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穿肠

  ◎“牺牲”是所有爱里最高尚的一种。◎

  楚聿正要逼问出更多的情报, 陷入混乱的南枝忽然直起身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好!”

  “又怎么了?”楚聿揉着脑袋。

  “须弥山被入侵了, ”南枝将盘古遗骸紧紧地抱在手中,“凌景他们进来了!一共三个人,他们来抢我的宝贝了!”

  楚聿神色一凛:“不要急, 你怎么知道被入侵了?能看清具体情况吗?”

  “这是越秀签过契约的宝贝, 所以我当然有感应!”南枝急了,已经顾不上话里的逻辑。

  楚聿二话不说拉上了兜帽, 满满的都是求生欲, “那我们快走。”

  “不行, ”南枝咬着下唇,“想出去的话, 只有顺着女娲之肠原路返回, 会和他们撞个正着……”

  “那怎么办, 等死?”

  “没事, 问题不大,”南枝深呼吸三大口气,“须弥山和女娲之肠就算不能杀死他们,也至少能困住他们二十分钟。”

  “我已经给boss发送了信号, 顺利的话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二十分钟足够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必须做好战斗的准备。”楚聿勾勾手指, “你过来, 给你看个好东西。”

  “干嘛?”南枝忧心忡忡地把脑袋探过来,像只谨慎的红毛小狗。

  “闭上眼睛。”

  南枝没有纠结“闭眼”和“看个好东西”之间的逻辑在哪里, 乖乖闭上了眼睛。很快, 她感到楚聿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眼皮上, 缓慢地画着什么符号。

  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透过眼皮渗了进去,让她的神经都打了个寒颤。闭着眼照理说视野中只有一片黑暗,南枝却意外地看到了眼前浮现两个发光的大字:“醒醒”。

  原来楚聿在她的眼皮上,各写了一个“醒”字,只要她一闭眼,就会被那附在字上的魔力刺激得打个哆嗦。

  “凌景的幻术随时会发动,我做不到一直用言灵唤醒你。但只要这两个字符写在你的眼皮上,你只要一眨眼,就能被唤醒一次。”

  “好主意!”南枝疯狂眨眼,抄起了装着恒河沙的小簸箕,“这样我就不怕他啦!”

  他们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约莫十分钟后,南枝脸色微妙地宣布道:“我感应到了……有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可能变坏的好消息,你要听哪个?”

  “我说不想听,你能忍住不说吗?”

  “不能。”南枝鼓着腮帮子,“告诉你吧,坏消息是,凌景已经突破须弥幻境,进入女娲之肠了,他还带着两个人,要是其中有那个核法师,我们就完蛋了。”

  “另一个呢?”

  “祁渊和叶盏进入须弥山了,”南枝一拍大腿,“但我没法控制这两个法宝不伤害他们,也就是说——他们也许会死在来的路上。”

  /

  虽然身负重伤,但凌景进入须弥山的过程,比想象中更顺利。

  根据无人侦察机提供的坐标,凌景先是找到了藏有陵寝的沙丘,接着便带领两个得力的手下——赤银和雪婴——长驱直入。

  赤银剃了光头,身披暗红长袍,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轻的僧侣。作为核法师,他的身体内部就是一个小型核聚变炉,破坏力相当骇人。

  雪婴身材高挑,留着一头雾蓝色短发,飒爽干练,她的血脉与水神共工颇有渊源,除了罕见的治愈能力外,还掌握着十分诡谲的杀人技巧。

  梦国的两个主教从不同时出现,以至于组织内外都流传着二人合力,必有灾变的说法。而凌景本人则更加神秘,几乎从不亲自出手,他的威信很大程度建立在这样一群实力强横且忠心耿耿的手下身上。

  凌景脸色苍白,在修身的西装外面,又裹了件风衣,往日里那种明亮的风采变得暗淡了。他被叶盏制造的幻象所慑,几乎被自己的梦魇吞噬,但他不会就此停下,他是注定要死在朝圣路上的苦行僧。

