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狩当日, 燕知雨早早就起来了。
因为家里规矩的关系，这种重要的日子他从来不会躲懒, 醒了之后便吩咐人准备今日的早膳, 然后确定一家人要穿的衣服和今日的流程，等凌冽起时事情已经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
“辛苦了。”凌冽从身后抱住他，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声音还有点黏糊, 显然是没睡醒。
燕知雨无声笑了笑，顺手拧了半湿的毛巾往肩上去, 抹了他一脸水, 说：“快些准备。”
凌冽瞬间清醒了大半，不情不愿地咬了他的耳垂一下，便自己洗漱去了。
燕知雨这才披上衣裳去叫儿子。
屋里的地龙烧得有些旺, 小家伙热得踹了被子，踹完大概是冷了, 又朝热源蹭了蹭, 整个人都钻到小子熙被窝里去了。
他好笑地伸手过去拍拍他：“阿雪。”
小云烁立刻往被子里缩了缩, 人还没醒，眉毛已经皱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小子熙立刻就醒了, 见是燕知雨, 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朝他行了个一点也不标准的礼：“知雨叔叔。”
燕知雨弯了弯眼, 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起来洗漱了, 今天要去出发去猎场，误了时辰不好看。”
燕家的规矩已经算严, 陈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子熙打小耳濡目染, 就算跟着一点也不靠谱的小陛下也没被传染，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是从被窝里爬出来，乖巧地去洗漱。
相较之下，皇帝陛下就很没规矩，燕知雨叫了几声依旧假装听不到。
“我都看见你眼睛动了。”燕知雨无奈，“你长这么大，装睡什么时候瞒得过我？”
“没有装睡。”小云烁不情不愿地拉过被子裹紧自己，将自己团成一团，撅了个屁股给燕知雨，“真的很困嘛。”
“再困也要起来。”燕知雨道，“你是大周的皇帝，要给百官做表率才行。”
小云烁鼻子里立刻拉出一串不情愿的长音：“皇帝为什么要早起？让他们回去再睡一会，我们晚点再去嘛。”他说完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连声音都闷进了那一小方空间里，大约是怕燕知雨不同意，还找补了一句，“这是圣旨。”
“我要抗旨呢？”燕知雨伸手拍拍他的屁股，笑道，“今天还有别国的使臣在，可不能丢了咱们大周的脸。”
小云烁闻言，这才慢吞吞从被子里拱出来，委屈道：“可是我真的很困嘛。”
“一会到车上睡，乖。”燕知雨说着抱起他，带他去洗漱，把人拾掇好便抱回了主殿去。
凌冽正在确认护卫，见三人过来，飞快交代了几句便过来跟他们一块用早膳。
填饱肚子燕知雨又给两个小孩换了衣裳，这才去捯饬自己跟凌冽，从衣服到饰品，都是他是精心挑搭配的。
燕知雨仔细打量了一下三人，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推着他们出门。
“你自己呢？”凌冽有些无奈地看他。
燕知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换衣服，匆匆转身回去。
小云烁看得直乐：“爹爹傻傻的。”
“可能是因为怀孕了吧。”凌冽笑道，“都说一孕傻三年，爹爹怀你的时候也这样。”
小云烁好奇地凑过去，问道：“什么样啊？”
凌冽便小声跟他说了几件事。
其实也算不得傻，只是燕知雨怀老大的时候的确是迷迷糊糊的，出门忘记换衣裳这种事都发生过不止一次。甚至有一回宫宴，他说是坐着太闷要出去透透气，结果回来的时候走错方向，见没灯火以为宫宴结束了，便自己回了东宫，凌冽等不到人出来找却没找着，差点吓死。
这事燕知雨后来再想起来，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虽说他那时跟凌冽成婚的时间还不长，但打小跟着父母进出宫闱，对宫中的路很熟悉，对专门用来办宴会的宫殿更是清楚，但他那时愣是没觉出哪里不对。
一开始凌冽还会用这事开他玩笑，后来燕知雨特别郑重地让他不准再提，便也不说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又被提起，还是在儿子面前。
燕知雨换好衣裳过来听见他在说这事，羞得不行，走过去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你跟阿雪说什么呢？”
“没什么，说你可爱。”凌冽笑着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腰上的玉佩。
燕知雨立时被吸引了目光，跟着理了理衣服。
“走吧。”凌冽趁机转移话题，一伸手就把立在儿子身边的小子熙抱了起来，“阿雪今天要坐龙辇，你跟我一路？还是要回你父亲身边？”
小子熙乖巧道：“我跟叔叔一起。”
凌冽点头，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已经抱着小子熙走了。
几息后小云烁才不满道：“我要跟子熙一起！”
