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光芒在少年的脸上明灭不定,他双眉紧皱,正痛苦地挣扎着,呼吸逐渐变的沉重,似乎正沉浸在梦魇中无法自拔。
银终于是站起了身。
修长而冰冷的手掌抚上云空的额头,感受到的是不寻常的滚烫。
“……”
银白面具下的眸子不知在想着什么,闪着复杂的光芒。
——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有些犹豫地,银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药丸,助那个昏迷的人服了下去。
洞外,突然遥遥传来了人声。
那些人,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
银微微侧头,想了一想,终于还是踏出了洞窟,向着那人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
……
“队长,前方有火光!”
人人听到这句话皆是精神一震。
在这入了夜的雪地中转了将近有五小时了,十几个战士都觉得甚为疲劳,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让他们在这漫漫雪山间找到了那个重伤能力者的踪迹!
“走!”
看着远方影影绰绰的昏黄光芒,十几个人猎豹一般狂奔而去。
“到此为止了。”
忽然间,一道银色人影从天而降,拦在了众人面前。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带着个银白镶金面具,遮住了整张脸。他冷冷地站在那,语声有些沙哑,低沉而漠然。
“是你?”
有人认出了他便是之前和那能力者同行的人,纷纷掏出了武器。
这个不速之客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敌意,悠悠然背负着双手,丝毫不显慌乱,淡淡地问道:
“你们的队长是哪位?”
十几人皆是错愕,一时之间没敢轻易动手,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浓眉大眼,若云空在此便会认出,这人就是不久前在罐头厂仓库与他交过手的人造能力者16。
“阁下是?”
面前这突然出现的神秘人表现的着实太过冷静,16为了谨慎起见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试探地问道。
一枚铁牌从那人手中缓缓飞出,落在16身前。
刚开始16还分外戒备着那铁牌,以防是什么唬人的暗器,待看清后面色显是一变,有些不敢置信地,向着面前这神秘人施礼道:
“属下参见……”
那面具人一挥手,止了他的话,道:
“不必多礼,你先告诉我,是谁想出了个用氧气瓶呼吸的主意。”
16面色有些尴尬,道:
“是属下想出。之前有与那名能力者交手的经验,想着以防万一便准备了一批氧气瓶,没想到歪打正着……”
那面具人点了点头,道:
“很好,你这一招出其不意,直接攻克了对手的不足之处。很大得激励了大家:我们是可以战胜那些‘怪物’的。以后就像这样,多多从脑子出发,多想策略。和空山的斗争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16的下属们明显都有些发愣,看样子这个出现在能力者身边的人竟然还是自己这边的,打肯定是打不起来了,便纷纷收起了武器。
16正要施礼以谢夸奖,却没想面具人接下来就说出了对他们来说不啻于惊雷般的命令:
“至于这名能力者,你们就别管了,回去吧。”
“什么!?”
16震惊地看着他,道:
“可是……可是若不把他除掉,他一与大部队联系上,我们的埋伏就白费功夫了!这次上头特意暴露此处据点就是为了……”
“没什么可是的。”
那枚铁牌无声的飞回神秘人手中,他依旧背负双手,淡淡地说道:
“暴露这个地方的主要目的又不全是为了让你们靠埋伏赢得胜利,放心,即便你们现在撤出,这一整个计划也不会是白费功夫的。你们便放心归队,去护送那些撤离的人吧。”
“可是……”
16还待说些什么,面具人一挥手,让他们离开的指示很明显,同时也很强硬。
“……”
16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就在眼前的那个洞窟,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憋不下这口气,道:
“那若再让我们见到他,下一次,必不容情!”
他抬着头,死死看着对方。
面具人站在那,没有表情的银白面具像是在嘲讽,过了半响,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16抱拳施了一礼,终于还是带着队伍离去。
“对了。你留一下,其他人先走吧。”
就在这时,面具人又发话了,16身子一僵,停在了原地。
其余人也纷纷停下,拿捏不准地看着16.