  赤银挥出数颗铅制念珠,将沙丘震散,露出藏于其中的砂石大门,三人推门而入,还未看清有什么内容,便感到脚下一空,径直落入了一片苍翠的灌木中。

  “哇哦,这是什么地方?”雪婴第一个跳起来,看到一片广阔的丘陵,秀美的山丘此起彼伏,树木葱茏,百鸟啁啾,拂面都是和煦的春风。

  群山的尽头是苍茫的水面,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蔚蓝的天际交汇于一线。天上同时运转着一轮太阳和一轮月亮,使这里的白昼永无止境。

  她们三人就身处其中一座小山丘上,入眼有一片小竹林,一条满是鹅卵石的小溪流,还有山巅上一座小亭子。林间窸窸窣窣的,居然有山鸡和野猪在活动,说是桃花源一般的地方也不为过,饿了就打点野味充饥,渴了就掬一捧溪水解渴,困了砍毛竹搭个小窝睡觉,足够安度一生。

  凌景不屑道:“幻境罢了。”

  他拂开眼前雪白的花枝,破开幻象,空间逐渐扭曲变化,露出一片漆黑的本真。忽然,凌景的脸色微变,收回了手,那片被他抹开的空间也立刻恢复了原状。

  “怎么了?”雪婴蹙起眉头,“你没事吧?”

  “这片空间在汲取我的力量。”凌景有些痛苦地咳了一声,“在这里待太久的话,恐怕身上的力量会被吸干,然后永远无法离开。”

  凌景又尝试了几次,除了力量损耗更大以外,无法撼动幻境分毫。他“啧”了一声,看向身着红色僧衣的少年,“小银,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披着红色僧袍的少年立刻上前,将凌景的手捧在胸口,“我的力量尽您所用,凌先生。”

  “谢谢小银。”凌景从赤银身上汲取力量,少年滚烫的胸口像一个高热的熔炉,汹涌的力量像烧红的熔岩一般流入他的体内。凌景不再收敛,折下雪白的花枝凌空一扫,整片空间在他面前剥落、撕裂,露出一片空洞的漆黑。

  他飞快地破坏,而须弥幻景则飞快地复原,终于在五分钟后,连赤银的力量都要被吸干之时,他们找到了隐藏在须弥山一角的肠子的入口。

  鲜红的肠子像一条臃肿的大蛇盘在黑暗中,那蠕动的入口就是怒张的蛇口,正欢迎他们自投罗网。

  雪婴率先踏入肠道之中:“我先进去看看。”

  她的手臂化作水流,涌向肠道的深处,半晌后,雪婴道:“这是个迷宫,走错路的话,会被腐蚀掉……哇,这感觉好恶心,就像被肠子消化成大便一样。”

  换作其他人可能会觉得棘手,然而雪婴脸上却噙着志满得意的微笑——她的能力正好能够破解这个迷宫。

  “雪婴,使用你的能力,帮助我们吧。”凌景道。

  “哈哈哈哈哈,你果然离不开我,”雪婴笑道,“那就让你看看吧,我的能力。”

  她率先大踏步走向第一个三叉口,手臂变作三道水流,分别流向三条岔路。走错路的水流被腐蚀出滋滋的声响,疼得她直冒冷汗。

  “这条路是对的,走这边。”雪婴不断地消耗自己的身体,用水流测试正确的道路,本就雪白的皮肤逐渐变得如水母一般透明,“再有五次,还没走到出口的话,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凌景,我可不是你那些狂信徒,我为你付出那么多,可是要收取利息的。你还没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我记得。”凌景淡然道,“等我忘记乐铭的那一天,我就是你的了。”

  “记得就好。”

  “但容我提醒你,我忘记乐铭的那一刻,就是我死的时候。”

  “没关系,那就把你的尸体给我,你长得那么好看,尸体还不会腐烂,我也很喜欢。”雪婴的笑容不变,薅了赤银一把,“赤银,借我点力量!”

