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娜瞬间有种被侵犯了领地的感觉。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和文婷说过她现在的地址。
“这不是最重要的吧？”
文婷抚了抚耳边的头发，笑起来：“难道你住在那儿妈妈还不能知道吗？没这样的道理吧？”
“这就是重点。”谭娜靠在门边：“在我不像你知道我住在哪里的前提之下，你不经过我的允许找到我家来，你这是不尊重我。”
“我哪里有不尊重你了？”文婷道：“我是你妈妈，难道我还不能来看看你住的地方吗？我也得来看看你住得好不好啊。”
“看完了？”谭娜道：“那你可以走了。”
文婷和她对视两秒钟，神态自然地转过头去看一边的外卖餐盒：“你一个人在家就吃这个？你不在家自己做点有营养的吃？”
谭娜：“……”
今天的文婷有点怪怪的。
谭娜说不上来。
“我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谭娜简直无语了：“再说了我十二岁的时候你管过我吗？现在管我你不觉得自己很多余吗？”
文婷眨眨眼，说：“可是你就算是三十岁了我也是你妈妈啊……”
谭娜：“……”
基本上在自我意识觉醒之后谭娜就经常和文婷吵架，气上头了互相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的，但是谭娜一向心狠嘴毒，气得文婷十天半个月不理她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现在她这样子，谭娜又觉得莫名其妙。
早干嘛去了啊。
文婷问道：“你不打算让妈妈进屋看看吗？”
“不打算。”
文婷看看她，没说什么，仍然安静地站在原地。
谭娜太了解文婷了，有了这一次就必定有下一次，以后就是没完没了。
两人就这么站着，像是一场对峙。
谭娜觉着今天就是饿死她也不会让步。
过了几分种。
“好吧。”
最终还是文婷让步了，她倒是不介意地笑笑：“那我下次再来，你一个人住，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下次来给你做好吃的。”
谭娜：“……”
“别来。”
文婷笑了一下，还是那种看着小孩儿闹脾气一样的神情。
谭娜真的人都要不好了，伸手勾过一边的外卖袋子。
然后毫不犹豫地带上了门。
她等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看到文婷自讨没趣地转身走了，然后才坐到沙发边，打开外卖袋子。
……不太对劲。
谭娜回味起来文婷刚刚离开之前的身影——她半点儿都没有被拒之门外的窘迫，而是神色从容地将手放进大衣的兜里，单手拎着包，转头往电梯里面走。
她眯起眼回忆了片刻。
文婷的动作是怎么样的呢？
因为以前习惯抱孩子，文婷的包总是挂在胳膊上的，即使是在不拿着东西的时候，她也很少有单手拎包的姿势。
还有她刚刚挑眉那一笑……
那种从容而又极其自信的态度，说话的语速也要更加平缓有底气。
明明是更像谭娜见过的另一个人。
谭娜心道：李文嫒。
医院，十二楼。
谭娜放轻了脚步走出电梯，正要往病房门口走，就看到上一次见过的护士正推着车从病房里出来。
“是你啊，来看你奶奶？”护士显然也认出来了谭娜，便笑着问道。
“是啊。”谭娜道：“我妈呢？她也在吗？”
“她出去了，这不……刚刚才走呢，”
护士道：“正好你来了，病人这会儿精神还不错，你可以进去陪老人家聊聊天，放松一下心情。”
“嗯。”谭娜脸上露出来一个微笑：“麻烦您了。”
“没事儿。”
护士笑道：“哎，你和你妈妈长得真是像，一眼就看得出来，都这么漂亮。”
谭娜随口应付了两句，走进病房。
老人正躺在病床上看电视，但是似乎是对现在的节目不满意，正撇着嘴在摆弄电视遥控器。
但是老年人一般近距离看不清楚，所以一直在伸着手把遥控器往远处举。
谭娜记得她的名字叫柳芳如，感觉还很有点诗书气，谭娜记得她也是那时候少有的读过书认识字的女性。
“我来吧。”
谭娜站在一边，实在是看不下去：“看什么？”
柳芳如转过头，盯着谭娜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忽然泛出惊喜的色彩：“娜娜？”
谭娜“嗯”一声，按着遥控器换频道。
“你、你怎么来了？”柳芳如有些不知所措：“桌子上有水果，刚刚洗的，你吃不是……”
“哎我这个……”
看她的样子还想从病床上起来，谭娜连忙道：“好好躺着吧，别折腾了。”
柳芳如讪讪地看着她。
“我妈干什么去了？”谭娜换好了家庭伦理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柳芳如：“我也不知道呀，她说有事出去了……”
“嗯。”
谭娜点点头，问：“她……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您这儿她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
“顾得过来、顾得过来。”柳芳如连忙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需要照顾的……你妈在这儿陪着我就行了，我什么都好着呢。”
谭娜无意识错过老人期翼的眼睛，问道：“我今天过来……还想问问，我妈的那个姐姐的事。”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柳芳如在谭娜提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神色就剧烈地变了，半张着嘴看着谭娜，像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谭娜还有点怕吓到老人，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起来了这么个事，问一问。”
“不想说也没关系。”
“文……文嫒。”
柳芳如枯瘦的手无措地在被子上蹭了几下，看起来很有些慌乱：“你是说你文嫒姨？”
谭娜点点头。
“文嫒丫头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柳芳如声音很低：“娜娜怎么想起来问了？”
谭娜道：“跟我妈吵架的时候吵出来的。”
“不说文嫒姨妈小时候带过我？”
“哦哦。”柳芳如点点头。
“都说生恩不如养恩，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文嫒姨妈。”谭娜瞥着老人的眼睛，察觉到了柳芳如眼神里一点莫名庆幸的神色，似乎是被她误打误撞触碰到了什么。
于是谭娜继续试探。
“我妈就算了，要不是文嫒姨妈去世得早，我干脆跟着她去了。”
柳芳如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几句话和谭娜的性格，只是陡然地红了眼眶，飞快地制止道：“娜娜！你可不能这么说妈妈！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
谭娜登时闭上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为了我什么？不是她想把我扔掉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
柳芳如着急地拍拍被面，话话都要说不清楚：“她也是有苦衷的啊娜娜，你不能这么说她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她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谭娜挑起眉：“她伤心什么？我不应该恨她？”
“不能、不能这样啊娜娜！”她的冷漠似乎深深地刺痛了柳芳如，只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都闪出来一丝光亮，堪称是老泪纵横了。
谭娜问：“你觉得她对我很好吗？”
“你妈妈她……”柳芳如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话都到了嘴边了，又嗫嚅着咽了回去。
为什么在柳芳如这里，会觉得文婷为了谭娜做了很多呢？
这算是双向的信息差。
“没事。”谭娜站起身：“不用多说了，您好好休息吧。”
“我就先走了……”
“娜娜！”就在谭娜站起身来的一瞬间，柳芳如抓住了谭娜的手，老人冰凉枯瘦的手指无力地抓着谭娜。
“就当我求你了，你别恨你妈妈。”
“你别恨她……你答应我，算我求你了，不然我这老东西死了都不敢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