16虽心里没底,到底不敢抗命,一咬牙,再次下令撤退。
十几个人影默默地快速离去,寂寂山谷之中,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人站在原地,说着什么。
群星璀璨,幽幽望着这广袤土地,闪着光。
……
……
同一片星空下,还有一道长长的队伍,在荒无人烟的雪山里缓缓行进着。
起码上百人的队伍中,人人皆是披着毛大衣,一深一浅地行走在雪地上,初秋的雪山行走条件还算好,并没有风雪对行人进行干预。整个队伍沉默有序,像是九幽中行出的阴灵,从这大雪山中悄然路过。
有上百条雪橇犬拉着几十架运载行李的雪橇,分布在队伍的各个位置。上面的行李有的可以看出是一些衣物食品,有的是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不知什么用途的仪器,有的则是足有半个高的密封着的箱子,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一路上,只有雪橇划过雪的沙沙声与雪橇犬的喘息声,冰凉而诡异。
莫离此刻就在众多箱子中的其中一个里,有些惶恐地听着箱外的动静。箱子正上方有打了几个通气用的洞,四周却没有,所以莫离最多只能看着小洞外的星空,却想不出周围的人究竟在干什么。抑能手环依旧牢牢地驻扎在她手腕处,闪着一抹银白的光芒。红毛与她关在一起,正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不时用头抵抵她的肩膀,就如人类贴心的安慰。
仔细回想起自己最近的遭遇,莫离不由得有些气苦。
自她被抓以来,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在那会摇晃的木屋子里到底呆了多少天,只知道有一天那个冯叔强行给自己打了一针后,自己便双眼一闭,不省人事了。
待得再次醒过来时,已经处在了这个箱子里了,身上披着一件冬衣,却丝毫不显得热。这一点都不符合自己被抓之前的气候状况,于是女孩儿猜测自己此刻应该是被带到了一个寒冷的地方。幸好身边依旧有红毛陪着自己,没有太多的惊慌。醒来后女孩儿用力拍打着将自己关住的箱子,又吵又闹,但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就在她吵累了的时候,箱子外突然传来了好多脚步声,依稀还能听到人声:
“动作快点,把重要的东西带走。”
“喂!你们到底是谁!放我出去!”
莫离一下来了精神,再次拍打着那箱子嚷道。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送来一个新的实验品?”
她听到有人在箱子边嘀咕,然后箱子便是一震,似乎被人抬了起来。
“放我出去!我要尿尿!”
“噗。”
箱外传来了一声嗤笑,接着是一个粗犷的男声,恶狠狠的说道:
“给我闭嘴,再吵就让你再睡几天!”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尿尿!放我出……”
莫离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依旧大声嚷嚷着,一句话还没喊完,突得从上方的小洞中窜进来一丝奇异的香味,瞬间便夺取了莫离的神智。
这么一昏,待得再醒来时,外面又换了一个世界。
这次莫离不敢再吵嚷,只是默默抱着身旁同样没有声息的红毛,听着箱外的动静,想着自己如今到底是处在什么一个状态内。只觉得腹中饥饿,难受的快要死掉了——自从上次被打针前吃了一顿饭,到现在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进食了?虽然空山人特有的子体并不会被诸如饿死或者冷死,但还是会感觉到分外难受啊。
就在她沮丧万分的时候,突得,外面世界有动静了——
一行人的后方,有十几个人影追了上来,每个人影的速度都极快,转瞬间,便追上了这一行无声的队伍。
领着这一行人走了大半天雪山路的14皱了皱眉,看着明显与计划不符的同僚的行为,有些诧异。
十几个人影后,又有一个单独的人影追了上来,他的速度更加的快,几个起落间,超过了那十几个人影,率先来到了14身前。
正是16。
“怎么过来了?你们不是在基地原地埋伏吗?”
14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16,诧异地问道。
“别提了。”
16叹了口气:
“今天下午埋伏到一个人,就是上次在罐头厂里的那个操控风的能力者,我们顺利把他重伤了,但是给他逃了。”
“逃了就去追啊。”
14皱着眉,觉得这个多年同伴的举动有些反常。
“唉,这还用你说吗!你以为我不想啊!我都找到他的藏身之地了!可是你猜怎么着?你肯定猜不到!‘苍狼’突然出现了!”
“什么?苍狼?”
14一脸不可置信。
“‘司令’的那个副手?”
“不是他还能是谁,那个铁牌千真万确,上面有‘司令’的能量印记,唉!他下了死命令,让我们不许再追,放弃埋伏马上撤回来跟你们一起走。可惜啊可惜!功亏一篑!便宜那些家伙了!”
16狠狠踹了一脚身前白雪,气愤愤地道。
“苍狼为什么要阻止我们?这次基地埋伏不是他们下的命令吗?”
“谁知道呢!鬼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16依旧是气呼呼的,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不跟你在这扯了,苍狼还交代了我一件事……那个你知道不,就是那昨天刚运过来的新抓到的实验品。”
“那个小姑娘?”
14指了一个方向:
“那。怎么?”