  赤银不情不愿地扭过去,一边将力量渡给她,一边小声嘟囔道:“凌景哥哥才不是你的呢,他是我们大家的!你凭这种手段得到他,太不光彩了……”

  “什么叫‘这种手段’?你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牺牲’可是所有爱里最高尚的一种。”雪婴笑眯眯地摩挲赤银的光头。她释放出所有的力量直到身体变作半透明状,双手如指挥家般优雅,操控着汹涌的水流冲向前方所有的歧路。

  /

  南枝的担心不无道理,从各种角度上来看,祁渊的能力都偏向破坏和毁灭,他所掌控的“权力”也只对活着的生物起作用。而能够吸收能量的须弥山,恰好死死地克制住了他的能力。

  “轰——”

  祁渊站在最高的山头,降下灭世的风暴,万千重山在瞬息之间被夷为平地。浓白的雾气像海浪一般搅动,强烈的地震让整个须弥山都摇摇欲坠。

  然而数秒后,青色的群山又原封不动地浮现出来,好像从未受过任何损害一般。

  “没用,幻象无法用蛮力破坏,”祁渊收回了手,“而且这片空间在吸取我的力量。”

  “唔,本来就是幻境的话,只能用对付幻境的手段才有效吧。”叶盏摸着下巴,“所以凌景才不会被困住。”

  他们进入须弥幻境之前,恰好发现了凌景的势力守在外面,还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经过一番盘问,他们得知凌景刚进入陵寝不久,叶盏和祁渊商议后决定单独二人进去,留范骁他们在外面看守。

  “你带的觉醒剂中有能起作用的吗?”祁渊问,“如果能再使用一次‘梦蝶’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出路。”

  “可惜,‘梦蝶’用完了。不过嘛,还有别的……”叶盏忽然有些吞吞吐吐,“我要用了你不会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嗯?”祁渊缓缓地说,黑眼珠子里盛着点笑意,审视地打量他,“我有生过你的气吗?”

  叶盏被他的语气搞得毛毛的,迅速拉开自己的外套,只见外套内侧,整齐地挂着三个暗红色的小瓶子。

  这与普通的觉醒剂看起来不太一样,首先包装更为高档,其次贴身藏着,足以显示它们有多么珍贵。

  “这是什么?”

  “凌景的血。”叶盏说,“在他的肉身还是人类的时候,曾经送给我十瓶血,我用掉了七瓶,还剩下那么多。”

  瓶子上有秘术加持,因而血液还像刚放出来时一样新鲜。凌景的确给过他许多无私的馈赠,毕竟他们也曾有过一段互相依赖、毫无芥蒂的时光。

  “没事,你喝吧。”祁渊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喝完我给你把瓶子满上。”

  一般来说,叶盏不会选择直接喝未加工的血液,尤其是凌景的血脉太强,可能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反噬。然而事到如今,只有掌握了凌景的能力,他们才能够迅速脱困,叶盏打开瓶盖,吨吨吨喝下了一整瓶。血液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叶盏难受得脸皱成一团,接着掏出第二瓶凌景的血,倒在了手心里。

  “?”祁渊不解地看着他。

  “还记得在玄城的时候,我是怎样找到玄意的分.身的吗?”叶盏用凌景的血,在地上撒下一个完整的圆,然后在其中绘制繁复的阵法符号,“只要有血,我就能找到他。”

  阵法绘制完毕,叶盏打了个响指,血液上砰得跳起金色的火光,与此同时,远处烧起一团亮金色,昭示着凌景正在那个方向。

  而此刻,喝下凌景血液的叶盏,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眼睛变作了雾气弥漫的深灰色,缓慢地眨动了两下,那目光让祁渊觉得很陌生。

  叶盏缓缓地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嘴角噙着一丝轻浮的笑意,似乎对整个世界都抱着嘲弄的态度——这是他平时绝不会有的神态。他的背后逐渐浮起一层氤氲的灰雾,像是从肩头升起的积雨云,正积蓄着大量阴冷潮湿的东西。

  灰雾越来越浓厚,最后凝聚成了实体,祁渊终于看清,趴在叶盏背后的,居然是一只巨大的梦魇!

