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猎杀者基地灯火斑斓, 关卡处时不时有半封闭的卡车进出,但更多的是成群结队行走的人群。
此时的猎杀者们大多是夜巡值夜的,也有一些是日夜兼程出任务的。
有人的地方总会显得热闹, 人群里声音嘈杂,议论纷纷:
“你们队也领到了这么多兑换币啊?”
“额……阁下肩膀上扛着的麻袋也是兑换币么,不比我们少啊!”
“嗨……上校大方。”
“这次任务奖励, 顶我过去一年的奖励!虽然折了几个兄弟, 断了只腿。但我觉得值了。”
“值啊,怎么不值!做我们这个的, 多活一天都是赚,队伍里死几个兄弟算什么。我们活着的替他们享受就是了。断条腿又如何,只要第三条腿没断,一样风流快活!”
“诶, 你们觉不觉得郁上校上任以后, 我们的待遇要比西尔德在任时好了很多?各队任务的效率也显著提升。”
“虽然效率……但也太狠了吧, 任务有硬性指标,还有期限。就拿这次三天为期的反杀计划来说——他简直不把我们当人!我们达成任务的是拿了奖,但那些没达成的也真的受到了处罚啊!那些普通城民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
“真的处罚了?怎么处罚的?”
“看程度吧。轻的是监/禁反省。重一点的还有刑罚。今天晚上的猎杀者集会你们没有参加么?上校用射/击敌人的轻狙手/枪, 当场处决了一个逾期后仍没有任何任务进展的队长!当着所有集会成员的面,一枪射/入那队长的额头。那队伍所有的队员被监/禁处理!”
“暴君!真是一个暴君!肆意妄为的刽子手!就没有人对他这种残酷无道的行为抗议发声?”
“啧,你去抗议?……抛却他上校的旧时职衔和现在的元首地位不说……他是七芒星。即便没有任何上位者的光环在身,你敢当面和他叫板?”
“……”
“据说在保护普通城民的时候, 上校也没有把自己的命当做一回事吧。”
“哎……福利、奖励都不错。只是在任务上逼我们太狠, 太暴戾了, 心像是石头做的……讨厌他的人并没因为这些奖励减少。至少据我所知,原先主战派的基层猎杀者们更恨他了。”
人群勾肩搭背, 还有人趁着巡查官不注意摸出口袋的酒喝。
他们讨论着新上任没多久的元首。
然后又互相推搡着,放言出去灰色地带找点人类妓/女或者发/情/期人鱼放松放松。
脸上都挂着对夜生活的美好憧憬。
可是一阵风刮过,当他们看见一辆黑色的重型装甲车在层层打开的关卡里朝着基地大门驶来时,他们浑身打了个战栗。
一个比一个清醒,一个比一个立得板正。
直到那辆威压逼人的重型装甲车驶出大门,消融在夜色里。
众人才面面相觑——
“是上校的装甲车。”
“反杀计划不是结束了?制暴者伏诛的伏诛,落网的落网,偶有苟延残喘的也不敢再在守卫重重的灾区造次了!忒修斯城重灾区也被他以雷霆手段交给擅长基建的队伍着手重建。一切正在恢复,又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上校大半夜前往的?”
*
这个问题,老唐酒馆里的客人们也想知道。
在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特殊时期,有的人就是喜欢到酒吧醉生梦死,仿佛头脑一昏沉,就身处在安稳的时代,不用担心再一次家园被毁了。
所以当他们看见郁宸身后跟着几个身着黑色制服长驱直入进酒吧的时候,一下子酒就醒了。
但他们和猎杀者们不一样。
他们感受到的刺激并非全然的害怕,他们甚至还因为这个身影的到来获得了难以量级的、爆棚的安全感。
猎杀者对郁宸的感情很复杂。
这些城民们对郁宸的感情就很单一:
单一的崇拜,单一的尊敬,单一的爱戴。
哪怕郁宸的气场明晃晃写着生人勿近,也有一些不怕死的人想要异想天开变成飞蛾撞过来。
他们胆怯,不敢说话打扰,却又不愿意离开。
所以酒吧一时间寂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偷偷看着郁宸走到了吧台。
吧台上,小强正在奋力摇酒,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到了耳畔——“暴风雨。”
小强愣了一下,猛然抬头,手一抖,杯子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细碎,汁液四溅。
他瞪大眼睛:“上上上校……我这就插队先给您调!”
