石椅,看着一桌子的菜顿时做出了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来。
她也没跟云空客气,小手一伸便掏了个鸡爪子来,还蛮讲义气,自己都没吃便将其递给了坐在她脚旁翘首以待的红毛。
大狗开心地晃着尾巴叼着那鸡爪子就地啃了起来,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云空也坐了下来,等了片刻,终于是没好气地冲着这并无人迹的夜间深山喊了一声:
“没看到我拿了三个杯子啊,快出来一起吃。”
“……”
四野沉寂,只有呼呼风声回应着少年的喊声。
但是,终究是有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现出了身。
银白的面具无论何时都是那般显眼,在月光下闪现着一片朦胧的光芒。那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坐到了石桌的另一边,歪着头看着云空,似乎不是很理解为何他要主动叫自己出来。
“嘿嘿。”
云空今日心情不知为何特别地好,竟然冲着他笑了一声,莫名地有一种调皮的味道。他伸手将酒杯放在银面前,端起自己手中的,道:
“来,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终于成年了!”
“噗!”
一旁莫离乍听到这个消息似乎是呛了一下,抬起小脸很是惊讶地道:
“哇,今天你生日啊云空?你都没有告诉我!”
云空瞥了她一眼:
“这不是告诉你了。”
“太突然了,哼。”
莫离一撇小嘴,将口中鸡爪子的骨头吐了出来,学着云空的模样也端起了身前的饮料。
“祝你生日快乐!”
而后,一大一小两人都盯着没有动弹的银。
云空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他:
“你不会……还没有成年吧?”
“……”
银摇了摇头,在被他俩盯了半天的情况下,终于是也端起了身前酒杯。
依旧没有说任何话。
三个杯子碰了碰,而后各自收了回去。
“啊~”
云空和莫离在喝了杯中饮料后,同时惊讶地发出了一声怪响。
小女孩儿惊奇地看着杯中这看起来就跟白开水一般喝起来却大不相同的液体,只觉得口中又甜又麻的,甚是痛快,禁不止再次喝了一口。
“哇,这东西真好喝,是什么啊?”
莫离惊叹地将脑袋转向云空,却见不知何时云空的脸颊上已是透出了一抹晕红,正在不住咳嗽着,像是被呛到了。
“咳咳咳……”
少年第一次尝到酒的味道,一时没掌握好分寸,竟然不怕死的大大喝了一口。酒一入口他瞬间就知道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只觉得入口辛辣,像是火灼了他整个口腔,接着是嗓子。他好不容易才将那口酒咽入喉咙,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感觉一路顺着食道蔓延而下,紧接着,有一道热气腾得从腹中传了上来。嘴巴和喉咙里火辣辣的,丝毫没有半分减弱的意思。少年忍不住伸出舌头咳着,只觉得这一口酒将他从里辣到了外,辣得他生不如死。
对面的银看到这幅模样,肩膀颤抖了两下,似乎在笑。
云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伸手抢过莫离喝了一半的雪碧灌了下去,好像还不过瘾,又倒了一杯雪碧灌了下去,这才感觉好多了。
莫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番动作,小小脑袋还转不过弯来。
许是被瞧的有些惭愧了,云空脸上的红晕并没有消失,反而愈加的浓了起来。
连灌了两杯雪碧,一开始的辛辣逐渐隐了去,接下来云空只觉得口中生津,竟然有股淡淡的甜味弥漫开来,裹着专属于酒的香味,在他整个嘴巴里乱窜着。一时间他只觉得胸腔中、腹中、乃至四肢百骸都被一股暖洋洋的甜味包裹着,甚是舒服。
喝起来……还挺不错地嘛。
云空再一次端起那酒杯,这次他学乖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只觉得先是一股辛辣从口中炸开,而后化成了香甜,带着一股暖流,划过食道进入腹中。
“不错不错,挺好喝的。”
云空啧啧说到,抬头一看,见银身前那杯酒竟然分毫未动,不由竖起了眉毛,指着他说:
“喂,你怎么还不喝啊?这么不给我面子?”
莫离跟着他的目光一起好奇地看向银,突然道:
“云空,他带着面具怎么吃东西啊?”
云空一愣,似乎才发现这个问题,喃喃道:
“是哦?”
莫离“噗哧”一笑,看着云空这微微有些憨的模样,笑道:
“云空,我怎么觉得你变傻了?”
“谁说的?我只是懒得动脑子而已。”
云空夹起一勺子炸花生扔进嘴里,又抿了一口酒,指着银催促道:
“喝喝喝,把面具摘了喝,又不是大老娘们儿,天天带什么面具?”
那一刻,他仿佛是将本性完全暴露了出来,一副糙汉子附身的模样。
让人一看就能感觉的出来,这个从未沾过酒地少年,已经有些醉了。
银终究拗不过他,而后微微抬起了面具,将酒杯送入了口中。
夜色清冷,却无法照进他面具后的阴影中,另外两人只能看到酒杯中的液体正在减少,却并不能窥见他的真容。
云空和莫离纷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银将少了一些的酒杯重新放在桌面上,面具重新罩住了他整张脸,一切与先前没有任何变化。
除了他依言喝了一些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