  “奇怪吗?这是我的梦魇,”叶盏伸手抚摸背后的巨型怪物,“托凌景的福,我不用只在梦里见到它了。”

  祁渊不得不承认,看到这样陌生的叶盏,他的确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愤怒——就像当着他的面老婆被人给换走了似的。

  祁渊身边的气压骤低,换平时叶盏早就溜了,现在的他却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软绵绵地靠过来,冰凉滑腻的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就给你看看我的能力吧?”

  巨大的梦魇吹云吐雾,将山与海的幻境成片擦去,露出虚空的底色。叶盏整个身体都靠在了祁渊身上,“不够用了,借点力量给我……”

  不是他想用这种黏糊糊的语调说话,而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本来越强的血脉对他的影响越强,而他喝下的还是未经处理过的原液。他的大脑里塞满了信息过载的碎片,像一锅煮得冒泡泡的粥,过往二十多年做过的梦全都挤在了大脑里开会,根本没多少脑细胞分给思考。

  好在祁渊扶了他一把,同时手指在他的眉心一点,磅礴的能量涌入身体,叶盏又有劲儿了,操纵梦魇将须弥幻境横扫一空。在金光闪烁的方向,遥遥显现出一个蠕动不停的红色入口来。

  他们先后进入,沿着肠道走了不久,便遇见一个三岔路口,二人试了很多方法,也无法判断正确的道路,便随意选了最左边的一条。

  刚走进去时并无任何异状,蠕动的肠壁看起来与别处也没有不同,然而走着走着,祁渊忽然停下了脚步,“叶盏,你的脸是不是……在融化?”

  “啊?”叶盏随手一摸,忽然感觉不对。

  他摸到自己的脸上有一团黏腻的东西,抹下来一看,红艳艳的,怎么越看越像一块融化的皮肉。他连忙看了祁渊一眼,只见他家Alpha的帅脸已经有些变形,兜不住地往下掉,仿佛太阳底下融化的冰激凌。

  问题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可以想见,如果是一个人走进女娲之肠里,没有同伴的关照,可能到脑子完全融化都一无所知。

  “这个地方不对劲,赶紧走!”叶盏紧张起来,抓着祁渊就要向前跑。

  祁渊却没有动,“等一下,不要轻举妄动。”

  “你有什么发现?”说这句话的功夫,叶盏感觉融化正在加速,连嘴唇都黏在一块,只能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来。

  “皮肤融化的症状,是拐进第一个岔路后才开始的。”祁渊道,“也许这是对走错路的惩罚,我们越是前进,就会融化得越快。”

  “有道理,那我们马上回去……诶?”叶盏回头一看,吓得咬到了舌头。

  明明来的时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忽然变成了三岔路口!

  “不对啊,我们来时的路改变了。”叶盏往回跑了两步,仔细察看,根本找不到他们做过的记号。

  “风的流向是紊乱的,而且一直在改变。”祁渊道,“这里的路一直在变化。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选错一次,就是死刑。”

  “那就不陪它玩了,”叶盏抄起折叠刀,在肠壁上划了道口子,“反正我能看到凌景的方向,只要不停地向前走,就一定能走出去。”

  出乎意料的,肠道一划就破了,肉壁缩动,向着两边绽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条一模一样的肠道。

  “速度要快,”叶盏回头看了他一眼,“必须在我们彻底融化前离开——”

  祁渊前上一步,却不是带着叶盏逃离,而是从后面抱住了他。

  “?”叶盏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现在是发情的时候吗?”