郁宸在吧台坐下,微微颔首:“去叫老唐来。”
*
第二天清晨。
阿金从廉租房的床上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夜里没睡好。
好不容易在天已经开始泛白的时候睡了过去,又被卧室外土匪洗劫一样的噪杂声吵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正要推开卧室的门。
想到什么,又折返到床侧的落地镜边照了照自己。
他看见他有一撮头发翘了起来,看见自己睡眼惺忪的表情没有一点威慑感。
于是对着镜子摆了半天的表情——
像郁宸一样微微皱起眉,淡漠地抿紧嘴唇。
可是眼睛里缺少郁宸惯有的冷光。
除此之外,阿金对自己的表情很满意。
所以他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摆着臭脸。
布莱克以为他没睡好。
吩咐人鱼给他热豆浆喝。
满屋噪杂的声音安静下去了一些。
布莱克看着阿金把豆浆喝下去,道:“我们的‘忒修斯外围清剿计划’又取消了。”
阿金眸色动了动:“嗯?”
其他人鱼气狠狠地咬牙切齿:“天不亮我就去踩点了,结果在街上看见了猎杀者元首的重装车。靠!这人是特么什么鬼,阴魂不散!”
布莱克眼底也有愠怒,他看着阿金小口小口地喝豆浆,微微笑着:“不着急。不过就是一场外围清剿,我们无聊时的消遣而已。既然他来了,清剿暂时取消就是。”
“我就操了!人类的这颗七芒星,就没办法搞死搞残?真碍眼!”
布莱克拿了两个面包片涂了黄油,递给阿金。
他的眼睛自从阿金出来就没有离开过阿金:“喝完豆浆吃这个。特质的黄油适合人鱼,补充能量。”
阿金支棱着耳朵,极力克制自己的目光不要游移,他假装有些失望:“那么我们接下来,没有活动了么?”
布莱克眸色暗沉地盯着阿金看。
这种眼光,不像是打量,更像是一种细密的审视。
布莱克道:“只要你有心,机会多的是。”
阿金小幅度点头,心砰砰直跳。
布莱克看着阿金吃夹心面包片,看了会儿:“那颗七芒星。你认识吧?”
阿金装作迷茫地抬头:“嗯?”
布莱克抽出纸巾,递给他示意他嘴角有黄油:“他叫郁宸。”
阿金垂下目光:“不熟。”
他的心跳急剧,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嘴巴里因为紧张分泌不出唾液,这面包片难以下咽。
布莱克微微倾身问他:“怎么不吃了,没胃口?”
阿金身体微微向后,他又喝了口豆浆,继续吃面包片:“……有。”
布莱克又说了一句:“他叫郁宸。”
阿金点头:“……哦。”
过了好一会儿,布莱克忽然大声地对周围的吵吵嚷嚷人鱼们道:“都给我出去。”
人鱼们安静了会儿,摸了摸脑袋,纷纷出门。
屋子里一阵寂静。
阿金觉得此刻的布莱克十分危险。
他发现这次见到的布莱克,和上次在船上时候见到的不太一样。
布莱克还是布莱克,只是他的脾气,和对他的态度变了。
——也或许从前阿金并未真正地了解过他。
阿金有些害怕。
他用感情羁绊来保护自己:“我想老布鲁斯了……”
老布鲁斯是布莱克的伯伯,曾经和布莱克的感情很好很好。
提到布鲁斯,布莱克毒蛇吐信一样的目光果然微微收敛了一些。
布莱克看了阿金一会儿,沉声道:“阿金,你是不是忘了两样东西。”
阿金一愣:“什么东西。”
布莱克眯起眼睛:“一件在浴室的地上,一件在你的床头底下。”
阿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像是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浴室的地上有他来时穿着的衣服,除了衣裤之外,还有一件大衣。
大衣是郁宸的制服大衣。
而他的床头低下,则藏着一把黑蜂鸟。
阿金手指蜷缩起来,微微颤抖。
他力持镇定,克制着自己濒临崩溃边缘的神经尽量不要再紧绷了。
他喉头轻轻滚了滚,走投无路之下破釜沉舟地仰起脸,用挑起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给布莱克答案。
在布莱克冰冷如刀尖的逼视之下,阿金掐着手心克制说话的声音不要颤抖,他的声音放得低沉冷硬:“布莱克,你趁我睡着的时候,翻我的枕头?”
布莱克沉默片刻,没有否认:“我的王子,你身份尊贵,我需要确保你的入睡环境是安全的。”
布莱克眯起的眼睛里寒芒迸射:“但是显然不是。”
他的手伸进自己的武器囊,掏出了那把郁宸送给阿金的黑蜂鸟,在手指上打了个花旋,然后当着阿金的面,把枪上膛。
他一字一句地道:“阿金,你该不会和你那没用的哥哥一样,也做起了人类的间谍吧。”
他嗤笑一声,把枪口对着阿金的额头:“辅助人类来戕害自己的同类,会使你感到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