燕知雨被他这一声拉回神，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被凌冽蒙混过去了，顿时有点无奈，但眼看着儿子都要在地上打滚了，他也顾不得凌冽偷偷说自己糗事的事了，追上去道：“把子熙留下吧，阿雪都点头了，他自然是可以同车的。”
这道理凌冽自然也明白，立刻把怀里的小家伙交给燕知雨，一溜烟跑了，生怕燕知雨找他算账。
燕知雨看他有些慌张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牵着两个小家伙上了轿辇。
他倒也不是真的不让凌冽这么说，只是自己做的傻事被人提起来，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而儿子明显领略不到他这个精神，上了车便把这事揪出来问他。
毕竟在小云烁心里，他的父皇偶尔会跟他一起犯傻，但爹爹却从来不会。
燕知雨在凌冽面前有些难为情，在儿子面前却没这种情绪，柔声跟他解释：“人都有犯傻的时候，这有什么稀奇的，只要不是大错就好。”
小云烁闻言却道：“可是阿雪就不犯傻。”
“是吗？”燕知雨笑吟吟看了他一眼，“先前是谁尿床了不敢承认，把被子偷偷塞到父皇那，想推卸责任，结果被父皇逮了个正着，还嘴硬说是打翻了水的？”
小云烁面色一僵。
燕知雨继续道：“又是谁，在甘泉午睡，不小心打翻了安平姑姑染指甲的花汁，蹭了一脸，以为自己中毒了，哭着跑回凤仪宫去的？”
小云烁立刻捂住耳朵，控诉地看着燕知雨：“爹爹说的是谁，阿雪都不知道。”
燕知雨笑着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只要你不承认，就没发生过是吧？”
小云烁瞥了一眼一旁皱着眉好像很严肃但其实是在憋笑的小子熙一眼，脸立时鼓了起来：“爹爹早上还说我是大周的脸，现在就当着子熙的面说我坏话了。”
燕知雨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在子熙面前就很有脸？上回说要给他找好吃的蜂蜜，带着他去御花园掏蜂窝被撵进湖里，惊动了金羽卫，几十个人在湖边捞你的事都忘了？”
小云烁捂着耳朵也清楚地听见了燕知雨的话，脸上难得出现尴尬的颜色，又瞥了一眼一旁的小子熙，见他没忍住笑了出来，立刻扑上去：“不准笑！”
小子熙立刻闭嘴，皱着眉道：“我没笑。”
“你胡说，你明明就在笑，我都看到了。”说完就去挠小子熙的痒痒肉，两个小家伙瞬间闹成一团。
燕知雨有点无奈，伸手把两人分开：“还闹，一会衣服都乱了，多不好看。”
小子熙闻言立刻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理了一下后离小云烁远一点的地方挪了挪，正襟危坐。
小云烁却还是没个整形，整个人赖到燕知雨怀里，说：“爹爹会帮我看的。”
“爹爹又不能帮你看一辈子。”燕知雨扶着他坐好，伸手给他整理有些乱了的头发，“总这么傻乎乎的，要是将来爹爹不在了可怎么好。”
小云烁不解地看着他：“爹爹将来要去哪里吗？”
“不去哪里。”燕知雨垂下眼眸，眉心很轻地皱了起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说起这个。
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想了想，他抬手挑开帘子，唤了徐进宝一声：“王爷呢？”
“在前头呢。”徐进宝轻声答道，“要奴婢去找吗？”
燕知雨摇了摇头，放下帘子。
他就是想确认凌冽在。
这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连燕知雨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却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凌冽耳朵里。
到猎场时，燕知雨走出龙辇，就见他不知何时过来的，正在马车旁候着，不由得一愣：“你怎么来了，其他人……”
“有人看着，担心什么。”凌冽伸手牵住他，借着这个东西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燕知雨整个人一僵，连忙推了他一下：“你做什么？这是在外面！”
“放心，没人看见。”凌冽拍拍他的背。
燕知雨这才注意到金羽卫已经把这一片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顿时松了口气。
凌冽笑了笑，柔声道：“徐进宝说你不太开心，怎么了？”
燕知雨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心里顿时像冒了蜜，又缓缓地、重新靠回他怀里，小声道：“就是有点不安，可能是怀孕了，比较敏感吧。”
“怀阿雪的时候也不见你这样。”凌冽说着，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我会带多带点人跟我一起去，遇到危险一定第一个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一定会回来见你，好吗？”
燕知雨闻言鼻尖一酸，很轻地点了点头。
原来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凌冽也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