  “用跑是来不及的,风告诉我这片地域非常广阔,在出去前我们就会化成泥水。”祁渊的声音很冷静,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而且,既然肠壁能被轻易划开,就说明迷宫从一开始就算到了走直线逃离这一点,答案不会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叶盏感觉自己化得更厉害了,眼皮子淌下来,不得不经常抹一抹,才不至于遮挡视线。

  “恐怕世界上只有一种能力,能够顺利走出去。”祁渊的手臂收得更紧,“恰好我有。”

  叶盏只感到祁渊的体温越来越高,贴在自己背后的简直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坚硬的龙鳞闪耀着黑色的冷光,缓缓浮现在祁渊的皮肤上,碰撞间发出铮铮的声响。这家伙居然在催动龙血,发动龙化!

  龙鳞依旧在被消化,然而同时也在不断再生,在他的皮肤表面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屏障,在祁渊的力量枯竭前,他本人就不会受到伤害。

  等等,但是……我怎么办?叶盏茫然地想。忽然他脚下一轻,祁渊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穿过他的膝弯,轻轻松松地将他抱了起来。Alpha霸道的气息将他浸没,叶盏忽地打了个激灵,一下子从层层叠叠的梦里醒来了,兴奋得牙关都在颤。

  祁渊的牙齿变得很尖锐,他生生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让鲜血肆意地淌出来。他问:“我可以吻你吗?”

  叶盏听懂了他的意思,小腹都紧张到痉挛,他不算矮,然而在Alpha的怀抱里却变得很瘦弱似的,轻轻松松地就能被环抱住。祁渊根本没在等他的回答,俯下身来咬住他的嘴唇,破裂的舌头捅进他的口中,将炽热的龙血灌入他的喉咙。

  叶盏止不住地要咳嗽,那舌头捅得太深他忍不住产生呕吐反射,抱着他的两只手箍紧了,轻而易举地镇压了他的所有反抗。那股热流一直冲向四肢百骸,荡涤他的血管,清洗他的骨髓——祁渊用龙的血脉,强硬地覆盖了他体内的梦魇血脉。叶盏一下子醒得不能再醒,心脏跳得太快,撞得肋骨都发疼。

  借由血脉的联结,叶盏身上开始覆上一层幽黑的龙鳞,但与其说是自己长出来的,倒不如说是从祁渊身上延展到自己身上的。龙血修复了他融化的皮肉,让他的肌肉与骨骼强健,甚至连皮肤都变得宛如新生般光洁。

  祁渊就这么稳稳地抱着他,笔直地朝着前方走去。身上的龙鳞不断地融化,又不断地新生,因为过高的温度冒出嘶嘶白汽,眼前的肠壁被一道道撕开,他们离凌景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能走出这个迷宫的,只有一种能力——不断地自我牺牲,在融化成血水之前逃出生天。

  叶盏心里又酸又涨,明明是该松口气的,再不济他也该嘲笑祁渊太傻了,干嘛为自己白白消耗身体。可是这些他都说不出口了,他蒙受了祁渊太多的偏爱,好像用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但话说回来,能遇到一个用龙鳞支起屏障,为他奉献一切的男人,给他一辈子又何妨?

  这么想着,叶盏伸出手臂,回抱住Alpha劲瘦的腰,然后把头贴在了他结实的胸肌上。叶盏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小鸟依人的动作,他敢说自己吃奶的时候都没主动抱过谁,现在居然这样抱着一个男人(还比他年纪小!),羞耻之余,竟然还有点开心。

  祁渊短暂地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浮现一丝笑意。

  这片迷宫果真大得惊人,以祁渊的速度笔直地走了五分钟,竟然还未看到尽头。正在这个时候,那团代表凌景的金芒忽然高速移动起来,叶盏一愣,挠了祁渊的腰一把,“凌景动了!他正在飞快地离开!”

