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信未能赴约,螭吻又无影无踪,傅清风只好向柳天奇求助。柳氏群龙无首,家族诸事排山倒海似的压下来,只忙得柳天奇焦头烂额。傅清风说道:“在其位而谋其政,柳师兄该拿出当家的气势,一味忍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莫听雨闻言称是:“别人瞧你心慈手软,不但不会赞你,反而要欺负你,心里还要嘲笑你。依我说不如杀一儆百,如此立威于檐下,倒省去不少麻烦。”
柳天奇摇头不语,虽然长辈们多次为难,但到底是同宗同族,他狠不下心来,更不能落下忤逆犯上的名声;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既是家务事,又岂能闹得沸沸扬扬让人看笑话?不如先应付着,等陶邱两位前辈来了再做打算,断不能误了对付九龙阁的事。
柳天奇聚集柳家堡的人,又联络城中的故交好友,大有挖地三尺之势。孙青青听说有叔父的消息,喜不自胜,缠着莫听雨一同寻人。众人兵分几路,将崇阳城翻了一遍,熟料竟是徒劳无功。
这天莫听雨摆脱了孙青青,却瞧见柳天姿与傅清风在一处,他躲起来听柳天姿说道:“……以往哥哥错怪了你,而我也未能据理力争……我知道傅大哥并非离经叛道之辈,有些事还需斟酌。”
又听傅清风说道:“谢谢师妹的好意,我自会慎重对待。”
“可是,中原不比江南,怕是受人蒙蔽……”
“无人蒙蔽我,如今种种皆是我的心意。”傅清风正色道:“往事已逝,其他事柳师妹不必再提。”等到柳天姿郁郁离开,傅清风转向莫听雨的方向:“躲着干什么,偷偷摸摸的。”
“看戏呗,精彩的很。”莫听雨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古诗有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儿女私情缠绵悱恻,割而不舍,剪却不断,傅兄要玩弄人心么?”
傅清风沉默一阵,他直视对方缓缓说道:“你常年混迹于花街柳巷,是风月中的常客,若说玩弄人心,我怎么比得上你呢?”
莫听雨闻言一怔,心里却轻松了,遂又笑了起来:“别生气,我说着玩呢。我今天才知道你差点成了柳家堡的姑爷,又听说柳小姐痴心不改,刚刚瞧见你俩说悄悄话,这才忍不住说了一句。”
傅清风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莫听雨凑上去想再说,忽然听到一些动静,却见一人飞身而来立在屋顶上。那人高高瘦瘦的,面目黝黑一脸凶相,正是消失许久的睚眦。睚眦眼看四周无人,向两人说道:“我知道孙伯信在哪,想找他就跟我来!”说罢纵身而去。傅莫两人登时警觉,眼看他的身影远去,两人来不及通知同伴,只得纵身追赶。
睚眦轻功不错,身影飘得飞快。两人紧紧跟在后面,莫听雨自嘲道:“这人来得奇怪!咱们太大意了,这样急匆匆跟过来,小心要吃亏的。”
三人来到偏僻处,但见四面开阔,房屋寥寥树木稀疏,亦无藏人之处。眼见两人面露狐疑,睚眦说道:“孙伯信不在这里。丑话要说在前头,等咱们谈好条件,自会带你们去见他。”
傅清风见他如此谨慎,只得应允下来:“足下是何方高人?”
“你们听过我的名头,我是九龙阁的睚眦。”他将后背的纹身露出来,赫然可见一头青面獠牙的凶兽,与饕餮有些不同。
“龙纹身?果然是睚眦!”莫听雨大吃一惊,心里的仇恨沸腾起来,想要拔剑厮杀。傅清风急忙按住他的手示意,莫听雨忍下冲动,举目四顾却不见他人,出言嘲讽道:“据说九龙阁内斗,睚眦败在椒图手下,携残部而逃,怎么就你一个孤家寡人?你的属下呢?”
“他们,他们都死了。”睚眦席地而坐,脸上写着悲伤,声音透着些苍凉和疲倦:“你们被人骗了,当初你们在池州剿灭的不是白虎堂,而是我的藏身之地。我的部属被你们砍杀了一大半,剩余的都死在逃亡途中了,只有我侥幸活着。”
傅清风觉得奇怪:“若非是白虎堂,白虎为何死守那里?”