16压低了声音,凑到14耳边道:
“听说她是苍狼的什么朋友,让我们放了她。”
14无语,翻了个白眼,良久才道:
“那你做事小心点,别让弟兄们发现了。”
“一摊子破事。”
16无奈的耸了耸肩。
“毕竟人家身为空山人这么帮着我们,这么做也算是还他一点人情了。”
14安慰性质的拍了派同伴的肩膀。
“不这么想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现在少爷是把权利都交给了‘司令’了啊……”
百人大队依旧向前行进着,没有人去在意为首的两个领头人在交谈着什么。
无月的夜晚里,黑暗渐渐变得深邃……
※※※※
回到洞窟的时候,那个裹在厚重熊皮里的少年明显睡的安稳多了。之前皱紧的眉头不知何时已舒展开来,面色平静,想来已是脱了梦魇的折磨。
毕竟,自己已是给他服下了解药,天亮后应该就能恢复了吧?
银重新坐回了原位,拾起枯枝折了好些放入火堆,抢救着就快要熄灭的篝火。
火苗渐渐重新活跃了起来,舔舐着驾在一旁的烤肉,银默默地望着眼前不住跳动的火源,时不时地伸出手到身旁拾起一根到三根不等的、堆积在一起的枯枝,将其掰成好几段,扔入火中。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
——今晚,应该可以过个安稳的晚上了。
银白的面具映着火光,仿佛也在安心地微笑。
一夜无话,真的就如银所想,安然地度过了一晚上。
不知不觉间,天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
继而渐渐扩散着,直至将整个黑夜都染成了青蓝色。
篝火依旧燃烧着,银正在收拾着烤好的肉,身子却突然一僵。
就在这一刻,从远方吹来的风,带着一丝这一整个夜间都不曾出现过的嘈杂。
好似有狗吠,细细地从风中传来。
而后,愈发的清晰。
像是有一场争吵,正在不远处上演着。
“放开我!放开我!红毛!咬他!”
这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满带着愤怒和焦急。
“嗷!”
像是从齿间泄出来的怒吼,银都能想象到此刻有那么一只狗正如何地死死咬着敌人。
“滚开!”
三个成年男性的声音怒吼着,之后便是一声狗的哀叫。
——真是的,看来是被发现了。
——不对,一晚上都不见风的这山中,怎么会如此巧合的……
银霍然回头,果然不出所料,那个昏迷了一晚上的少年此刻已然苏醒,面色惨白地,正欲坐起。
他冷冷地看着那个少年,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想法。
云空晃了晃还有些发昏的脑袋,感觉昨晚应该是做了什么梦,但是想不起来了。虽然感觉身体还很虚弱,但毒应该是解了,毕竟蚕食着自己神智的那股阴寒已经消散,看来昨天自己随身带着的解毒药还是有点用处的。
风中一声声传来的,属于莫离的声音,刺激着此时刚刚苏醒过来、还很虚弱的少年的神经。
——莫离这小妮子,这次又闯什么祸了?
待得压下胸中浓烈的烦闷之意,云空掀开了盖着的温暖熊皮,墨镜就在身侧,戴上了墨镜后他站了起来。
有些摇晃地。
抬头欲出洞的时候,看到挡在洞门口的人,他不由得愣住了。
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抱臂斜靠在洞口边上,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但是那副架势明显是在阻止他出洞救人。
风中的声音,继续遥遥传来:
“你这小怪物,还敢给老子逃?回去就把你胳膊卸了,看你还逃不逃!”
“放开我!放开我!放……”
一声闷响,女孩儿的呼叫声戛然而止,应该是被打晕了。
云空不敢在等,弯了腰就想从洞口挤出去。
银换了个位置,依旧挡在他前面。
“……”
少年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挠了挠头,呐呐道:
“那什么,那丫头是我熟人。”
银白色面具下的湛蓝眸子直直看着他,带着冷意的审视。
云空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这才想起了自己此刻的伤与仅剩不多的精神力。
可是,那丫头——
若此时不出去救她,又以何偿还她对自己的一片好心?
那个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陪伴着自己的小丫头,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的烦人精,那个为了自己放弃离校居住的蠢丫头。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若现在不出手,如何能忍受接下来愧对一生的日子?
那样的愧疚,一种都嫌多!
云空一咬牙,重新抬眼向银看去,满带坚毅。
许是看出了少年的决心,银终究还是让开了身子,不再阻拦。
只是伫立在原地,默默看着虚弱的少年御风而去,转眼间消失为了一个小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