  “我们也快到了。”说话间,祁渊撕开最后几道肠壁,终于走出了女娲之肠。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逼仄的长方形墓穴,地上散落着一层黄沙,叶盏从祁渊怀里跳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二人——“报丧鸟”楚聿正盘膝坐在地上,而一头红色乱毛的小姑娘南枝正躺在他的膝盖上,一行口水挂在嘴角,睡得无比香甜。奇异的是她的怀里抱着一只小簸箕,伴随着她双手无意识的抽搐,簸箕里正源源不断地往外飞沙子。

  身处这副迷惑的画面中,楚聿脸上的迷惑一点也不比他们少,看清祁渊后,他才松了口气:“boss,你来了。”

  “什么情况,凌景呢?”叶盏眼瞧着代表凌景的那簇金色越来越远,快超出他的感知范围了。

  “就在前不久,刚刚来过。”楚聿说。

  “来过?然后就走了?”叶盏急了,“他抢走什么没有?林荒笔记呢?”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带走。”楚聿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本来准备殊死一战,但是——”

  但是根本没能战得起来。

  楚聿早就听说过凌景的存在,绝不会狂妄到觉得自己能与他为敌。他的全部计划,都寄托在南枝能够在凌景手下撑到祁渊赶来。在他的预想中,他自己的精神系能力,加上南枝操控黄沙的能力,再加上她手中号称很厉害的法宝,怎么也能拖住凌景十分钟……

  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白发灰眸的男人像是一个漫不经心的死神,只在雾气深重的清晨出现。凌景进入石椁后,第一眼就望向了他,然后“咦”了一声,笑了。

  “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深重的梦魇了。”他说,“你很强,可惜了。”

  楚聿很快理解了凌景的意思,他感到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一团漆黑的、不断蠕动的巨大阴影出现在他头顶,将他的脑袋裹住、绞紧、挤压。原本准备好的言灵变成了痛苦的尖叫,四颗眼珠在眼眶里翻滚——他的梦魇是报丧鸟的形状,在凌景的操控下,正欲将自己扼死。

  梦魇的效果,不在于凌景有多强,而在于他自己的内心有多阴暗,楚聿才意识到这一点,然而已经太迟了。

  他在瞬间溃不成军,南枝那边更是一败涂地。刚打照面,凌景在她额上轻轻一按,她便倒了下去,嘴里一边嘟囔着梦话,手上还一边下意识地抖着簸箕。

  据说那个簸箕是个叫“恒河沙”的法宝,能抖出无穷无尽的沙子,配合旱魃的能力,在陆地与天空都无可匹敌。青崖沃土曾经依靠这样宝贝,在领土周围刮起漫天遍野的沙尘暴,将一切外界的威胁隔断。今天楚聿有幸第一回 目睹它的威力,不由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但奇怪的是,凌景只是默默地看了南枝半晌,就迅速抽身离开了,他甚至无视了地上散落着盘古遗骸这样无价的宝贝。楚聿听到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是对身边的手下说:“准备飞行器,去自由之都。”

  凌景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但是好在他一离开,几乎将楚聿扼死的梦魇也一同消失了。南枝依然呼呼大睡,楚聿把她捡过来一看,压根没受伤,在她脸上拍了两下,居然还是没醒。

  “就是这样,凌景走后大概五分钟,你们就来了。”楚聿疲惫地说。

  “辛苦了,你做得很好。”祁渊拍拍楚聿的肩膀,示意他去休息,将南枝接到自己手中,低声道:“醒醒。”

  这两个字并非言灵,却隐含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压,南枝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猛地跳了起来:“吓死我了!”

  她满眼都是红血丝,呼哧呼哧喘着气,飞快地环顾四周,看到楚聿、叶盏、祁渊三人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在观赏世界第九大奇迹。

  “你们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过再见了吗……等等,我怎么会在陵寝?!”南枝大惊失色,“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叶盏敲了敲她的脑壳,“你做白日梦呢?”

  “白日梦……对哦,我刚才做了场梦……”南枝回过味来了,“等等,难道这都是梦?难道我大显神威,把凌景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跑都是假的?”

  叶盏呵呵笑:“你看着傻,倒是挺会做梦。”

  “应该是从你见到凌景的那一瞬间起,就被他催眠了,这个梦是他操控你做的。”祁渊道,“你都梦到了什么?”