睚眦冷笑道:“白虎失职在前,致使孙伯信出逃,他大肆悬赏暴露了孙伯信,又暴露了白虎堂,椒图自然要弃了他。椒图先遣白虎堂与我厮杀,等到两败俱伤,天机山庄再来收拾残局,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
“大家在一条船上,你得说点我们不知道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新鲜。”莫听雨轻狂道:“我早知道叶渐离是冒牌货,也知道他是九龙阁的人,他借刀杀人,又将常家灭门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你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就是椒图!真正的叶渐离早死了,椒图要借叶家洗白自己,届时他在明九龙阁在暗,再慢慢吞掉黑白两道。”
“他居然是椒图!”往事一幕幕回放,莫听雨更觉得后悔:“当时叶宽不在,早该想办法下手,我虽打不过他,但你我联手必能杀他!”
“你们都是他的仇人吗?这也难怪,椒图坏事做尽……”
“你又装什么好人!九龙阁做的孽,你们都有一份!”莫听雨斥道:“你与椒图蛇鼠一窝,如今内讧分道扬镳,你是丧家之犬,而他手握精兵良将,你不敢正面争锋,所以才找我们合伙。”
睚眦冷笑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斩草要除根,若得势的人是我,肯定也会将他赶尽杀绝。我可以交出孙伯信,但你们先要保住我的命,届时大破九龙阁,等我亲自杀了椒图,咱们再算账不迟。”
傅清风不由得看向莫听雨,莫听雨欣然应允。三人走街串巷,最后停在北街的那家老酒馆,莫听雨有些诧异:“呵,原来是灯下黑。”瞎眼老头抬头瞧了一眼,随即低头做事,对来人置若罔闻,傅清风却从他另一只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睚眦登堂入室,却不见孙伯信的踪影,他正要拷问老头,却见那老头口鼻流血倒地死了!“是谁劫走了他?我用绳子缚住了他的手脚,凭他自己挣脱不了。”睚眦在屋里找不到线索,恶狠狠地将桌椅砸得粉碎。
傅清风忖道:“这老人家如此怕你,他弄丢了你带来的人,骇得胆战心惊,为何不赶紧逃命?只怕他来不及逃,咱们便追上门了,所以才寻了死路。倘若果真如此,劫走孙二爷的人还未走远。”
睚眦觉得有理,遂与二人分路去追。“你去柳家堡传话,就说孙二爷在崇阳城内。”莫听雨扯住路人塞了银子,他叮嘱一句又觉得不妥,便恐吓道:“若收钱不办事,小心你的小命!”
两人就近买了马,刚奔出一段路,隐约听到睚眦的声音,赶过去发现他正与人厮打着。那人戴着面具,一身黑衣黑裤黑鞋,手上两把短刀,正是玄武。莫听雨见到仇敌分外眼红,作势要冲上去,傅清风见状拦住他——他不想让莫听雨轻易出手。
“还不去追!”睚眦喝了一句,手上的软剑如灵蛇似的,显然占了上风。
玄武身后有一队疾驰的人马,想必孙伯信就在其中。两人纵马要追,谁知凭空又飞来一人,径自扑向莫听雨。他来势极快,尚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莫听雨已被打落马下,马儿受惊甩下主人落荒而逃。傅清风忙将同伴扶起来,眼见来人手持一对冷月刃,便知道是狻猊来了。
狻猊是白虎的师傅,同样是冷月刃,他却用得出神入化,不知道比白虎高明多少!傅清风与之交手不敢藏私,长剑随心而动,洛水十二式随机而变,勉强能与之对阵。莫听雨狠了狠心,索性与睚眦联手,想先杀了玄武再合力对付狻猊——虽跟丢了孙伯信,杀了两个大敌也不算吃亏。这五人渐渐混战在一处,虽以三敌二占了上风,一时半刻却杀不了对方。
狻猊无心恋战,寻机要走,睚眦哪里肯放?狻猊便说道:“二哥,你走就走了,怎么还敢回来纠缠?”
“我的属下被屠杀殆尽,我岂能不报仇?”
“念及兄弟旧情,我可以再放你一马,若是阁主……”
“他是你的阁主,却不是我的阁主!”睚眦的软剑缠上冷月刃,恨恨说道:“若非是他算计老九,害得老九死在天机山庄,致使九个兄弟离心,九龙阁早就吞了中原,何须屈居西北贫瘠之地?”
莫听雨有一瞬的失神,傅清风急忙护住他,狻猊与玄武趁机遁走,狻猊远远地说了一句:“这两人杀了我徒弟,是我的仇人,若二哥与他们分道扬镳,我仍敬你是二哥。”
“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咱们各凭本事!”睚眦又瞥向莫听雨:“没用的东西!难道你是天机山庄的人?”莫听雨冷笑着,却见柳天奇带人匆匆而来,睚眦不想再纠缠随即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