  南枝没两下就把刚才梦里的内容都说了:在楚聿的帮助下,她和凌景打得风生水起 ,簸箕抖得昏天黑地,终于把凌景给干趴下了。凌景倒在地上,形容凄惨,问她林荒笔记在何处,她当然不会傻到说出口啦。后来凌景两个碍事的手下把凌景救走了,南枝心满意足地带着三个宝贝离开了青崖沃土,先是回到了自由之都取回了她的行李,然后就去酒吧点了杯啤酒,喝得正开心呢,就被叫醒了……

  这个梦做得平平无奇,让人摸不着头脑。楚聿忽然插嘴道:“南枝,你说林荒笔记就在你身边,将来要亲手交给叶逐的孩子,现在他就在你眼前,笔记在哪里?”

  闻言,叶盏一下子竖起了耳朵,“笔记在你那里?”

  南枝一拍脑袋,对叶盏道:“对了,其实林荒笔记就在我的背包里,正放在你家里呢。你放心,刚才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检查过了……不对,我那是在梦里回去的!”

  叶盏抓着她猛晃:“你是说,你刚才梦到你回了自由之都,然后在梦里检查了林荒笔记是吗?!”

  “对……对……”南枝脸上落下豆大的汗珠。

  她忽然意识到凌景为什么会让她做梦了,先让她以为自己大获全胜,放松警惕,回去后自然而然地就会检查自己的宝贝,借由这个梦,凌景一下子掌握了林荒笔记的位置……真他妈太坏了!怪不得赶着去自由之都呢!

  此时距离凌景离开,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

  叶盏本来就喝了龙血,现在急得能喷火,揪着南枝的后衣领子:“快,马上带我们出去!”

  事不宜迟,四人立刻离开了陵寝,刘理和范骁正等在外面,加上没什么重量的孔雀,全挤在一辆装甲车上。他们想去自由之都,最快的方法就是搞一艘飞行器,恰好梦国的军事基地就在附近,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搞到了一艘最新型号的战斗机。

  然而此时,距离凌景离开,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就算祁渊能用风的力量加持,他们也未必能赶在凌景之前回到自由之都的家里。

  叶盏坐在战斗机的副驾驶座上,猛地一拍大腿,“等等,我给忘了,乐铭还在呢!”

  “乐铭?谁啊?”南枝问。

  “住我家的,你见过。”叶盏唰唰地翻着手机通讯录,还好他记得给乐铭买了手机。

  “哦,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我都忘了……”南枝才想起来,她把包寄放在叶盏家里时,似乎是见到过一个瘦得跟鬼一样的Omega,而且那Omega一见到她就发情了……

  “你忘了。”祁渊忽然看向她,“那你刚才做梦的时候,没有梦到乐铭对吗?”

  “对,我就梦到自己进了叶盏的屋子,确认过笔记后,拿着包就走了。”南枝说。

  “这就对了。”叶盏眼睛一亮,这个他从奴隶市场捡来的便宜奴隶,极有可能就是凌景念念不忘的老情人,此刻乐铭正在他自由之都的家中,和林荒笔记在一起!

  而且因为南枝的梦里没有出现乐铭的形象,凌景尚还不知道他的存在,想要赶在凌景之前拿到笔记,可不就只能靠乐铭了!

  叶盏拨通电话:“快接快接快接……”

  /

  此时遥远的自由之都,乐铭正拄着拐杖在厨房给自己做早饭,他把叶盏留下的肉和蔬菜切成细丁,和粥一起煮得烂烂的,在等待烧开的时候,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借着晨光慢慢地读着。

  一直带在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介于只有一个人会给他打电话,乐铭心里一动,来电显示果然是叶盏,这个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对他十分善良的主人。

  原来他没有丢下自己走掉,他甚至还记得打电话关心自己……乐铭笑得眉眼弯弯,接起电话,只听那头传来叶盏焦急的喊声:

  “乐铭,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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